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坦诚相待
纪云峥也是这样做的,他在东厂给顾昭批假,将顾轻舟送去了蓝山书院,又命人告诉老夫人,顾昭在宫内当值。
他将顾昭留在了督公府,加强了督公府的守备,连蚊子都飞不进来半只。
他细心呵护顾昭,只要有什么东西顾昭多看了一眼,纪云峥便马上命人去寻来,献到她眼前。
他贪念着顾昭的依赖,贪念着她在他身旁这种安心的感觉。
他想永远永远将顾昭留在自己身边。
顾昭起先浑浑噩噩时,对纪云峥的依赖被放到了最大,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纪云峥带来的呵护。
但,修养几日之后,她逐渐清醒,躲起来,不是个办法……
秋闱前夕,顾昭在督公府水榭设宴,准备了平西的酒,亲手做了一大桌子菜。
她站在水榭内,笑眯眯地看着纪云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纪云峥取下手笼递给容晚,示意容晚和韩晋去远处守着。
他知道顾昭想说什么,这样偷来的宁静的日子,要结束了。
他缓缓在顾昭对面坐下,瞧着顾昭将温热的酒水盛到他的面前,他手指捏着酒杯,轻轻喝了一口,他释然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昭昭有话想说。”
顾昭将杯中酒一口应尽,迎着烛光对纪云峥一笑:“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纪云峥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缓缓问道:“当年离开平西后……”
往事铺开,不敢面对的伤口,始终还要再掀开,去寻找一个真相。
顾昭又喝了两杯酒,才觉得心中顺畅了许多:“狄戎马踏十六州,直逼曲都城下,我们混在了流民之中,回到了曲都,顾家在曲都有商会,熬过了狄戎逼城的日子,新帝登基之后,便重整了顾家。”
国家重建时,给了商人很大的机会。
顾家就在这这个机会里面重新站起来,成了横扫大辰的第一个商号,富可敌国。
“树大招风,很快便被人惦记上了,不断有官员来说媒,要娶我的三个姐姐。我爹知道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顾家只是一个商户,士农工商,商户最低级,虽然有钱,但是卷入纷争之中,无疑是肥羊落入了狼群,迟早被瓜分。”顾昭望着冬雪喝了一口酒。
纪云峥没打断她,安静地听着她说。
“约莫僵持了半年,官府突然查抄,说顾家涉嫌贪污行贿,连上述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压入了大牢,判了死刑,同一天晚上,歹徒冲了进来,将我三个姐姐残忍杀害。”顾昭起了身,立在栏杆处,眼泪滚滚落下。
她好恨啊,恨身份卑微,被强权压得家破人亡,在掌权者的游戏之中被撕碎。
纪云峥起了身,替她擦眼泪:“你呢?”
“我被姐姐藏在了柜子里面,她们用身体挡住了柜子,我亲眼看见她们一个个倒在我的面前,大姐姐的尸体就靠在了柜子上,挡住了那条窥视外面的缝隙。”
顾昭死死握住了拳头,指甲掐入了肉里面,她浑身颤抖,巨大的冲击之下,眼前猩红:“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日,顾家被鱼肉,任人宰割!”
纪云峥心痛难忍,伸手将顾昭拥入了怀中:“昭昭……”
顾昭闭了闭眼睛,用猩红的泪,浇灌着心中对权利欲望的树苗。
她感受到了纪云峥的颤栗,顾昭的脑海之中还回响着周冬德的话“屈身与潘公公……”
她知道潘公公,是东厂上一任督公,三年前,突然病逝……
顾昭低声问道:“那你呢,云峥哥哥,你走到时候,不是说去查纪家被污蔑的证据么?”
当年,确实有人将平西十六州军事图透露给了狄戎,狄戎才能挥刀南下,而且,有人切断了粮草供给,切断了援兵,才导致纪家满门战死,平西被踏平。
顾昭将纪云峥从死人堆里面扒出来,带回到顾家暂时的栖息地养伤,伤好后,纪云峥不辞而别,只留下书信,说他要去寻找真相。
少年一根傲骨,宁折不屈,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纪云峥被顾昭问的心口剧痛,这便是纪云峥无法面对顾昭的真正原因。
那几年,是不堪的,肮脏的,无法面对顾昭的!
他面色有些苍白,指尖颤栗,不敢直视顾昭的眼睛。
顾昭察觉了纪云峥的不对劲,她凭栏而立,带着泪露出了笑容:“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如果周冬德说的是真的,那,纪云峥的那段往事,顾昭不想去听,不想扒开他的伤口。
纪云峥深呼吸了一口气,与顾昭并肩而立,他伸手握住栏杆:“那年我离开平西,趁乱杀了监军督察,顶替了他的名号入宫,却被先帝认出,先帝不动声色,却在我饭菜之中下药,废除了我的武功,让我人人可欺。”
少年一腔孤勇,却抵不过帝王的算计。
后面的长达一年的非人的折磨,被下药,被操控,被殴打……纪云峥没法说,也说不出口。
也就是在那时,他的右手废了,再也拿不动刀剑。
顾昭血液翻滚,浑身冰凉,纪家满门战死,先帝却生生折断了纪云峥脊梁……
纪云峥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狄戎兵临曲都,要求皇帝出门叩首谢罪,先帝不肯,要传位与皇子们,平时为了夺嫡头破血流的皇子们,却无人肯站出来。”
“他们甚至逼着先帝去死,当今陛下性子软弱,是最不可能当皇帝的,在最后关头被迫接过皇位,跪在了城门口请罪。”
“好在,孟家从南而上,力挽狂澜,将狄戎赶出了大辰。”
“孟淮?”顾昭问。
“嗯。”纪云峥点头:“戎狄退兵后,先帝下令,将所有皇子,全部斩杀,陛下顺理成章成了皇帝,但,那时,朝堂大权,掌控在潘公公的手中。”
顾昭听到纪云峥提起潘公公,猛然收紧了手指,总觉得,她接下来要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纪云峥声音有些颤抖,在冬夜里面,似野兽哀鸣:“潘权看上了我这张脸,赐名——季宴。”
季宴,季宴——贱。
顾昭猛地回过神来,季宴是这个意思,只要有人叫纪云峥的名字,那就是骂他贱,一遍遍将他踩入泥泞之中。
鲜衣怒马少、将军,打马折花穿平西。
封狼居胥年十三,名震天下纪云峥。
云峥云峥,潇洒飘逸,自由奔放,怎么就成了贱。
顾昭头晕目眩,只觉得血液奔流,似翻滚的海浪,将她冲的七零八落,拍在礁石上,粉身碎骨,痛不欲生。
她猛地抱住了纪云峥:“云峥哥哥。”
纪云峥拂过顾昭的青丝,眼泪无声划过脸颊:“那时,潘权掌权,陛下是他的提线木偶,我们一拍即合,我负责蛊惑潘权,获取他的信任……”
纪云峥的声音在抖,那“获取信任”的方式,只怕难以启齿。
顾昭将他抱的更紧,想要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她哽咽着,却开不开口。
纪云峥一点一点收紧了手臂:“三年前,我终于将他取而代之,我立刻去找你,却得知顾家已经被屠,你嫁给了李毅凌……”
他自觉身份实在不堪,肮脏凌乱,便退缩了,不肯与顾昭相认。
纪云峥的眼泪,滴在了顾昭的脖子上,他没有继续说,顾昭也没有继续开口。
二人在风雪中相拥,跨过了十年的时光,去寻找彼此的温度与依靠。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在乱世里紧紧抱住了自己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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