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今晚月圆,相思蛊动
见她携婢女要往林间去,那名禁军道:“娘娘要往里面去么?天色已晚,这荒野之地,怕里面有危险,是否要卑职……”
“不必。”沈骊珠摇头道,“我并不走远。”
这人却脸色露出丝为难与凝重,“可是……”
浅碧小手挽着盏灯站在她身侧,透出的些许薄薄光晕,映上沈骊珠眉眼清冷,她淡声道,“一路上,除了你们禁军,暗里也有太子殿下的暗卫在吧。那么,应是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
那名禁军最终还是沉默地让了行。
沈骊珠携浅碧往林间慢慢而行,古时月明,流光晶莹,如银如霜地落在地上,倒显得这盏宫灯多余,没有往深走太远,就见一棵似妖冶灼放的古树边上,一袭墨衣华贵的男子仿佛已经等待了她许久。
那抹照过古人而今还,难圆却终圆的月,披上他身,令那眉眼也一点点显露出来。
沈骊珠微变了脸色,竟然是捉了浅碧的手臂,转身就走。
她就那么不想见他?!
李延玺眉眼覆上雪色,声音已寒冽划落而下,“——沈骊珠,你给孤站住!”
或许是太子声音里蕴着的怒意太过不加遮掩,她微微咬牙,终是停下了脚步。
沈骊珠没回头,声弦紧绷地问:“不知殿下唤我停下,是有何事?”
浅碧也一抹碧衫微动,刻意挡在了骊珠面前,不叫太子拿那样如火如灼的眼神看她家小姐。
这婢子……
李延玺眸光从浅碧身上不带多少温度的划过,在暗夜里透出瑰丽的唇瓣轻启,声线一抹华贵,冷冷唤道:“少臣。”
少臣身影从暗处浮出,拂了浅碧的穴道,在她的瞪视里,将她拎出了此方天地。
“浅碧!”见到这幕,沈骊珠心下微惊,叫了声浅碧的名字,却见少臣掠着浅碧越来越远,两人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她咬牙转身,怒声道,“李延玺——”
本想质问,只是她一转过身,就连人带着那袭披风,被男子以一种微微急促的力道裹入臂间。
拥她入怀,方知何为圆满,何为想念。
这段时日被骊珠冷淡,无视的烦躁,以及她刚刚见到自己竟然转身就走的怒火,瞬间消弥了大半。
“沈骊珠,从未有人像你这般牵系着孤的心……”李延玺将挣扎的骊珠圈在怀中,修长的手臂落在她腰上,唇瓣重重从那青丝间擦过,他叫着她的名字,低哑华贵的声线里藏着似叹非叹,随即说着又轻恼起来,呼吸微微粗重地咬牙道,“可是你心里却半点不在意孤!”
沈骊珠紧抿起唇。
挣不开,便也不再挣扎,她实在没有这个力气了。
她不言语,落在腰侧的一只手臂松开了去,下一刻,雪白尖细的下颌却被李延玺的手握上,重重勾起,“说话。是不是你就打算跟孤这样一直沉默到底?”
这本就是个暧昧的姿势,沈骊珠从太子似玉墨濯的眼瞳里瞥见了艳冽如火的危险,她心头重颤,回答道:“不,我怎敢?殿下这样的好手段……”
说着,闭眸自嘲一笑。
那抹笑,芳华刹那,却刺痛了太子的双眸!
“圣旨的事,孤向你解释过,是不是你从来不相信?”
“不。”沈骊珠睁开眼,眸间一瞬灼灼,“我已相信不是殿下,但那又如何呢,不管我愿不愿意,都无从选择不是吗?”
或许,她厌极、痛恨的,早已不是太子本身,而是这种被人操控着命运、生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三年前如此。
三年后亦是如此。
她无从选择,愤懑不甘,不愿高高兴兴地走入上位者轻描淡写一笔,为她划落的囚笼里,不可以吗?
女子眼里是明艳似流火的恨意,那样美丽,却也惊心,叫李延玺喉骨间生出艰涩的疼痛来。
“是,圣旨已下,不管你愿不愿,都只能是孤的妃子!”
“是,侧妃。”她刻意的嘲讽,却不知扎了的又是谁的心。
“孤说过会给你太子妃之位,阿姮,别这样看孤……”与她身上淡珍珠色的衣裙同色的那抹面纱,突然被男人扬手微微凌厉地拽下,怒与心疼的情绪复杂交织,在胸腔里不断翻涌,只想令李延玺堵住骊珠那张仿佛玫瑰生刺的嘴。
眼被一只手掌遮覆住了视线,她纤细的身子被抵上那棵古树,唇舌被掠夺,唇上是华艳冷冽的气息,一点点被碾出灼热来。
沈骊珠却冷淡地闭上了眼,既不抵抗,也不迎合,任太子吻着自己。
胸前垂落着的披风璎罗凌乱缠绕上男子的衣襟,险些在那纠缠的分合间被扯得散落开了去。
最后,沈骊珠的气息也终是微微乱了,却是在太子从她唇齿间轻退出来时,声音微哑却更为清冷地道:“就算殿下想要我侍寝,也请在我入了东宫以后。”
——“沈骊珠,你以为孤想要的就仅仅只是你的身子?”
——“你是在贬低孤,还是在羞辱你自己?”
耳边落下的声线分明氤氲着未来得及褪去的欲,却又很快升起更为凛冽的怒。
腰身上的手掌在一刹间重重攥紧,下一刻又决然地撤开了手去!
……他走了。
沈骊珠浓黛的睫似不可承受地颤落,尔后,她轻轻睁开了眼,密林映着月光,已空无一人。
唯剩下那盏宫灯,歪斜的曳落在地,里头的烛火也摇摇欲灭。
她缓慢地蹲下身去,想拾起灯盏。
但,身体里的相思蛊随着今夜圆满的月,以及刚刚那个吻,再不可抑制的……失了控。
跟第一次被迫吞下“情丝绕”,满身焚烧的欲火不同,反噬更多的是伴随着气血上浮的疼痛。
素白的手才堪堪触及那提灯的手柄,就忍不住疼得一颤,转而抚上胸口。
沈骊珠眉间露出隐忍的痛楚之色,珍珠白的衣裙也随之跌落在地,拂上尘埃。
被碰到的提灯再次滚了圈,外面糊着的薄纸,被火舌卷烧成得艳丽浓烈,险些蔓延上她的衣角。
“阿姮!”
沈骊珠几乎以为自己疼出了幻觉。
李延玺将她的身子接住,裹进臂弯里,力道很紧,仿佛再也不会放开,“你怎么样,哪里痛?”
沈骊珠攥紧了胸口的衣襟,呼吸有种隐忍着疼痛的微促,眼底倒映出太子紧张的眉眼,而他身后是那抹盈满的圆月,“……殿下刚刚不是已经走了吗?”
方才,听她那样说,他确实是一怒之下,拂衣而去。
但,心里终究不放心,把她一人留在这里,哪怕暗处有天翎卫,此处离营地也并不远。
这种不放心,名曰不舍得。
嘴角弯起轻嘲的弧度,最终还是停步,折返回来。
只是,李延玺原本没想露面,只跟着她,看她回到马车上便好。
他是太子,哪怕心里再在意她,也总有自己的骄傲。
却不曾想,去而复返,就看见骊珠相思蛊发作,疼痛难忍摔跌在地上的这一幕。
顿时,什么矛盾,爱恨,骄傲……统统被他抛至脑后!
终是疾步从暗处走出,将蜷缩在地上的那抹纤细身影,紧紧揽入怀里。
此时,面对骊珠的问题,李延玺虽则担心她的身体,那双墨眉拧出一抹焦躁之意,却还是控制着脾气,耐心地回答了,“沈骊珠,你觉得呢?你还在这儿,孤又能去哪里?”
明明沉凝到极点的声音,那样重重地叫着她的名字,但语气听来竟然还有几分意外的……温柔。
他微微低头望着臂弯里的女子,暗炙的眸光掠过她苍白的容颜。
看着骊珠似疼痛难忍的轻轻闭上了眼,黛细的眉心始终轻蹙着,心里的怜惜终是彻底压过了所有——
“好了,别再说话了。”李延玺吻了吻骊珠的额头,“孤带你回营地,立刻着御医给你诊治。”
说着,李延玺双臂挽着她的身子,抱了起来。
密林幽深,步行太慢,他抱起她,施展轻功。仿佛离夜空很近,有种轻盈乘风的感觉。
沈骊珠在太子怀里睁开了眼,有一丝晕眩。
她看见天幕暗蓝如缎,头顶星光密麻,月华薄得似水,却不知惑着谁的眉眼。
她还看见他微微紧绷的下颌,抿起的唇瓣在夜晚透着瑰丽,脸上神色无一不在写着担心。
但,骊珠知道,若是被御医断出她隐瞒的相思蛊,恐怕眼下的担心就会全部化作愤怒吧。
她闭上眸。
唇角漾出苦笑。
…
回到营地。
太子抱着骊珠上了马车,声音微厉地透过那抹帘子传出,“传御医!”
众人无不惊骇。
怎么这位侧妃娘娘脸色惨白,唇角透血,竟是一幅受了重伤的模样?
悉知内情,知道今晚太子殿下设计跟侧妃在林中见了一面的少臣,若不是心里又很清楚殿下对这位性子冷清倔强的女子的情意,几乎都要以为是他们太子殿下将人给伤成这样的了!
但,恰恰知道殿下对这位娘娘是什么样的感情,这点可笑的疑虑转瞬间被打散了去。
那末,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一股不安和沉重萦绕在众人心头。
…
宽敞华贵的马车里,沈骊珠被太子放上软榻间,榻色铺着墨裘,上面沾染着淡淡龙涎香的气息,华艳又冷冽,那样霸道地弥漫入骊珠的鼻息。
她额发微微湿潮,无意识地咬着唇瓣,睁开眼视线恍惚了一瞬。
这并非她素日以来坐的那辆马车,而是太子的。
她身下躺着的软榻,也是他的。
像是提前预判到骊珠要挣扎起身,李延玺抬手按在她肩上,语气低沉地道,“孤知道,你不想待在这里,方才一时情急却是忘记了,不过,就算你心里再不愿,也等御医替你看过,孤再送你回那辆马车,行么?”
说罢,太子玉白的手指抚过骊珠唇角,动作轻柔,不含多少暧昧,那双狭长墨眸里透出心疼。
无人知道,刚刚她在他怀里,嘴里咳出血来,他心下是多么的害怕。
是,害怕……
就跟当年,母后死去时一样。
这样的心境,多少年没有过了?
记不清。
彼时他尚年少,稚鸟羽翼未丰,可以有一刹的软弱。
但是现在,像软弱、害怕、逃避这种情绪……
却是不应该的,不是么?
还是说——
在他心里,她已经逐渐变得与母后一样重要?
所以,见她有事,便生了怖,是吗?
…
沈骊珠咬了唇,还未回答,御医便至。
还是上回千金台的那位御医。
只不过,上次他就未看出“情丝绕”就是“相思蛊”的关窍,只当骊珠中了粗浅却性烈的春/药。
所以,这回探脉也没探得出个所以然来。
只颤巍巍地道,“娘娘这脉象,着实古怪得很哪,气息紊乱,似病,却又不似病……”
李延玺眉眼冷冽,抚了抚骊珠微湿的额发,嗓音微厉地道:“可是她在痛。你就告诉孤,能不能治好她?若是治不好——”
像是下一句就要说出什么令人陪葬的话来。
然而,手背却忽然被女子的手覆住,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李延玺,不要为难他……”
她声音虚弱,唤着他的名。
哪怕只是为那御医求情,哪怕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该,却还是叫太子心里猝然弥漫出一抹惊喜。
反手将女子素手裹入掌心,重重地握了住,李延玺低声道,“好,阿姮,只要你好起来,孤答应你。”
御医却为这位侧妃娘娘对太子的称呼吃了一惊。
哪怕是正妃,按照规矩,也得恭恭敬敬地称自己的夫君一声“殿下”,自唤“臣妾”或“妾身”。
观这二人的称呼,倒更像是一对民间的恩爱夫妻。
太子殿下口中阿姮,应是这位侧妃娘娘的小字。
而侧妃也直接叫着太子的名字。
要说这二人恩爱,他们之间的气氛却似有种古怪。
但,太子很宠爱侧妃,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见她痛楚,太子蹙起的眉眼间也拢着心疼,那样的眼神胜过言语万千。
御医想,若是他或者旁人都治不好这位娘娘,恐怕会有很多的人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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