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婚。”

男人字字冰冷,顺着雨珠沁入骨髓。

十九岁的玉晚用手背拂去侧脸雨珠,荔枝眼不敢置信瞪大,心脏微微扯出一丝疼意:“什么?”

眼前男人青衣玉立,伞下隐约窥见颧骨、下颚凌厉,握着伞柄的骨节冷硬泛白。

正是她倾慕的宁远侯世子,及笄那年订下的未婚夫尉迟砚,身患残疾,凶名在外。

与她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他压根不认得她这个人,这张脸,甚至不记得她救过他性命。

“经人提醒,本世子才想起还有一桩婚事,过了年关便要成亲。”

他撑着天青色油纸伞,任凭雨水哒哒砸在伞面,余光未施舍给她半分,如尖刀狠狠刺入她心脏。

玉晚面容憔悴,因彻夜照顾她娘,身心俱疲,眸里的光更因这番话而黯淡下去。

原以为他专程叫自个儿出府,是为培养感情,心中暗觉甜蜜,没成想是退婚。

是她哪里不如他的意吗,还是如传闻所言,他喜欢的人是她二姐?所以为了二姐悔她的婚?

她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紧闭双腿站在屋檐下,睫毛上结出细密雨霜,右眼皮跳了跳。

心底仿佛堵了一团湿棉花,呼吸不畅,莫名其妙觉得委屈、沉闷。

“世子可考虑好了?”她揪紧手帕,抬眼盯住他眉尾细疤,心中忍不住泛酸。

细密雨珠飘到她唇上,微微一抿,有种苦莲的味道,晕染整个胸腔,跟着苦涩麻木起来。

尉迟砚握紧伞柄,墨眉星目,唇齿凉薄:“你我婚事,非我所愿,就此作罢。”

话音如同冰冷的雨,不带丝毫感情,仔细辨认,却能听出不耐烦和厌恶,在她心脏狠狠划破一刀。

“可是......”玉晚咬住下唇,视线随着伞尖滑下的雨珠落入水洼,呆呆望着他冰冷的倒影,怅然若失。

好似她的一颗心也落到了水坑里,滚上了卑贱的泥。

婚事等同名节,是皇上所赐,他不仅要抗命,还要毁了她名声。

她心知情爱无法强求,可喜欢的人悔了她的婚,一下子击碎了她所有的自尊。

“休怪本世子断你荣华,要怪只怪......”他指腹轻旋伞柄,压住心底不耐,“皇帝老儿不是东西,非要强人所难。”

他眼底淌过一丝诡异和古怪,又像危险与残忍,眼神无不讽刺‘那老东西没几日活头’。

至于未婚妻名节?不在他考虑之内。

玉晚死死压住心中讶异,假装没听见杀头言论,鼻尖通红,眼眶微微一酸。

他连皇上都敢骂,自是没将国公府放在眼里,更不会在意区区国公府非嫡非长的继女。

是啊,他从来都看不见她。

这么多年过去,她从未觉得爱他是件痛苦的事,可这一刻,她竟觉得好累。

玉晚愣了片刻,母亲病重身影一闪而过,紧盯水洼倒影委婉道:“世子可否......可否再斟酌几日,家母她......”

她脸皮薄,短短数字,已是将声音压低再压低。

“本世子没功夫陪你耗,还请三小姐将定亲玉佩交出来。”

尉迟砚耐心耗尽,眉心隐隐挤在一起,“都说三小姐聪明,应当不会如市井妓子般,无礼纠缠。”

他字字带刺,懒得吝啬她一个眼神,不然准能瞧见她神情受伤。

妓子……

她堂堂正经闺秀,在他眼里如妓子?

玉晚张了张唇,心底仿佛压住一块大石,沉重又酸楚,无力感油然而生,有点想放弃。

玉佩放在娘那里保管,若是交出信物,娘定会知晓。

病来如山倒,娘已病重三月之久,迟迟不见好转。

方才她本要照顾娘喝药,谁知中途下人来报,说世子有约,娘还笑着安慰让她先见世子,脸色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

她心中莫名不安,压紧心头如针扎般的难受和酸涩:“家母病重,唯恐时日无多,可否恳求世子延......延期。”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憋着气说出,声音都在颤抖。

念及娘亲病重,她也只能拖延,并非不愿退婚,也许有一两分私心作祟。

尉迟砚以为她在找借口。

毕竟她身份尴尬,处境如履薄冰,如同摇尾乞怜的野狗,也如花楼里的庸脂俗粉,舍不下他这座靠山也是应当。

却不知她为荣华富贵,连家母病重的谎言也编得面不改色。

“那是你娘,不是我娘。”尉迟砚撕下伪装,冷漠疏离,犀利目光朝她扫去。

却只能瞥见她屈膝放低姿态,细眉微微蹙起,看不清巴掌大的正脸。

他把玩着伞柄,不耐烦,外泄情绪饱含诡异恶毒:“舍不得你娘,那干脆和你娘一块儿去死啊。”

似在骂她,也似咒己。

话落,连他自己也不禁轻嗤,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番恶毒的话。

玉晚愣愣不语,眼圈迅速泛红,抬头失神盯着他侧脸,极为陌生,像要死死烙印在心里。

她难以置信,他竟冷漠恶毒至此。

不喜欢她就算了,为何要咒她和病重的娘......去死?

他知不知道,她最在意的就是娘亲啊,连做梦都在跪求神佛,盼娘好转。

本以为他与传言不同,只是脾性古怪,没想到终究是她看走了眼。

自尊心终是随着他的恶语寸寸碎裂,仿佛飘摇在风雨中的桅杆,咔地一下折断在溺死人的深海里。

“望世子嘴下留情,我娘无辜。”

玉晚面色一点点冷白,最终化为荡不起涟漪的死水,颤了颤眼皮,规矩后退:“劳烦世子稍等,我这就去取信物。”

耳边似传来讥笑嘲讽,一根根刺往她心里狠狠扎,堵不住伤口。

她当年真不该救他。

他不记得也好,就算记得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喜欢的人是她姐姐。

“她那张脸和她娘一样妖媚惑人,难怪世子看不上,还妄想攀高枝,做什么白日梦呢。”

“又不是真正的国公府之女,说到底也不过是女凭母贵的下贱玩意儿罢了,世子心属之人可是她姐姐。”

“就她那样的身份,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据说还不要脸勾引过她大哥呢。”

来时雨不大,玉晚未撑伞,所以往回走时,渐大的雨势如利刃般朝她刮去,湿掉半身衣裙。

像孤零零的小雀鸟,努力扑哧扑哧,可雨天里怎么也飞不动翅膀。

尉迟砚视线冷冷瞥去,青伞将他眉骨映得诡异冷硬,动了动唇,想到什么,又住嘴。

最后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瘦削女子,娇弱倔强背影里。

玉晚提起衣裙憋着气,迎面碰上撑伞而来的丫鬟雪枝,雪枝红着眼眶哽咽道:“小姐……”

心中预感越发不妙,还不待玉晚回神,别院便有人匆忙来报,说夫人病危。

玉晚神情恍惚,只觉浑身如坠冰窖,将她生生溺在水底,她想呼吸,却喘不过气。

从未有一个寒冬,像今日这般冰冷,细瘦肩膀冷得止不住抖动。

“不可能……”娘方才还好好的,笑着让她去赴约,精神好多了,怎会突然病危呢。

难不成,娘之前是回光返照吗?

她强撑着身体,急急奔向薛夫人院落,寒路湿滑,不小心摔了一跤,下巴磕出血,还将娘为她做的衣裳摔了满身泥泞。

玉晚摸了摸泛酸的下巴,死死咬着唇,用破皮的手掌紧紧捂着心口,眼眸憋着氤氲雾气,慢慢爬起来。

“小姐,您小心......”雪枝担忧跟在身后,“是路没修好,石头挡人,奴婢替您出气。”

她哄小孩子似的,狠狠踩了蹦出来的石头几脚,踹肿了两根脚趾头。

叉着圆润小腰,嘴里还呸了呸,说不许欺负她家人美心善的小姐。

可从后门到别院的路实在太难走,一路上磕磕绊绊,几乎耗费了玉晚半身力气。

她死死咬着唇,心脏咚咚跳个不停,害怕到难以喘息。

娘还没看到她成婚,还没亲手给她挽发,没看着她的囡囡嫁为人妻。

她明明已经求了神佛,神佛会保佑娘亲的……

玉晚一路跑,喉咙灌满冷风,胸腔疼痛难忍,等赶到薛夫人房间,看到的却是娘亲咽气,垂下手腕的最后一幕。

面色青白的人双唇紧闭,再也不会开口,叫她一声乖宝儿。

玉晚手脚僵硬,失去力气,扶着门慢慢跪在地上,情绪憋了又憋,红着眼睛呆呆望向床前,许久才细碎哽咽出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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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女主下章立马不爱,后期崛起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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