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是于准
楚医生这次的治疗相对温和，因为触及过去最艰难的时刻，整场谈话他都表现的专业且温柔。
我在回家的路上得知朋友们都已经回家了，微信群里热热闹闹，吵着讨论出国玩要准备的衣服和必需品。
拉群的那天每个人都私下添加了我的微信，除了萧司棋。
这会除了群聊之外，程欢发了条私信给我，问我还好吗？
她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我回问‘怎么了吗？是不是发错了？’
与程欢的对话框顶端显示正在输入的字样足足两分钟，对方最后却只回复了一个讪笑的表情，说发错了。
彼时我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正琢磨着程欢吞吞吐吐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结果余光一瞥，整个人僵了一瞬。
我不可置信的按熄手机屏幕，将其放进背包，揉了揉眼睛重新定睛看过去，才得以肯定，不远处以奇怪姿势踮着脚往小区里面张望的人，是于承泽。
“我真的是于准的父亲，你看看，他上个月还给我打了一笔钱，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
明明没过去几年，于承泽不止身形，就连嗓音都透着老态。
他瘸了一条腿，一蹦一跳吃力的将手机怼到保安的眼皮子地下，另一手局促的捏着掉色的外套衣摆，又被保安嫌弃的躲开，“你是于总的父亲，怎么会没有他的电话？”
“你！”于承泽抬了一下手，宽大的外套随着动作滑至手肘，露出一条过于细瘦的手臂。
保安瞬间立起眼睛，他那条手臂便顿了一下，哆哆嗦嗦的收了回去。
“对不起，非业主和业主家属不得入内。”保安冷声说着，抬手对他轰了一下。
没有肢体上的触碰，但于承泽就像条件反射似得大跨步向后退了出去，拿着手机的那只手颤巍巍的挡住脑袋，跌坐到地上时发出哎呦一声痛哼。
岁月带走了于承泽身上可怖的一切，而我对他也没有除了厌恶之外的任何一种感情，事实上就连厌恶也并不清晰，我意外的觉得很平静。
就像从前咬过你的那只狗，他已经残喘在杂草堆里，没有了任何威胁，而从前的伤口早就愈合，我不再怕他，当然也不会发神经去可怜他。
从他身边绕过时，保安对我点了点头，刷了门禁卡让我进门。
“苏...苏洛？”
于承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真的是你？”
这两天于准酒喝得有点多，有些工作上的事情又非他亲自处理不可，我看他偶尔会揉一揉胃，捏一捏山根，就买了按摩仪和精油，还有几根山药，给他顿排骨吃。
此刻东西都坠在手上，勒的指头有些疼。
“您真的认识他？”保安从身后追了一句，“他说是于总的父亲，这...”
短暂的顿住脚步，我摇了摇头说，“他不是，我们不认识。”
说完便继续向前，又听到身后保安轰人走的几声催促。
“苏洛！”于承泽忽然拔高嗓音喊了一声，“你妈不行了！”
“...”
脚步晃了一下，于承泽便在这一秒空档里继续说，“她好歹生养过你，现在抢救需要一大把钱，你叫于准找我，他知道我的号码，叫他打给我。”
他最后几句话说的紧蹙，让我有一瞬间分不清他到这里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了我妈妈病危，还是要钱。
约定好的旅程由萧司棋带着大家继续飞，我和于准则辗转赶回延桐市第一人民医院。
后半夜的飞机，此刻不知掠过了哪里，窗外黑的如同能随时将人吞噬的漩涡洞穴。
于准在飞机上罕见的跟我提起了这几年的生活，不过话题大多与妈妈和于承泽相关。
于承泽和他的关系就像他从前告诉过我的一样，一个在迅速变老，一个则越来越强，于承泽最开始的威胁恐吓，到后来就只有祈求的份儿。
他的衣食住行都依靠着于准，在认识到自己兴不起风浪也回不到从前的体面模样之后，自暴自弃的和我妈妈一样，沾了赌。
于准说他的住址没有刻意瞒着，不需要瞒着，他告诉过于承泽不准找过来，于承泽就不敢。
平时真需要什么贵的必需品时，于准也都是买好了用邮寄的方式给他们两个，如此一来也瞒不住。
这样真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候，不至于真的找不到他，就像昨天。
给妈妈治病的钱始终都是存在医院里，于准会定时续费，并且明确表示过只会存在那一家医院，让他们两个断了折腾到他身边的心思，老实生活在最熟悉的城市里面。
“之前的小铺子呢？”我问。
于准抿着唇摇了摇头。
当时于准自掏腰包在江月市租了个小铺子给妈妈，那时他的事业也刚起步，可仍然康凯的给了妈妈自给自足的平台。
“输掉了？”我有些意外，心底情绪一时间变得十分复杂。
好像人之将死，承受愤怒和责怪就变得有些残忍。
垂了垂眼睫，我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辜负了于准日夜拼搏赚来的钱，更辜负了于准的一番心意。
“对不起什么，你不是给过我一笔钱吗？忘了？”于准抓起我的手以十指相扣姿势攥住，轻轻笑了一声。
当时看到妈妈我确实给过于准一笔钱，不过比他付出的少太多了，而且当时怕他不要，还美其名曰拜托他照顾妈妈。
“我没给她。”于准偏头看我一眼说，“给的越多，她会赌的越大，所以我独吞了。”
“你给我的钱，都被我花在买房上了。”于准挑了挑眉，抬着我的手上下动了动，“就是我们现在住的那间。”
我怔了一下，一瞬不瞬的凝着于准，突然失笑，“那笔钱连买你书房的书柜都不够吧？”
于准盯着我的嘴角看了一会，轻轻吁出一口气说，“不止那些，你走之前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我，那些你说活着就一起买房子过日，死了就买同一块墓地的钱，也都在里面。”
指尖颤了颤，我一时失声，鼻尖酸的发疼。
以于准现在的收入和身份，那些钱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
明明所有的麻烦都由他一个人背着，偏偏又要把所有的功劳都算我一份。
巧妙的岔开话题，不过是为了哄我开心。
“哥...”
我还没等开口，于准忽然用另一只手在我唇上抵了一下，然后短暂的看了一下乘务员的位置，偏头吻下来。
“我知道你爱我。”于准错开分寸笑了笑，“别在这勾引人。”
未关的窗外天光亮了，云层上铺了一层亮眼的金黄，眼前的人也跟着明亮起来，更加耀眼夺目。
我知道照亮我生活的从来都不是暖阳，是于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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