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最好的载体

老头子还是像半年多前一样，每天从领地前往进山的道路，只是这次他不再是提防戒备，而是跟着修路的队伍，看着道路一米一米向前延长。

有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领地里的年轻人就算想坐享其成，也得老老实实跟着去干活。

“人活着，就要做让人看得起的事情！偷懒的都是孬种，小心我回家抽你们！”老团长经常这样训斥族中的子孙。

“别在那群拿钱干活的人面前现眼，我们修的是自己家的路，自己不出力，还想指望谁！”

按照目前的进度，道路的合拢就在两个月之内。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希尔山里的可怕风雪究竟何时来临，能肆虐到什么程度。

据说，已经在林川堡医院里工作的兰莎·瓦尔纳，每天工作结束后都在为修路的人们祈祷。至于女神会不会怜悯这群心急如焚的人，就是谁都不知道的事情了。

林川城主林川也同样焦急，可是一样无能为力。风雪一旦开始，可能半个月都不会停止，到时候就算人们及时撤离，再次清理修路现场都不知道要用多久。

最坏的情况就是千辛万苦清理了积雪，然后第二场暴雪又接踵而至。

刺骨的猛烈寒风、无处不在的冰冻、势不可挡的雪崩还有凝固生命的低温，曾经让山内外的人在冬季都对达尔勒峰望而却步。

林川城主倾尽全力，冒着领地破产的危险，就是在和时间赛跑，赶在风雪彻底封锁山区前，修通进山的道路，以保证在春天海冰融化前能让军队和战争物资进入林川。

城主不能放弃自己的领地和领民，就算是和自然开战，也在所不惜。

丁勒既不多话，也不驻足，他吃得畅快，拉着车也心无旁骛，完全不知疲惫，大步流星得很快就走完了别人要走很久的道路。

只有在路过市场时，闻到市场里食物的香味，让他稍微分了一点神。

林川倒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请求丁勒停下。他从远处回头凝视着人流如织的市场，若有所思。

大市场已经被改名为“城主市场”，这座给希尔波斯带来了繁荣和富裕的市场，曾经给他带来了难以洗刷的冤屈和杀身之祸。

直到今天，他都不清楚，那个嫁祸栽赃自己的赤色驯兽师，究竟是什么来头。

就算李锐文被公国教会带走前曾说过，那个人并非他所指使，但也没有给出解释。司教想必知道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而且那些隐情绝对还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雪妮似乎也知道些什么，可是她也不愿告诉自己。

他们这些教会的要人们到底为什么要讳莫如深？他们想要隐瞒什么？

就算回到车上，林川仍在反复思索着那件可怕的事情，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山脚下。连绵的山峦横亘在两个人前方，仿佛跨不过的巨墙，要拦住所有人的去路。

“山……到了。”

丁勒回头憨厚地提醒了一句。

“我们过去吧，先走一趟哈瑟多夫。”

林川没有抬头，只是把玩着手里的圣薯轻轻应了一声。

进山就要先经过林川的营地。

曾经夜里闹匪的营地，如今已经成了人来人往的物流据点，很多物资从各地送到这里，然后再集中运送到修路工地。

很多城主的部下在此常驻，护卫的军队更是不能缺席。不是为了对付土匪，而是在维持秩序之外，方便进山训练。每过一段时间，都有林川堡的新兵来此轮训。

山前的临时营地前，还矗立着一块用希尔山岩石雕刻的矮石碑。石碑本体是一块粗糙的不规则天然岩石，高度大概相当于常人身高的一半，下半截埋入土中，远看像个矮胖的树墩。

石碑周身不加修饰，造型粗犷有力，只有上方平坦如砥，还略有倾斜，让人低头就可以看到上面镌刻的内容。

上面记录了营地建成后，新任的林川城主和领民们在此修路、剿匪和战胜护教军的经过。言语简洁朴实，但充满了对英雄的敬意。

石碑是在战争战开始后完成的，由被土匪抢劫过的商人们出钱捐赠，林川堡的石匠学徒们承接完成，由希尔山的工地提供合适的石料，算是群策群力的废物利用。

苍茫的山前空地上，突兀地出现了这样一块孤傲的石碑，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驻足观看。

只是可惜不少过路人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希尔波斯大概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识字的，剩下都是纯粹的文盲。

现在，石碑直接变成了丁勒歇脚的椅子，他坐上去休息的表情异常惬意。林川也不会责备丁勒的粗鲁无知，毕竟这些东西只要对人随便什么益处，它的花费就不算是浪费。

丁勒这种人只是少数，但石碑有更大的用途。它是林川历史的纪念碑，也是林川的文化里程碑。

城主要用这些随处可见的痕迹，去记录林川继往开来的新历史，留下人们筚路蓝缕的时代印记，让牺牲和荣誉不再被漠视和遗忘。希尔山坚硬的岩石，是最好的载体。

于是，曾几何时，林川城主做过的事和讲过的话，开始被镌刻在各种领地的建筑和发生过重要事件的地点。

希尔波斯的历史就是一部野蛮争斗的历史，除了骇人的残酷战争之外，少有值得载入史册的记录。

新生的林川领地更是蛮荒的集大成者，作为帝国最边缘的流放地，本是不需要历史的。

有的地方，连让人遗忘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自从林川城主带领困苦的民众们，用诚信、鲜血和勤奋得到了领地，更挫败了强敌护教军。

让领地开始走向新生以后，他们这些亲历者忽然间就像从沉睡中醒悟了一般，意识到了自身的骄傲和希望。

从前林川被希尔波斯所有的领民们嫌弃憎恶，而今天的林川人却扬眉吐气，获得了尊重甚至羡慕。

“我的故乡有句话，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记录我们的光荣历史，是领地从自知到自省的觉醒，领地的成长不会忘记每个人的拼搏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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