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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我会好的


  久病的人会不可避免的陷入自卑。

  我被姥姥问的心如刀绞,却无言以对,下意识就像往安全地带里逃避退缩。

  病情突然的反复确实已经让我慌张了很长一段时间。

  此刻被逼问,错愕、无助、焦虑、绝望,种种情绪便瞬间攀到了顶峰。

  我确实很有可能会成为于准的负担和拖累。

  一旦我分不清虚构还是现实,随时随地对着空气讲话或者露出笑容,就会被人当做异类。

  我或许会无法融入社会,说不定还会引起其他严重的心理问题,最终变成疗养院里那种真正的疯子。

  “所以呢…”我低声喃喃。

  眼前列车高速掠过,听筒里一句极愤怒的“你说什么?”也一同被奔驰的列车卷了过去。

  在反光镜中,我看到了自己彷徨的模样,而后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于准那张隐忍的、受伤的脸,同时克制不住的想象于准一个人狼狈的穿梭在机场和街头时该是什么模样。

  心思瞬息万变,我自觉被逼入窄巷,自救般的生出一腔孤勇,意外得到了与自己和解的力量。

  “我会尽快告诉于准我的状况,如果他不愿意再和我一起,我…”

  话没说完便被姥姥打断,“你知道他因为于承泽的事一直对你愧疚,他是个有责任感的人,知道你病了,他还会放弃你吗?“

  “于承泽是于承泽,于准是于准。”我拧了拧眉,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想于准和于承泽产后因果关系。

  “我也曾经因为阿姨的事情觉得愧对于准,可他告诉我,父母的事与子女无关,那是他们的选择。”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我尽量放轻语气,让这一场对话听上去与对峙无关。

  长吁一口气,我轻声说,“姥姥,于准放不下我是因为他爱我,与愧疚无关。”

  时间渐晚,高峰期一如既往的如期而至,堆到列车前的队伍瞬间庞大。

  或许是察觉到我这边的嘈杂,姥姥的语气变的中气十足:

  “不要偷换概念,他爱不爱你,跟你会不会拖累他是两回事。他爱你,你才更应该放过他!拜托你有点良心!”

  “我不要。”捏了捏裤线,我在姥姥吃惊的反问中重复回答,“我不要,我不要放过他。”

  “从前离开是因为别无选择,我留下很可能会害于准丢了命,代价太大了我不敢赌。”

  我察觉到情绪有些失控,在周围人探究或是不忍的眼神中转过身去面对着楼梯侧面的冷墙,快速抬手抹了把眼睛。

  “可我现在只是生病了而已,我会好的。”

  “我会很努力让自己好起来的。”如同给自己打气一般,我重复道。

  虽然在哭,但不影响语气笃定,底气十足。

  或许算是一种自欺欺人,但却将我连日来的惶恐不安冲散大半。

  “在国外的那几年,我其实没太正视过我的病情,私心里甚至希望它能愈演愈烈。”

  我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缓缓说,“因为太想于准了,发病的时候才能看到他。”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动静,连年迈导与盛怒致的过分用力的喘息声也听不到了。

  我说的是实话,当初意识到自己病了,我像医生索求的药只治疗头痛,只要头痛缓解,身体里源源不断的风声也会随之消减。

  但后来我发现,莫须有的风声消失了,‘于准’也不再出现。

  于是我私自停了药。

  真正开始接受治疗,是在有望回国的那一年,说是陪李维康复,实则也是在陪自己康复。

  当时我的状况已经严重到令医生觉得头疼的地步,他甚至惊讶我还能像正常人一样和他进行对话接受治疗,而非直接崩溃疯掉。

  那时风声不止,有关于准的幻觉如影随形。

  但大概是因为归心似箭,起初药物非常见效,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出现有关于准的幻觉,我好起来的速度连医生都觉得惊讶。

  虽然这次病情的反复来的突然且凶猛,可我并不讳疾忌医,亦不是个懦弱的病人。

  “我知道我的症结在哪,于准就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陷入绝望,我慢慢会好的,姥姥。”

  头脑清醒理智,可反复被姥姥逼着离开于准我也确实委屈,竭力控制无果,呜呜哭了起来。

  身后有人戳了戳我的背,转头看见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递了纸巾给我,她的妈妈也在同一时间投来类似‘加油’的目光。

  “谢谢。”我鼻音浓重的看着不足一米高的小姑娘,忽然想到思思,委屈更深,紧接着哝叽一声,“你真好。”

  “别谢我,我还没同意呢。”电话那头的姥姥呵斥一声。

  我抿着唇,单手甩开纸巾擦了擦眼泪鼻涕,哦了一声。

  我哭了一会,整理好情绪之后发现姥姥并没有因此气急败坏的挂断电话,松了一口气问:

  “于准这些年过的好吗?姥姥。”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沉默,我轻轻吁出一口气,鼻音浓重的开口,“他要是能忘了我,早就忘了。”

  以姥姥的性格,这些年一定没少往于准身边塞人。

  于准要是能动摇,就不会在我回国的当天就出现在我入住的小区门口。

  “姥姥,于准不会在您面前表现的太难过,就像您说的,他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他不会做让您担心的事。”

  捏皱手里的纸巾,我继续说,“可您还是心知肚明他过的并不好。”

  见姥姥那头沉默的时间更久,完全没有反驳打断的意思,我收起悲伤再接再厉,“他那么能抗事的性子,要是面上露出一点难过来,那就说明心都碎了。”

  连线的另一头传来很分明的一声“啪嗒”,估计是姥姥的拐杖掉了。

  我绷着神经听了两秒,再没别的动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开口:

  “您最疼于准,你们相依为命是这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于准舍不得您难过,您肯定也一样啊。”

  “心碎的滋味…简直跟吞刀子一样疼。”

  刚才哭的太凶,我不合时宜的抽了个哭嗝,继续说,“姥姥,您疼疼他,暂且别赶我走了。”

  七绕八绕的估计短暂蒙蔽了姥姥的决心,她很久没有开口,大概是在思考跟权衡,究竟我离开会让于准失去更多,还是留下会让于准失去更多。

  “于准脾气倔,四年都不行的事,四十年估计也不行的。”

  我循循善诱,顺带着自贬一番,“我现在状态差的要命,黑眼圈比熊猫都大,没什么魅力,说不定于准发现我不是四年前心心念念的人,嫌我毛病多,处一阵就腻了,也不是不可能。”

  团成团的面纸被我单手拆开,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戳了几个洞出来,纸屑弄了满手。

  过了将近一分钟,姥姥那边发出长长一声叹息,“我今天累了,我看我们改天还是该见面好好聊一聊。”

  姥姥那边电话挂断,我贴着墙滑下去,埋着头在犄角旮旯里蹲了一会。

  死刑变成了死缓,不知该喜该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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