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醉生,梦死,济济一堂
等到两人赶到城南的醉生楼,门口已经有两个身影,在早早地候着了。
许青白会心一笑,他认得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城防营的副都尉朱巩,另外一个是参军处的主薄杨万里。
今天是许青白约的酒局。几日前,他就跟朱巩联系好了,又委托后者把杨万里给约了出来。刚来鸡鸣城时,许青白先后被这两个人照拂了一番,朱巩更是撇下军务不管,亲自替许青白带路,领着他办手续,入军籍,东奔西跑,一阵忙活。当天,本来还有些冗长繁琐的流程,许青白前前后后硬是没有操多少心。
如今,许青白想着投桃报李,将那两位约出来喝点小酒,顺便再联络联络感情。
当时朱巩一听是许青白约酒,立马应承了下来,又马上跑去找到正埋首案牍间的杨万里。
杨万里本来就好这一口,他每天点卯当值回去,无局不欢,无酒不欢。听说有人请他喝酒,自然乐意,便也答应了下来。
朱巩和杨万里两人,将许青白和龚平请进了酒楼,双方各是二对二,就要看今晚上,一场酒桌厮杀下来,究竟是“姜是老的辣”,还是“拳怕少壮”了...
寒暄了一阵,许青白将龚平介绍给了对面两人,只说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自己不怎么能喝,今天便拉着他过来,给两位老哥陪酒。
约局喝酒,本来就要人多才热闹,杯盏交错间,桌子上的气氛才不至于冷清。他们来之前,正愁今晚只有三个人,也不知道许青白年纪轻轻的,喝酒究竟在不在行,估摸着今晚或许多半只能唠唠嗑,尽不了什么兴。这会儿,看到多了一个年轻人,桌上便多了一个生力军,都不禁暗自高兴。
朱巩与杨万里又瞧见龚平与许青白之间颇为亲密,显是关系极好,便没摆什么都尉、主簿的架子,热情地拉着两人入了座。
一落座,朱巩便火急火燎地喊到:“元掌柜,元掌柜...”
不多时,出来一个体型丰腴的女人,一歪一扭地,款款而来,笑道:“朱都尉,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早啊!”
朱巩呵呵说道:“今晚不同平常,不是几个老酒罐跑到你这儿来喝闷酒,来,我跟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咱们绿柳营中的许什长,这位是龚兄弟...”
丰腴女人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桌上的两个年轻人,此时闻言,便索性大大方方地细细打量起来。
这两个年轻人都瞧着有些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自己的酒楼。
这位名叫元歌的酒楼掌柜,别看跟个花瓶似的,但其实在做生意一途上,她又颇为老道泼辣,哪些人来此喝过酒,她堪称过目不忘。
这些年来,她不仅将酒楼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与这鸡鸣城里的边军衙门关系处得都很好。上到那些大人将军们,下到那些小兵士卒,都喜欢来她这里喝酒。
虽然这里的酒水只能说是凑合,或者说是掺水不多,但架不住掌柜长得好看啊,酒楼的生意也因此异常火爆。
每当这位丰乳肥臀的元掌柜,拎着酒提子,走在一排酒坛子前,背对着他们,俯下身子去汲酒...
或者被几个不怀好意的食客,故意将空杯子摆放得离桌边远远的,再连哄带骗地,让她勾身过来续酒...
或者在她心情好的时候,热情地一桌挨着一桌地跑过来打招呼,偶尔被起哄到下不来台的时候,她也会端起酒杯来,昂起那巍峨颤巍的胸脯,一口仰头喝下...
......
每当这个时候,偌大的酒楼里,便会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一张张桌子上,一个个如狼似虎汉子,不管老的,少的,都会屏息静气,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向一处...
而这位掌柜的,又极懂得拿捏分寸,让这群饥渴难奈的汉子们,最多也只能望梅止渴。
这么多年来,还没听说她跟谁有过什么不清不楚的瓜葛,而那些坊间流传出来的,说她最近又跟谁谁勾搭在一起了,大多都是那些想要而不可得的人,在一番浮想联翩后,凭空杜撰出来的事儿,无聊的时候,说出来供大家乐呵乐呵...
所以,虽然这位女掌柜跟许多人都熟识,关系也好,但最多就是陪人喝杯酒,再顶天了就是被那些腹黑脸皮厚的,装作不经意间碰一下小手,揩一把油。
只不过,还是有好事之徒一直在传,说是在统计分析了这些年来女掌柜主动跟人喝酒的次数,以及被搭讪后被动回应的次数,通过这类概率分析,最终得出结论,说元掌柜大约是喜欢年轻俊俏的多一点...
此言一经传出,顿时让一众上了岁数的老顾客捶胸顿足,恨不能再年轻个十岁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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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女掌柜元歌站在桌前,听完了朱巩的介绍,盯着许青白,眼睛里仿佛有一层雾水,问道:“来自绿柳营,姓许,小哥哥莫不是最近那个在青蜉观下,斩敌一百零八人的少年什长?”
龚平听过,却仿佛对面是在说自己一般,立马正襟危坐,与有荣焉。
一旁帮着介绍的朱巩也哈哈大笑,忙道:“正是,正是...”
元歌的目光在许青白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随后笑着说道:“我这就去取酒取碗来...”说完,她这才婀娜多姿地缓缓离开。
一阵香风过后,滴着哈喇子的龚平,总算是缓过劲来。
他觉得不对啊,我呢?!你们刚刚是不是把我给搞漏了!如今我也是个伍长了,不也同样年轻有为吗?!
坐在桌子对面的杨万里,心里也在一阵嘀咕着,都说元掌柜喜欢长得年轻嫩滑的,这下看来,准没错了...
......
趁着取酒上菜的间隙,朱巩开始暖场道:“许兄弟,自打见着你进城的那一天,老哥我便笃定你将来必会在这军队里大展拳脚,嘿嘿,果然不出所料,这才不到一年光景,都能当上绿柳营的什长了,这未来不可限量啊,让老哥我看着都有几分眼红!”
杨万里接话道:“确实如此!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老杨我那天心里还有些不信,多有得罪之处,待会儿,我先自罚一杯!“
杨万里此时倒不是突然转性了,刻意拍马溜须,实在是眼前这个少年人,战绩拿出来,让人心服口服啊!
杨万里此时,不再把许青白当作一个年轻的后生看待,更不会再像那天一样,质疑他来军队的目的,认为他只是一个夸夸其谈的膏粱子弟...
在旁边听出一点味儿来的朱巩,那天将许青白交到杨万里手里后,便避嫌地提前走了,对于此后参军处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情。后来,他也曾与杨万里喝过几次酒,但后者从始至终也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谈过什么。
朱巩眼下猜测,是不是因为老杨那读书人的臭脾气,当时没怎么跟许青白说到一堆去。不过他想着,既然是许青白主动约了老杨喝酒,多半心里也没多大的间隙了。
朱巩便假装不知,继续说道“是了,是了,如今整个边军里头,可都是知道有许兄弟这么一号人物了!”
他又转头对着杨万里说道:“老杨啊,你这有志不在年高,说得好!你们读书人就是厉害,有时候放个屁都让人觉得香!你也别一杯了,就你那酒量,喝一杯可能还打湿不了嘴皮子,咱们两个空长百岁的人啊,都先各罚三杯!”
杨万里欣然应许,心里不禁对朱巩有些佩服。这个朱巩,虽然是个军伍里的粗人,说点话也糙,但是三两句就把现场的这些许尴尬给带过去了。他觉得,朱巩这类人能靠着自己的摸爬滚打,一路爬到城防营副都尉的位置上,确实是有些“真水平”的...
等到酒菜上桌,许青白又多要来了五个酒碗,一一摆在桌子上,倒满。
许青白先是对着朱巩和杨万里拱手致歉,说了句:“还请两位稍候片刻...”
他逐起身,依次端碗,一一将酒淋在地上,语气不急不缓,铿锵说道:
“这一碗,祭绿柳营左队第一什第二伍龚顺,一等探马步卒,从军十九载,一生取敌首一十六枚,腹部中刀,卒于大匈青蜉观,年三十有六!”
“这一碗,祭绿柳营左队第一什第二伍蒋大富,一等探马步卒,从军二十一载,一生取敌首一十八枚,与敌同归于悬崖,卒于大匈青蜉观,年三十有八!”
“这一碗,祭绿柳营左队第一什第二伍冯万年,弓箭手,代理伍长,从军二十六载,一生取敌首二十一枚,被人割破喉咙,卒于大匈青蜉观,年四十有二!”
“这一碗,祭绿柳营左队第一什什长卢欢,从军二十七载,一生取敌首三十七枚,死在乱刀之下,卒于大匈青蜉观,年四十有三!
......
许青白神色肃穆,端起还剩下的那一碗,顿了顿,又一如前番,将酒淋在地上,开口说道:
“这最后一碗,敬绿柳营诸战死的弟兄,敬边军诸沙场喋血的战友,祭我大越所有保家卫国的英灵...”
......
醉生楼内,顿时传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许青白面色平静,率先倒满一碗,一口喝下。
龚平涨红了脸,倒满一碗,一口喝下。
朱巩杨万里对视一眼,倒满一碗,一口喝下。
女掌柜元歌目光灼灼,就近取来酒碗,倒满一碗,一口喝下。
四散在角落里喝酒的人,一一起身,将小酒杯撤下,取来大碗倒满酒,跟着复述了那一句“祭我大越英灵...”随即纷纷仰头,一口喝下。
......
今晚的醉生楼里,
有些人还健在,喝得酩酊大醉,高声喧哗着,尚且活得很好的...
有些人不在了,静悄悄地走了,就像长久沉眠于睡梦里,永远不会再醒来...
今晚的醉生楼里,
醉生的,梦死的,
都在,
济济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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