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再也不生了
百里浚深海似的眼眸绽出慑人的光采，终于相信眼前所见，用力抱住她，哑声道：“你总算醒了。不是只叫你睡一会儿吗，怎么睡了这么久？我差点……”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全，估计是怕不吉利，所以及时停住。
慕芸萱却全都猜到。
他定是以为她挺不过这一关，怕她就这样去了。
真是不想告诉他，她可是阎王爷都不收的硬命呢！
默默笑过，安静趴在他胸前，任由他双臂越收越紧，紧到似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也只是拍着他的胳膊做以无声宽慰。
良久，百里浚低头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将她眉眼过了一遍，哑声道：“你是真的没事了吗？为什么我总感觉像做梦一样，很不真实。”
他从来就是个潇洒的人，唯有关于她的事，才会这般患得患失。
心脏揪成一团，说不清是疼痛更多，还是酸涩更多。
葱白玉手贴上他衣襟，一路向上滑至领口，悄然握住后使力一拉，迫的他不得不俯低身子。
慕芸萱趁机在他脸颊落下轻若鸿羽的一吻，隔着毫厘之距，含笑望进他幽沉深邃的眸底，似乎在说：现在还像做梦吗？
百里浚身子顿然一僵，虽无奈却也被她这小小的恶作剧逗笑，话语间总算有了些轻松味道：“渴了吧？”
慕芸萱忙不迭点头。
百里浚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稍稍探身，拿过桌边小几上的茶杯，杯中装着透澈的清水，倒映进日光，粼粼生辉。
“太医说你醒来必然口干，我便让人在旁备了温水，都是时时换着的，温度正好，你先喝点润一润唇，等下我叫墨兰给你准备些清粥，你用了就会舒服许多。”说着，他小心将茶杯送到了慕芸萱嘴边。
慕芸萱现在见到水就像见到了亲人，来不及表达感谢便埋下头使劲灌了起来。
百里浚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慢点喝。”
一杯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快速见底。
慕芸萱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瞅着百里浚，久违的声音透出陌生的沙哑：“还有吗？”
百里浚看着她渴求得眼神，无奈的同时耐心解释：“有是有，可太医说了，你刚醒，不能一下子喝太多，否则身体负担不了，会过犹不及的。”
不得不说，百里浚把太医搬出来这招十分有效。
这会儿太医的话对于慕芸萱来说犹如圣旨天听，实是不从不行。
没办法，谁叫这个世界上从此多了一个新生命要依存着她而活，她已不能单单为自己考虑，还要为孩子考虑。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她必须尽快调理好身体，只有身体恢复了，才能有精力和体力去照顾孩子。
虽说按照皇家的规矩，皇子或公主出生后都要交给奶娘照顾，但慕芸萱并不想这样做。
诺儿的死是她心中莫大的遗憾。
如今上天给了她再一次成为母亲的机会，这一次，她要陪着这个孩子长大，要和他一起战胜挫折，一起体验成功，要陪他分享每一次的喜悦，要与他共同经历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只好这样，才不算枉费了命运的一番苦心。
如此想着，慕芸萱即便心有不愿，也只好放弃了继续耍赖讨水的念头。
百里浚见她如此听话，满意地放下茶杯，转而注视着她苍白的病容，不无担忧道：“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慕芸萱摇头表示没有，却忽然长声一叹，可怜道：“照现在这样看，我可能没办法再生第二个了。”
百里浚握住她冰凉的指尖，笃定道：“不生了，再也不生了，早知道生孩子这么遭罪，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生的。”
慕芸萱笑睨他一眼，说话仍旧有气无力的：“越来越爱胡说了，你可是太子，太子怎么能没有嫡子呢？不管你日后有多少儿子，可嫡庶之分的天条在那里摆着，没有嫡子一定会成为你的把柄，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人以这为理由逼你废了我，到时候为难的，还不是你吗？所以，尽早有一个孩子，对我们都是好事。况且，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孩子。这是你的心愿，不是吗？”
“虽是我的心愿，可若要你受如此大的苦，我宁愿这心愿永不要达成，至于旁人的逼迫。”他顿了一顿，因是逆光，虽相距不过毫厘，也无法看清他脸上表情：“你该相信我，若是这点压力都扛不住，我还怎么治理天下，统领群臣？”
慕芸萱伸手搂上他的脖子，眼底有一种不知名的沉重情绪：“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但做一个国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许多情况下，你根本不可能随心所欲，古来多少帝王情，都是断在无可奈何之下，我只是不希望你面对那样两难的境遇而已。”
百里浚被她话说得一愣，良久，垂下眼眸，心有戚戚。
世事真是可笑。
人都说，皇帝手握天下，掌管生杀大权，是万人之上的人中之龙，是一个国家的主宰。
于是，那么多人为了一个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家毁人亡。
结果呢，结果等你真的做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说到这，百里浚不由想起了唐玄宗和杨贵妃。
作为四大美人之一，杨贵妃的容貌毋庸置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沉鱼落雁的美女，却因一生纠缠于皇家，使得自己的爱情分外凄惨。
敢问，唐玄宗不爱杨贵妃吗？
不，他爱，爱到可以为了她，与亲子抢妻，并且冷落后宫三千，令她独享帝宠。
可最后呢？最后他还不是亲自下旨，赐死了他最爱的女人。
试想，如果当初杨玉环没有踏入宫廷，而是嫁进寻常百姓家，结局会怎样？
是不是那些美人倾城的传说就会不复存在？是不是就会有另一个女子，代替她落雁沉鱼，羞花闭月？那么是不是，她的一生也会因那些浮华的褪去，而变得平顺安乐许多？
百里浚不知道，他只知道，帝王的选择关乎生死，关乎黎民，关乎天下。
而多少人便是在这样的选择中被逼到无路可退，只能放弃最初的信誓旦旦，走上一条冷血绝情的路。
他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但世事难料。命运的安排，谁能逃脱的掉？
这还是第一次，他有些后悔自己坐上了这个储君的位子。
凝重的沉默中，百里浚不经意一抬眼，正好与慕芸萱四目相对，忽而想起她此时的身体状况实在不该再劳心劳力，便不着痕迹地收敛了情绪，试图缓解气氛道：“看你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你做过皇帝似的。”
慕芸萱配合地笑了出来，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是没有做过皇帝，可她做过皇后，作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那个龙椅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好在如今孩子已经顺利产下，而且如慕芸萱所愿，是个极为漂亮的小皇子。
嫡子既然已经有了，那他们的这些担心便纯属杞人忧天。
想通这点之后，他们两人十分默契地转移开话题，又絮絮地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再看天色时，太阳已经走到正中。
都说生病的人最不能躺，越躺身子越懒，深谙此理的慕芸萱并没有听从百里浚的劝说继续躺回床上，而是撑着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坐了起来。
百里浚拗不过她，仔细在她身后垫了软垫后，方开门将墨兰唤了进来。
这段时间墨兰也没有休息好。
小洛嫁人之后，偌大的东宫全靠她一人打理，琐事杂事太多不说，又正好碰到慕芸萱生产的关节，一切更马虎不得。
慕芸萱昏睡这几日，百里浚无心照顾小皇子，她更是要两头操心。
可怜这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生生被累出了几根白发。
原本看在墨兰东奔西跑为谁辛苦为谁忙的份上，慕芸萱即便不道谢，也不该对她的形貌诸多挑剔，然她实在是心直口快之人，墨兰前脚踏进门来，她后脚便没忍住，脱口而出道：“墨兰，你怎么变老了许多？”
墨兰一个急刹车，差点没一头栽下去，抽搐地眉角显示着这当头而来的一棒对她有多么大的打击。
慕芸萱惊觉失言，想要收回，却已晚了，好在，随即冲进来的那道风风火火的人影很快让她们忘了这件事。
只见那影子如风一般，嗖一下蹿了进来，不等慕芸萱看清，她便已跪在了榻边，失声哭嚎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了！”
慕芸萱看着挽髻盘发，一身妇人打扮的小洛哭笑不得：“怎么都嫁人了，还这般莽撞？回头叫人看去，又该嚼你的舌根子了。”
小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脂粉被泪水冲的七零八落，不成样子：“她们爱嚼就让她们嚼去！尽是一些长舌妇，我才不屑与她们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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