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夹不住的大哥
被林又风生拉硬拽回来的许青白,此刻瘫坐在青蜉观小广场上,浑身是血。
山道上的敌人已经用不着他操心,如今援军已至,己方压力骤减。他们百人队只需死死抵住敌人的路,援军自会从山脚一路清理上来。
许青白先前厮杀时还不怎么觉得,如今静了下来,反倒是浑身酸疼,甚至抬手抬脚间,扯到了伤口,都能让他叫唤半天。
疲惫,劳累,加上受伤后失血过多,让他十分困倦,勉强喝下两口清水后,竟然枕着林又风的一条腿沉沉地睡去。
跟着坐在地上的林又风,始终保持着伸出一条腿的僵硬姿势不动,生怕惊扰到了身前这位年轻人。
林又风低头望着许青白满是血痕与泪痕的脸,看到他在萧瑟的山风里眉心微皱...
随即,林又风小心翼翼地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衫,轻轻地盖在许青白的身上。
他亲自守着许青白,不让别人打扰,让后者能够安心地多睡上一会儿。
山道上,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却还没有停歇...
但这一切,又都跟许青白无关了,他蜷缩在冰凉的青石地上,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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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从大越赶来的这支援军,堵在山脚,将敌方那两个营剩下的人马全部吃下,摘下敌方两名都尉人头,俘获敌方战马五百余匹。
一骑传讯兵向着大越方向绝尘而去...
不久后,大越边军帅帐内,一位身形高大,双鬓已有霜白,披着紫袍便服,却腰间挎刀的男子,接过了那封径送上来的战报。
他将战报摊开,在摇曳的灯光里,只见上面写到:
绿柳营百人队先后迎战敌方一个步卒百人队、一个骑兵营、一个步兵营,共计一千二百之敌,前后经历大大小小六次战斗,斩敌骑卒、步卒、烽卒,累计六百八十五人...
百人队第四什再无建制,第一什第三伍死尽...
什长卢欢、黄国飞,伍长姜耀祖、洪海、贺俊、叶季亮、杨清、邱显华悉数阵亡...
第一什第二伍代理伍长冯万年、一等步卒蒋大富、龚顺战死...
第一什第二伍原伍长许青白,独守山道,孤身斩敌一百零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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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许青白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他已经身处鸡鸣城,躺在了自己营帐里的床上。
他尝试着翻动了一下身子,不小心又牵扯到了伤口,没忍住呻吟了一声。
营帐里马上就有了动静。
一个身影跑过来看清情况后,赶紧放下手里端着的一碗白粥,高兴地大喊道:“许青白,你醒了啊?”
睡眼朦胧的许青白,扭头睁眼看来。
入眼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脸,正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
这距离,近得连许青白的双眼都快要失焦了,近得连对面的鼻息都能感觉到...
许青白强提一口气,全身上下,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那张胡子拉碴的大脸看到许青白睁开了眼,扔下一句“你先好好躺着...”,扭头便往帐外跑去。
这人不是在第一时间搞点嘘寒问暖的温情场面,却想着先跑出去叫人,留下醒来后的许青白,虚弱、无助地继续躺在床上...
这人不是龚平那个愣货,还能是谁!
......
龚平不愧是名优秀的旗手,来回奔跑传讯的本事果然在行。
不多一会儿,营帐里,已经赶过来了许多人,一大片、乌压压地围在了许青白的床头...
队长林又风来了,甚至都尉高长恭都钻了进来。
于是乎,营帐内,某人期待中的嘘寒问暖的温情场面,直到这会儿,终于开始上演!
一众人排着队,纷纷过来探视。
一个隔壁的什长匆匆上前来,可能是觉得后面等的人太多,可能是觉得留给自己发挥的时间也不多...
这名什长来不及说话,只是默默握了握许青白掉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想着以此来表达了自己心里那份“关心”...
于是,接下来,后面排队的人,都开始有样学样,纷纷效仿...
趟在床上的许青白,心里怪怪的!
这场景,看着怎么有点像,大伙是在跟他的遗体告别啊...
可是,他没有力气起身,说话也费力,只能继续躺在那儿,生生硬受着。
他那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都快要被一个个轮番上前的大汉们,磨出老茧来了...
等到高长恭过来时,他先是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细细检查了一番许青白的伤口愈合情况。
等到一番检查完毕,放下心来的高长恭,脸上轻松,一屁股就坐到了床上,瞬间将还躺在床上的许青白弹得一颠一晃的。
许青白牵动到了伤口,眉头微皱,有点吃疼。
一屁股坐下来的高长恭,轻松高兴之余,自己也没想到这一茬,此时猛然醒悟,有些尴尬地开口说道:“啧啧啧,不愧是能硬接我两掌的人,这身子瞧着不怎么健硕,但胜在耐操,抗揍!”
他眼见许青白似要艰难地爬起身,赶忙说道:“眼下,这些虚礼就免了!”
可是,躺在床上的许青白不听,咬着牙,似乎拼着力气,也要起身坐起来...
等到许青白的后背刚刚离开床面不到一寸,高长恭便伸手将他硬生生地又按了回去,板着脸说道:“瞧你这犟脾气,怎么的,连都尉大人的话都听不进去了?都跟你说免礼了,年纪轻轻的,哪儿学来的,这么大的礼数!”
说完,这位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都尉大人,还不忘替许青白整理一下被子。
他牵起被子的一角,严严实实地压在许青白有些漏风的肩膀上...
被按了回去,重新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的许青白,此时的脸上,有一种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
他扭头在人群中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一个愣货的身影,仿佛瞬间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用尽力气,仓促又无力地求救道:“龚平,夹不住了,快...快来扶扶我,我要起来撒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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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白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这才能够自己下床活动。
这三天时间里,多亏了龚平,一个人帐里帐外来回跑,帮着许青白换药喂饭,把屎扶尿...
许青白出了营帐,看见龚平正在外头,埋头蹲在一个简易的土灶台前,费力地吹着灶膛里的火势,一张脸被熏得漆黑...
这几日里,许青白身子虚弱,吃不下去饭,营里的堂食又尽是些粗糙的大锅饭,甚至有时候还是些夹生饭。龚平便自己在帐篷门口搭了个土灶,又从一个脸熟的炊事兵那里借来了一口大铁锅,每日里替许青白熬些白粥喝,让他能够咽得下去。
三天来,第一次走出帐篷的许青白,拉来门帘,站在帐篷门口,对着正撅着个屁股使劲吹气的龚平,轻轻咳嗽了一声...
龚平听见声响,转头过来,待看见是许青白站在自己身后。他赶忙起身,对着许青白说道:“帐篷里暖和,你如今才好那么一点点,跑出来干什么,眼下已经入秋了,外面转凉了,要是不小心受了风寒,可不得了...”
说着,他两只手快速地在自己衣服上擦拭了一番,也不管烧了半天,却始终还没有冒泡的那锅米,就要过来扶着许青白进去。
许青白伸手打落那两只伸过来的“脏手”,笑骂道:“不用,我又不是那养在深闺中的小姐,吹不得风,淋不得雨!”
龚平一番苦劝无果,最后替许青白端来一根小板凳让他坐着,自己则继续埋首在那座土灶前...
许青白坐在龚平后面,找了个话头开口说道:“听他们说,那天下午,你是率先跑回来传讯的!”
正忙活着的龚平没空回头,蹲在前面点了点头...
许青白接着说道:“啧啧啧,龚二公子,你行啊,当时你们两个人分头回来传讯,为了保险起见,我可记得你比另外那人要多绕了十几里路,你却要比对方早赶到一炷香的时间,这本事,了不得啊...”
今天的龚平好像谈兴索然,他将木勺伸进米锅里,一勺一勺地缓缓搅拌翻动,锅里终于开始冒起了泡泡...
许青白看着他颇有些笨重的动作,问道:“听说事后,咱们队长还特意嘉奖了你一番,万幸是你提前将消息传了回来,为咱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要是再晚上一会儿啊,结果还真不敢想象!”
前头,龚平将木勺搁到一个大白瓷碗里,他肩头耸动,竟然在轻轻抽泣...
他转头回来,对着许青白说道:“我还是跑得太慢了,不然援军早一刻过来,咱们也不会死那么多弟兄了!”
说着说着,他开始放声大哭:“如今老冯没了,蒋大富那龟儿子也走了,呜呜呜,连我哥也撇下我,不要我了...”
许青白听见龚平这么说,心里也堵得慌,想了想,安慰说道:“他们走了,就是要把好日子让给咱们,让我们替他们好好活着...”
龚平跑过来一把抱住许青白,在许青白的肩头泣不成声道:“许青白,我以后都没有大哥了...”
许青白看着此时声泪俱下的大男孩,觉得这样也挺好。
有时候,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憋久了,不发泄出来,会让自己和旁人看着都揪心。
谁说只有不哭的人才坚强了?开心了就使劲地笑,伤心了就纵情地哭,这才是真实的人,性情中的人。
不分男女!
那些即便伤心欲绝,也要撑着强颜欢笑的人,就是在自己跟自己装...
等到龚平哭得差不多了,许青白有些于心不忍地安慰道:“龚大哥走了,伍里如今就剩下咱们两兄弟,你放心,我以后也会像龚大哥那般待你...”
闻言,本已在慢慢收声的龚平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哭得更大声了...
许青白不明就理,急忙问道:“又咋了?”
一边抽泣,一边擦拭眼泪的龚平,断断续续,有点撒气地开口说道:
“可是,可是...大哥,你年纪...比我还小啊...”
对面,有人捂住了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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