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趋光的本能

　　迅速将口罩戴好，再伸手去捡瓶子的时候，褐色的液体已经全喂给了面前的一小块积雪。

　　几个晚上没睡，绞尽脑汁才想出的办法，为此赶了八个小时的路，坐着没有暖气的三轮车绕了全村才找到的唯一一瓶农药，就这么没了。

　　说不上那一瞬间的感觉，烦躁、挫败、恼火、不甘...恐惧...

　　就像熬了一千多个日夜才盼来的高考，进考场时突然被剥夺了考试资格，就像半刻也不曾怠慢过的人生，转瞬便腐烂溃败。

　　就像我。

　　将人折磨到心力交瘁的种种负面情绪一瞬间涌上了心头，以至于我完全忽略了负面情绪之外的那一点点...庆幸。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喝！”

　　蹭地起身，我双手握拳转过身去，就见一只由粉色系堆砌起来的滚圆的‘球’猛地一哆嗦，噗通一声，坐进了旁边的雪堆里。

　　她戴一顶俏皮的雷锋帽，两边严严实实裹着耳朵和脸颊，脖子上绕着粉白相间的针织围巾，只有冻红的鼻尖和吓红的眼睛露在外面，惊恐的看着我。

　　眼睛太大了，又圆又大，瞳仁那么黑，让人莫名其妙想到了被切开的桂圆，水灵灵的，黑和白都那么分明。

　　“你...你咋那么凶呢。”她含着眼泪，都已经在下眼睑处汪成了一摊，却挺倔的没流出来，颤颤的说，“我跟你一路了，你没想好事儿。”

　　从昨晚下到今天才停的一场大雪，没被踩压过的地方还松软，风一吹积雪厚度高低不平，‘她’跌倒的那一块就挺高，以至于‘陷’下去的时候两条短腿翘了起来。

　　乘着话音，她双手撑进雪里，手脚并用的咕涌两下，纹丝未动。

　　“你是算命的？”我上前一步，躬下身拎着她两边肩膀往上一拔，“看背影都能知道人没想好事。”

　　她在我面前晃了晃才站住脚，吃力的拍了拍屁股，扶掉身上的雪。

　　长款羽绒服跟着沙沙响，粉粉嫩嫩的盖到脚踝上面，挺土的颜色，配上那双眼睛就只剩天真。

　　“漫无目的，失魂落魄。”她声音软软糯糯，像是有点无奈，视线闪躲着打量我，“见得多就知道了。”

　　‘没想好事儿’和‘不是好人’，意思其实大差不差。

　　我看的出她怕我，和刚才那位开三轮的大爷一样，和这些天我接触到的很多人都一样。

　　可那位老大爷和其他人都知道明哲保身，知道远离预感到的麻烦。

　　“看来你们这里风水不行。”我转身去把农药的空瓶子盖上盖，左右看了一圈，连个垃圾点都没有，只能胡乱丢回背包里，“没想好事的人还挺多，让你观察出规律来了。”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动静，鞋子反复踩在雪面上压出来的。

　　“我不是这的人。”

　　‘桂圆’低着头，企鹅一样左右晃荡，我这才发现她的雪地棉湿了边角，脚大概被冻的不轻。

　　“回家去。”我拎起背包，看了看天色，又要下雪了。

　　被这么一折腾，我竟然记起了村口的位置，顺着来路走一晚上，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碰见个出租车，然后...

　　“你去哪啊？哥哥。”桂圆瞪着大眼睛问。

　　去哪？

　　我不自觉拧了拧眉，将敞开的书包往前递了递，勾着包的手指已经冻的没了知觉，“知道还有哪儿卖这东西吗？”

　　“我们学校的课”

　　“知道。”我解释的话还没说完，桂圆就捣蒜似得点头回答。

　　“你不是说你不是这里的人吗？”我问。

　　‘桂圆’的眼睛又大了一圈，乌黑的眼珠微微一动，“我爸爸每年都带我来这玩，我熟悉。”

　　她没等我拒绝，迈着短短的腿走向我，羽绒服宽宽的衣摆跟着晃，小心的拉着我的外套说，“哥哥，你跟我回家吧，我保证明天再带你去买一瓶。”

　　眉峰一动，我不解的看着她。

　　心里明明清楚我不是什么好人，有可能会做极端的事，现在还要把随身带着农药的我往家里带。

　　连刚才那个大爷都权衡再三，为了安全起见放弃的邀请，她就这么说出口，还忐忑的怕我不答应似得。

　　大概是这个冬天太漫长了，以至于我和飞虫一样产生了趋光的本能。

　　“哥哥，这个给你。”她兴冲冲的把手套脱下来塞进我手里，自己拉开羽绒服的口袋，把粉白的手揣进去，笑眯眯的说，“我叫苏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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