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白小霜

白小霜有记忆以来都是在自己娘亲的大骂声中度过的，从七八岁就开始承担家里所有的家务，后来跟村里的一个会刺绣的伯娘学会了刺绣就开始依靠卖绣品补贴家用。

她的家里两个哥哥随了爹爹都是憨厚老实的庄户人，爹爹疼她但是言语木讷不擅表达，为了家里太平也是不怎么跟娘一般见识，只是私底下安慰她一番。

村里有好些个女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白小霜也没觉着怎么样，直到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好看之后，娘就开始在她的婚事上做文章，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有人到家里说媒，那个时候娘就直接放话，能拿出二十两银子且不要求给嫁妆就答应，不论对方是谁。

白小霜当时是震惊的，没想到娘竟是这样对待自己，这和把她给卖了有何区别？她那个时候就开始惶恐了。

她知道娘重男轻女，没想到会直接让她一辈子的大事也这样的简单粗暴，真要是这样的话将来无论是嫁到那家她都可以想象不会有她的好日子过，这样嫁过去有谁会看得起她呀？

白父为此和白母吵了一架，但是她一直哭天抢地的说，“我把她养大我容易吗我？我啥也不要求，只要拿出这些银子以后她不管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她要是富裕了我也不眼气她的东西。”她没说的是就算是女儿受了穷她也是不管的。

白父气的发抖，老实人不能接受一个母亲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你这是卖女儿，你出去还要不要脸呀？”

白母倒是豁出去了，“我要啥脸，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总不能白养她一场。”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

白父抖着手指着她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这样不要脸的话都说出来了，她也是铁了心要这么办了，老实人差点动手打人。

白母还在哭自己命苦，“不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过的是啥日子，我也是想咱们家好过一些，再说了能够拿出来二十两银子那怎么说都是殷实的家庭，小霜嫁过去也不会吃苦了不是。”说的跟她多为白小霜考虑似的。

“那你咋还说不给嫁妆这样的话？哪里有嫁女儿不给嫁妆的？”白父说不过她，但是也是知道她是啥样的人。

白母眼珠子转了两圈，觉得还是先安抚好老头子比较重要，至于以后的事情还不是自己说的算，于是就哄劝道：“你听叉了，那个说不给嫁妆？小霜也是我女儿，做娘的就真会那样狠心不为自己的女儿着想？”

她一说软话，白父就信，白父想的也是太简单，他总是觉得毕竟是她的女儿，总不能把自个儿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于是这件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

但是白小霜可不会和白父一样那样乐观，她可是知道娘一定会说到做到的，于是从那个时候她就开始攒银子，每次卖了绣品就留下几文钱，或者是偷偷的多做一些扣下银钱，想着等自己攒够了二十两给娘亲，让她以后都不能管自己的事情。

所以从那以后她的绣品都是她亲自去卖，以往都没有事情，但是一次卖完绣品出来却被店里一个小厮拦住了去路，她知道自己长的好看，要不然娘也不会那么有底气要那么多的银子，所以出门的时候从来都不敢打扮自己。

就是一身灰扑扑的旧衣服，头上用一块帕子包着，没有任何的首饰，就这样还是让人注意到了，白小霜觉得很是绝望。

名声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她是深有体会，要是自己真的让人给调戏了，那么以后她就算是完了，这个小厮和掌柜的有些关系，一般人不好得罪他，所以对于白小霜他们也是不敢上前帮忙。

而这个时候店里没什么人，白小霜有些着急，万一他要是真把自己脱进院子里，无论是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也是有口说不清的。

正当她绝望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人，一把抓住伸向她的手，声音冰冷的说道：“欺负一个弱女子很有成就感？”

那个小厮一看竟然有人拦着自己很是生气，恶狠狠的说道：“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知道小爷我是谁吗？”

苏青不屑的哼了一声，“不就是吴掌柜的妻弟吗？你觉得这家店是吴掌柜当家还是东家做主？”

吴掌柜的妻弟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贪财好色，不务正业，当初安排他进来也是吴掌柜的妻子哀求下来的，刚开始他还算是老实，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就开始故态萌生。

今天更是趁着吴掌柜的不在就要调戏别人，不过他也是知道姐夫最是看不惯自己的作为，所以别看他说的很有底气，其实心里虚着呢。

这不一听苏青这话就有些害怕了，“你认识我们东家？”

“不就是姓贾的吗？”苏青说的云淡风轻，没错，这家店是贾临风的，因为跟他有药材方面的生意往来，倒也算是认识。

一看这架势，小厮也是不敢再有其他的作为了，讪讪的笑着说道：“那个，大哥，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我就是和这小娘子开个玩笑。”

苏青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但是在这里就算是和争出一个子丑寅卯来也没有意义，还不如提醒一下贾临风不要让这样的人到店里做工比较好，要治就治本。

所以他直接对白小霜说道：“小娘子还是快点家去吧，以后出门找一个同伴。”

白小霜红着脸说了句谢谢就匆匆的走了。

苏青在后面看着她的身影发了一会愣，他之前就见过几次这个小娘子，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卖完绣品再买上一些布料和绣线就回家，每次都是刻意低调，但是也还是掩盖不住她的好颜色。

这次帮她也是觉得这个姑娘可能是个有故事的人，一个姑娘再外面也是不容易，能帮的话就帮上一把，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想那么多。更加不可能想到以后自己会娶这个姑娘为妻。

白小霜在得知自己要嫁的人就是那个在镇子上帮了自己的人之后整个人都是飘飘忽忽的，总觉得跟做梦似的，以为一辈子都只能把他放在心底珍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折。

苏青对她很好，苏家人都很和气，婆婆不会刁难媳妇，大嫂也是个温柔的性子，小姑子都嫁出了门，白小霜觉得自己这十几年来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还有这样的生活。

因为做绣活太费眼睛，所以苏青就一直限制着她不让多做，“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去三妹家去，帮着三妹养鸡养兔子做果酱也挺好。”

白小霜一般都不会违背苏青的话，很是乖觉的点头，笑着答应，“我知道了，你放心，娘都跟我说了等果子成熟的时候我们一起过去做。”

她现在每天都觉得像是在过年，不，在家的时候过年都没有现在吃的好，鸡鸭鱼肉不缺，鸡蛋更是没有断过，现在回去之后之前的小姐妹那个不羡慕她日子过的好？

而白小霜肚皮也算争气，成亲半年后就怀上了，可是把苏母他们高兴坏了，尤其是苏青，虽然家里这两年添了两个孩子，但是都没有自己的媳妇给自己生孩子来的惊喜，整天围着白小霜转，嘘寒问暖的照顾的无微不至。

一朝有孕十月分娩，白小霜顺利产下一个女婴，因为她当时脱力直接昏睡过去，还是第二天才知道自己生了个女儿，本来还有些担忧婆婆相公不喜的竟是发现不仅苏青很是欢喜就连苏母都一脸的高兴。

怕她想多还安慰她呢，“你们还年轻，先开花后结果，咱们家已经有一个大孙子了，再来一个孙女正好，咱们家没有那重男轻女的，你安心养着身子就是。”

白小霜感动的眼圈都红了，苏母一看赶紧安慰，“这是干啥？坐月子可不兴掉眼泪的，没得哭坏了眼睛。”

白小霜感动的点头，“娘，谢谢您。”

苏母还没说话呢，就听到白母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个丫头片子有啥好稀罕的？又是一个赔钱货。”

白小霜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苏母也是变了脸色，自己的孙女啥时候还轮到旁人嫌弃了？

白小霜就是觉得她跟她娘绝对有仇，否则的话怎么专门来坑自己，婆家还没有嫌弃呢，自己的亲娘倒好，不但不说好话安抚，自己倒先嫌弃上了。

这次白母是带着梁氏和李氏一起过来的，苏青去报喜也没成想到岳母会过来，本来以为她多多少少还是会顾虑着自己的女儿的，没想到竟然一上来就嫌弃自家女儿，这都是什么人呀？

苏母轻轻拍拍白小霜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气，心里对她也是多有怜惜，碰上这样一个娘也是够倒霉的，要是遇到的婆家也是重男轻女的那么有了白母的这句话还不知道会怎么磋磨媳妇呢。

白小霜之前没觉得有啥，自己的娘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但是苏母反过来安慰她的时候她却有些受不住了，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迸发了出来，眼泪也掉了下来。

苏母赶紧安慰，“你这孩子哭啥？赶紧收收眼泪，没事的啊，咱家不嫌弃。”

白小霜哽咽着点头，说道：“娘，我没事，谢谢您！”发自内心的感谢。

苏母摆摆手，“都是一家人说啥谢不谢的，你也累了，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别的不要管，养好了身子才是根本。”

这会儿白母她们也过来了，梁氏和李氏对着白小霜那是各种嘘寒问暖，安慰开解，但是白母却打量着她的房间，又看到白小霜竟然又是鸡蛋又是红糖，还有鲫鱼汤的眼神就变了一下，看来这个女儿是真的嫁的很好呀。

但是随后想都女儿嫁过来半年了也没见着补贴一下娘家，果然就是个赔钱货！于是就酸唧唧的开口，“小霜这条件可真是好，不过自己吃上了大鱼大肉就忘记家里的爹娘还在吃糠咽菜。”

白小霜对她娘是没有了任何的期望，听到她这样说就反问道：“娘，难道当初卖我卖的五十两银子已经花光了？”说完还诧异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不可能呀？依着您的性子怎么也不舍得花这么快吧？不过我在家的时候咱们早就不吃糠咽菜了，又有了卖我的银子怎会反而倒退了？”

她这个时候也不想什么好听不好听了，直接就说自己的娘把自己给卖了，要了无五十两银子，也算是堵住白母的嘴，当时她可是说的清清楚楚，只要给了五十两银子以后她的生活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着可是白母自己的话，这个时候看自己生活好了就眼气的忘了？

白母顿时一噎，她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并不是个好拿捏的性子，这些年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其实真正的也没有从她那里讨到多少好处，白小霜是个心里有数的，白母因此就更是不喜欢她，觉得她内心藏奸不若儿子实在。

她当时说了那样的话，又是在那样的场合下直接问亲家要银子，相当于和女儿的关系已经撕破了脸皮，其实她也是没有指望白小霜会想着孝顺她，不过是看着她日子是真好就有些把控不住自己而已。

这个时候白小霜一说这话，白母就知道她是在这个女儿身上讨不到好处的，就是更不高兴了，生了个赔钱货还这么有底气，谁给你的底气？没有娘家撑腰看你怎么在婆家直起腰杆子？

但是一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对她这样好，来的时候竟然还拿了二十个鸡蛋和一包红糖，这可都是钱呀，这么败家！

这些其实都是白小霜拿回去给两个嫂子的，让她们给侄子补身子用，否则的话梁氏和李氏到哪里有这些东西？想要从白母那里拿？别说门，就连窗户都是钉死的。

苏母拉着白母到正屋说话，免得她再说出其他的气着小霜，而且她也看到当时苏青的脸色可是不好看的很，所以还是把她拉出来为好。

里间梁氏和李氏就开始安慰白小霜，“你别放心上，咱娘就那样的性子。”梁氏其实也挺无奈的，你就算是再嫌弃也不能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呀，这让小霜以后怎么办？

李氏也是一脸的担忧，自从嫁到白家就和小霜关系好，小姑子人聪明懂事，对她们又宽和，而她出嫁之后也是隔三差五的都要给自家送些吃食给孩子补身子，她也是知道送其他的不现实，而且就算是送了也到不了她们手里，于是就偷偷的给些吃食。

现在几个孩子有了这些吃食的补充，脸色都好看了不少，再也不是之前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了，看着都让人心疼。白母一辈子节俭习惯了，手里的鸡蛋都宝贵到不行，有一个要攒起来拿到集市上去卖掉，一点都舍不得吃。

她还记得几个孩子看到鸡蛋羹时的样子，眼睛差点冒绿光，从那以后她和大嫂就在轮流着做家务的时候每天偷偷的给孩子们吃些好的，孩子们也是知道不能让奶奶知道，否则的话鸡蛋羹糕点都会没有的，于是一个个的都是十分懂事的谁都没有说出来。

李氏和梁氏的想法就是大人苦点没啥，但是不能让孩子也跟着受罪，又不是真的吃不起，还这样委屈孩子她们做娘的心里总是不好受。

白小霜看着两个嫂子也是心存感激，这些东西虽然是她给送回去的，但是比起自己娘空着手过来总是要好看许多，而且她也是知道想从娘手里抠下点东西那是不可能的。

“我没事，咱娘我也算是看透了，她就是见不得我过得好，不过婆婆和相公不嫌弃我生了个女儿，说是已经有了两个小子再来一个闺女正好。”白小霜说着笑了起来，知道苏母这话并不全是安慰的话，家里确实对女儿也是稀罕的。

李氏性子直，之前就想说话，但是怕自己不会说话再惹着小姑子伤心，这个时候听她这样一说就没了心理负担，“那就好，先开花后结果，就算是女儿咱也不怕，明年争取生个大胖小子，那样你的地位就稳住了。”

白小霜笑着点头，三人又说了一会话梁氏和李氏就被白母含着回家了，哪有那个闲工夫在这里耗着，家里还有一堆伙计要做呢。

白小霜也不在乎，走就走吧。

苏青进来陪着她，生怕她心里有气还不住的安慰，“小霜，我喜欢女儿，你是不知道三妹听说咱们生了个女儿羡慕的样子，咱们女儿以后长大了也是漂亮姑娘，让他们羡慕去。”

白小霜笑着看着他，这个时候特别想要依赖着他，有一个这么关心疼惜自己的相公，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儿，她觉得很幸福，从未有过的幸福，至于自己的娘，随她去吧，反正也对自己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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