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进了兵营后,盛凯见我眼角眉梢都含笑,便开口问道:“王爷可是得了什么乐事,不若告诉下官,也叫下官也乐一乐”

我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笑着走人,只道:“操你的心”

许是心里高兴,今日舞枪也格外的顺,横劈刺挑间,破风声烈烈,离着收兵休息前一刻。

辛乔手里抱着只鸽子来了,两步走到我跟前儿便道:“王爷,这鸽子飞到营门前就窝着不走了,末将一瞧是只信鸽,但又不是官中的信鸽,想着是不是王爷的家书来了,便抱进来了”

我一看那只灰羽绿翎的红眼儿鸽子,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儿。

抬手从辛乔手里接过鸽子,也不着急从鸽子脚上拆信。

只道:“确是王妃家书”

说罢这一句,辛乔似还有话说,见我着急走,便将话吞进了肚里。

我匆匆离开了练兵营,心道这哪里是家书。

这他娘的是圣旨啊。

外臣不知,这灰羽绿翎的鸽子乃是御前兽苑所养,诸皇子自幼便各自认下一只,专为皇族通信所用。

我同当今陛下是双生子,认的鸽子也是一对儿。

认下这对儿鸽子的时候,我和陛下不过五六岁。

那时我淘气,给这对儿鸽子起了两个诨名,一个叫嘀嘀一个叫咕咕。

嘀嘀搁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一直未曾飞出过紫禁城。

咕咕也被我搁在王府里,一直由梁管家照管。

如今嘀嘀不远千里从皇城飞到边关,可见鸽子脚上这份圣旨干系重大。

我靠着小土堡边上,寻了个背人背风处,展开了这封指节儿宽的小信。

【肃王勾结云南王欲从滇发叛  兵十七万屯于川南  速查其将官就地格杀】

肃王乃先帝二子,其母是行宫里的一个侍婢。

因其母出身低微,连带着我这个二哥也不受宠,又因不受宠,才在陛下登基时免遭屠戮。

陛下给他封了个肃王的名号,封地指在川渝边境,这反叛的心思,大抵也是从这块封地上来的。

川渝富庶,照着陛下的八窍玲珑心,势必不可能将这块肥地分给肃王。

想也是了,若是让我们这些闲王手里有钱还了得?

那不是招兵买马就是鱼肉百姓,是以川渝两地是断断不能指给肃王的。

许是因为这个,肃王心里生了怨恨吧?

我这厢咂着嘴琢磨了一阵子,觉得肃王之所以敢撺掇着云南王造反,八成是为了这个事儿。

向熹不知何时从小土堡里出来了,冷不防在背后拍了我一下。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他,却见他一口白牙笑的开朗。

“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也笑了,将那份小信拢进了袖子里:“王妃来了份家书,还没看完呢,偏叫风卷走了”

向熹听见王妃二字,眼神暗了暗,我原以为他是醋了,可是他又什么都没说。

事关华馨一个女儿家的名声,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同向熹解释,没有夫妻之实这事儿也不是个好开口的事情。

我脑子里糊涂着进了小土堡,心里还记挂着小信上的内容,深知谋逆这档子事耽误不得。

陛下用上这样隐秘的传信,可见紫禁城中他能信的人已经不多,是以才会托我先去川滇一带诛杀将领,把水搅混。

我招了辛乔和盛凯进帐,随口撂下两个谎话。

“本王去了一趟嘉峪关,深感塞外美景奇绝,是以准备外出游历个一阵子,你二人要恪尽职守,把咱们玉门关守的牢牢的,可听明白了?”

辛乔站在堂下,眼睛瞪的像铜铃,嘴巴长的好似鸡蛋。

唉,不怪他。

本王也觉得这话很荒唐,戍边的守将要出门游历,这话谁听了都要说句“真该死啊”

然,本王是谁?璞王是也。

这个话,也就从本王嘴里说出来才不奇怪。

我见辛乔和盛凯愣在堂下,不敢说行与不行,只能大眼瞪着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二人也莫要慌张,横竖咱们背靠着嘉峪关,咱们这头儿出了事,快马去寻颜问慈也就是了”

辛乔和盛凯告退时,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我,满眼都是诸葛亮看阿斗时的痛心疾首。

我着向熹打点行装,自己翻开茶具滚滚泡了一壶茶,给他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怎么不问我要去何处?”

向熹一边从箱匣里拿衣服,一边回头看我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一笑,将杯中茶饮尽,即便心里觉得这一趟有些凶险,此刻却又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从玉门关到川滇,快马加鞭也得十天半个月,一路要过甘陕一带,想必路也不大好走。

我骑着从京城带来边关的枣红马,向熹挑了匹通体纯黑的兰花马,便随我一道出了军营。

路上自然不敢耽搁,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连着赶了八天路,如今到了汉中境内,已近广元。

这一日白天,我同向熹找了个馆子坐下用饭。

老板娘是个极有风情美人儿,一见向熹便开口夸道:“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向熹一路话少,此刻也不例外,并不接老板娘的话茬,我笑:“俊俏的小郎君,也不抵老板娘风韵犹存”

老板娘捂着嘴一乐:“贵人可折死我了”

大抵是我未着戎装,只穿了平常的长衫,这长衫又是早年宫里制成的,料子用了蜀锦贡缎,老板娘眼力不俗,这一声贵人倒没叫错。

菜色一一上来,我点了半斤酱牛肉,这一路风餐露宿,也就今日才能好好坐下吃顿饭。

不想这家馆子的酱牛肉卤的出神入化,入口盐香酱香都给足,有好肉却无好酒是为憾事。

我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川境,心里忽然有些唏嘘,陛下托我去办的事,往大了说是清剿叛党,往小了说,其实就是兄弟阋墙。

先帝子嗣不丰,除却肃王,义王和我之外,便只有当今陛下,早几年是有几个皇子的,可惜都夭折在后宫之中。

如今剩下的这几个都算是兄弟挚亲,凋零至此竟还操戈相斗,如何叫人不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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