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草莓恋曲
如徐子一所言,车内的隔音确实不错,周时哉和百里皎月坐在驾驶室丝毫听不到车后面的任何声音,但大家都是成年人,虽然听不到,但是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百里皎月的脸有些红,她放下了些车窗,直到微风吹在自己的脸上,她才觉得那股热意有所缓解。
周时哉坐在她旁边笑得一脸猥琐,明知故问:“媳妇,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百里皎月瞪了他一眼:“你少没有正形。”
周时哉摸了摸鼻子:“我怎么了啊?我也没说什么啊,明明是你想多了。”
百里皎月又好气又好笑?:“你刚才那一下可是把淮元撞得不轻,下次做事情不要毛毛躁躁的,也就是你,徐子一才没有说什么。”如果换成是徐子一不认识的其他男人,估计这会儿人已经躺在医院了。
周时哉小声应了一声:“你是没看见老徐瞪我那表情,我当时心里一慌就没注意力道。”
前后两对各自聊自己的,互不干扰,到了地方,周时哉没敢贸然把隔断按开,他轻轻叩了叩隔断:“兄弟,完事了没?咱们到吃饭的地方了。”
徐子一此时正抱着淮元说话,这会儿听到叩板子的声音,抬手把隔断推了上去。两人衣衫整洁,面色如常,周时哉意味深长地看着徐子一。
“老徐,你很快啊。”
淮元闻言伸手掐了徐子一的腰一下,其实两个人在后座什么都没做,在接过吻后,只是抱在一起说了些话,当然,徐子一那个流氓说的都是一些不正经的话,现在淮元想起来还觉得脸皮能拧出血来。
下车后,两个男人照例走在前面,百里皎月跟淮元挽着手臂走在后面,周时哉不时地回头看百里皎月,就好像一会儿看不见,百里皎月便会消失一般。他看见两个人挽臂,想了想,暗暗地伸手,想试试挽住徐子一的手臂是什么感觉。
徐子一走路时虎虎生风,这会儿正目视前方,似乎是在想事情,察觉到周时哉的用意,他冷冷瞥了他一眼:“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劝你好好珍惜。”
周时哉学着小女生卖萌的样子嘟了下嘴:“小徐徐,你真的好坏坏,就给人家挽一次啦,你就把人家当作小元元不好吗?”
“当然不好。”徐子一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周时哉,如果是淮元,他恨不能她吊在自己身上,但是周时哉明显不配。
“你让我挽一下,你求婚的所有钱都包在我身上。”周时哉使出了撒手锏,“怎么样?我就挽一下,你根本没有什么损失。”
徐子一可耻地沉默了下来,良久,他看着周时哉:“你确定就挽一下?”
周时哉拼命点头。
百里皎月此时正在跟淮元讨论婚纱的事情,两人正说到高兴处,一抬头看见前面的两个人挽着手臂走在一起,当下都沉默了。她们二人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什么情况?”淮元问百里皎月。
百里皎月也摇头:“这两个人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有些动作女人之间做起来看着亲密,但是男人做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淮元和百里皎月短暂地怔愣过后便笑得前仰后合,偏偏周时哉还像戏精附体一般,挽着徐子一摇曳生姿,那腰扭得几乎要断了。路上的行人在看见徐子一和周时哉后,有很多忍不住驻足观看,更有甚至直接掏出手机把这画面拍了下来。
“周时哉,你够了。”徐子一咬牙切齿,如果他再这么骚下去,他会考虑跟他全面断交。
周时哉翘起食指在徐子一的嘴唇上点了一下:“你可真坏。”
淮元忍了很久,实在没忍住,她也学着路人的模样,掏出手机对着两个人拍了一下,然后又传给了百里皎月一张,两人约定好发了一个朋友圈,内容是刚才淮元拍的照片,配的文字是“这大概就是兄弟情吧”。
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丁放正在沙发里看电视,他和百里皎月早已经断了任何一种联系方式,他将照片放大,不禁冷嗤了一声,然后把手机扔在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电视,但是刚才看得还津津有味的节目,这会儿突然变得无趣起来。过了会儿,丁放又把手机拿了回来,再点开刚才那张照片,无限放大了看,果不其然,他发现照片里除了那两个男人以外,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还有两道影子,这是四个人的合照。
丁放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打开之后仰头猛地灌了一口,那冰凉的刺激的液体顺着喉咙下滑入腹的感觉浇灭了他心中的火。
有些恩爱不必高调地秀,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幸福才最为让人嫉妒。他顺手给淮元的这条朋友圈点了赞,然后评论道:祝幸福。
这三个字他打得已经很艰难,如果再加上“你们”二字,丁放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当场暴毙,他想,即便不加上那两个字,淮元也会替他转达的吧?他这次是真的想祝百里皎月幸福。
丁放随手把手机压在了身下,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视屏幕上,却发现电视上每个人的脸都变成了百里皎月的脸。有液体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丁放觉得诧异,他抬手摸了下脸,发现掌心处一片湿润,他又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外面没有下雨,屋子也没有漏水,怎么他脸上就湿了?
看到丁放的评论和点赞,淮元觉得自己刚才那条朋友圈发的似乎有些不妥,她只顾着自己高兴,忘记丁放也能看到她的状态。她想了想,决定把刚才那条状态删了,手刚放在删除的提示上,徐子一突然伸手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淮元的朋友圈从来都没有他的照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所以对于她难得的一张有关于他的照片,虽然内容让人无法直视,但是他还是不想让她删掉。
“我觉得对你影响不好,我的通信录好友里还有很多公司的人。”淮元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没关系,我觉得影响挺好的。”徐子一把淮元的手机放在了自己手边,过几天他重新跟淮元求婚的时候,巴不得那些人全都看见,好方便他宣布自己的主权,打消一切居心不良的人的歪念头。
淮元不知道徐子一坚持不让她删朋友圈的理由,但是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闹得大家不愉快,便没再坚持。
几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周时哉每说一句话便要夸一句徐子一,不得不说,周时哉的脑筋是转得极快的,他的表扬全都来得不动声色,比如淮元说了一句吃什么,他便要接徐子一这段时间又新学会了一道什么菜。
夸到最后,连徐子一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他在桌下踩了周时哉一脚,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适可而止,我什么时候会做那些菜了?到时候如果做不出来你来替我挨骂?”
周时哉明显是想到了什么画面,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再表扬徐子一时便收敛了很多。
几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百里皎月难得高兴,席间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气氛正浓时,徐岚突然给淮元打来了电话。淮元心一紧,她克制住自己想去看徐子一的视线,故作镇定地拿起手机对众人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徐子一总觉得她神色有些古怪,便看了她一眼:“是谁啊?”
“单位的,可能是有什么事。”淮元说完便跑向了洗手间。
电话一接通,徐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元元,你妈醒了,你们什么时候吃完?”
听到是一个好消息,淮元刚才一直紧紧提着的心放松了下来,刚才她还以为是秦耘那边突然有了什么变故,担心徐子一接受不了,这才没敢在他面前接电话。
“好的姑姑,我们这就回去。”淮元说话时嗓音明快了不少。
淮元风风火火地从卫生间跑回了桌边,徐子一见状不由得皱眉:“怎么了?单位有事让你回去?”
“不是,是……是阿姨醒了。”淮元还是觉得现在叫妈有些别扭,临出口的话便转了个弯。
好在徐子一的注意力都在后两个字上,也就没计较那么多。百里皎月和周时哉闻言也从桌前站起来。周时哉冲在最前面,他说?:“走走走,快回去看看。”
秦耘刚刚转醒,身体还很虚弱,这会儿正靠在床上看着徐岚。
“你一直在这儿?”
秦耘跟徐家人的关系说不上多亲密,但是毕竟是一家人,也没有疏远到话都不说的地步,可对于徐岚一直守着自己的事,秦耘还是觉得诧异。
“不是我,是阿一和元元一直在这边护理你,只是他们中午出去吃饭,阿一不放心你自己在这儿,临时把我叫过来而已。”
秦耘像是没听懂徐岚的话,她的儿子从小就跟她不亲,她是从来没想过他会特意请假回来的。
秦耘沉默了,徐岚见状叹了口气?:“从小阿一不在你身边长大,你们两个的关系不亲近也不是没道理的,但是我看得出阿一很在乎你,或许你也试着去接纳他?”
两人正说着话,周时哉便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他扑到秦耘床前,声音带着哭腔:“我的秦姨啊,您终于醒了。”
周时哉对于讨好长辈有他自己的独家绝学,不管是徐家的老人还是吕家的,每个人都被他哄得心花怒放,这些人自然也包括秦耘在内,为此,周时哉还给徐子一上过课。
“秦姨她就是面冷心热,你们娘俩都自尊心强,谁都不愿先下那一步台阶,你说说这是何必呢?你低个头,主动示个弱,换回来的可是母子亲情,这多划算的一笔买卖,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徐子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时哉:“我为什么要先低头?”
所以事情到现在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周时哉知道徐子一的脾气倔,怕再劝下去他迁怒于自己,只好采取迂回战术,没事便在徐子一耳边唠叨上几句,日子久了,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程度的作用,起码徐子一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先低头了。
徐子一走在几人的最后,他进门时秦耘正看着周时哉扑在她手边撒娇,她脸上的柔和是徐子一没见过的。秦耘余光里看见徐子一慢慢踱步进来,嘴角的笑意僵了些,淮元最先发现不对,怕母子二人再起冲突,忙上前道:“阿姨,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秦耘看了淮元一眼,对徐子一道?:“为什么她还是叫我阿姨?”
徐子一没想到秦耘会有此一问,被问得措手不及,徐岚见状,恨铁不成钢地掐了徐子一的后腰一下:“是啊,为什么元元还叫你妈妈是阿姨?你妈这都睡了几天了?你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
淮元不自然地低下头去,徐子一很快回神,他轻轻拉住淮元的手:“元元一直在等你醒来见证我们的婚礼。”
秦耘和徐子一心平气和说话的机会比之前徐子一和淮元好好聊天还要稀少,见徐子一开窍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阿姨,您放心,老徐和淮元这事包在我身上。”周时哉拍着胸脯,“您现在只要把自己身体养好了,等着抱孙子就行了,其他的事不必操心。”
秦耘看了徐子一和淮元一眼,点了点头,又问了些这几天发生的事以及闹事的人的处理结果,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这才又沉沉睡了过去。
晚些时候,医生过来检查,秦耘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秦耘在医院待不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医院只好同意她回家休养。
淮元和徐子一看起来像是和好了,但是徐子一心里总是没底,因为淮元还没亲口答应他们和好的事,所以他总是心事重重。
“你要这么不放心,就直接把婚期给定下来啊。”周时哉见徐子一一天天皱着眉,气不打一处来,“你告诉她婚期,探探她的口风。”
徐子一在感情的事上开窍开得实在是太晚,即便有周时哉这个狗头军师在一边出招,他也觉得一头雾水:“怎么探?我难道不需要跟她商量一下婚期?”徐子一觉得以淮元现在对他的态度,当场拒绝他也不是没可能的。
周时哉气得在屋里直转圈:“你当年是怎么把她骗到手的?该不是花钱请了人去求的婚吧?”
说起当年的事,徐子一的脸色更不好了。
“当年我没求婚。”
那天正好是大雪,那段时间徐子一心里因为替林殊窈拿到了出国深造的名额而对淮元感到愧疚,又因为淮元不动声色的疏远感到烦躁,两股负能量的纠缠之下,徐子一突发奇想想去爬山。
他本来就没有冬天穿得太厚的习惯,又因为要去爬山,所以穿得更是单薄。他刚出校门,淮元就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人擦肩而过,淮元捂得好像一团棉花成精,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徐子一有心事,所以他没发现她。不同于徐子一的走神,淮元对徐子一的身形和声音都很敏感,所以在车子刚拐进胡同时,她便发现了神色不对的徐子一。
那会儿林殊窈刚出国没几天,严格来说徐子一正处在失恋中,怕他出什么事,淮元从出租车上下来后,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学校附近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山,一般外地游客来时都会去那逛一逛,徐子一徒步过去,倒是让淮元跟踪起来方便了不少。
天已经擦黑,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从天上落下,淮元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徐子一身后,她怕冷,更怕徐子一出什么意外。
两人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晚上山这边的行人很少,雪花铺了一地,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淮元觉得徐子一应该是知道自己在跟着他的,但是他始终没有回头。呼出的白气从前面缓缓飘开,不时有夜风吹过,刺骨的寒风刮面而来,吹得路两旁的枯枝沙沙作响,淮元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前几天看过的恐怖电影,她拼命让自己不要去回想那些细节,可是记忆偏偏跟她作对似的,她越不想去想,脑海里的情节就越丰富,发展到最后,她总觉得看哪都有人。
“徐,徐子一。”淮元只觉得身上汗毛竖立,她实在没忍住,叫了徐子一一声。
徐子一脚步未停,仿佛没听到有人在喊他一般,两条长腿交相迈开,没一会儿又将淮元抛开一些距离。
淮元此时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她小跑了起来,只是雪天路滑,又是陡坡,跑起来非但不快,反而使她跌了一跤。她扑在雪地里,厚实的雪花因为这一动作溅起些残雪,一时间脸上和掌心一片冰凉。
四下无人,淮元又惊又惧,她从地上爬起来后,发现早已看不见徐子一的影子。
“徐子一。”她稍微拔高些声量,“你在哪?”
顾不得身上的冷意,淮元又向前跑了起来。
“你跟过来干什么?”
一道比雪还要凉上几分的声音忽然在淮元的右前方响起,宛如地狱使者般自带回声效果。
淮元一抬头,见徐子一就站在她身前不远处的树下,正冷眼睨着自己,他嘴角长年挂着清冷的笑:“怎么了?最近忙完了?”
淮元被徐子一冷嘲热讽的语气说得一愣,她的双手双脚已经被冻僵,这会儿木得好像它们已经不属于自己。
“你不冷吗?”淮元没跟他计较,她只看到了徐子一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以及充满了红血丝的眼底,徐子一爱臭美,一向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徐子一面色不变,他朝淮元走了过去,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罩在她的肩上,语气里满是讽刺?:“身体这么娇弱就不要出来了。”
淮元闻言,也不满起来:“你能好好说话吗?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是啊,我也在想,你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徐子一的语气越来越冷。
淮元被他气得直哆嗦,但是转眼看见他被冻得已经发紫的脸,当下也不想跟他计较太多,直接道:“回去吧,外面天有些黑了。”
淮元原以为自己要费很多口舌才能劝动徐子一,却不想她刚说了一句,徐子一便转头朝山下走。
“你其实也冷了吧?”淮元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徐子一,除此之外她想不通徐子一如此配合她的理由。
“你话太多了。”徐子一回头瞪了淮元一眼,见她身上还挂着些雪,在月色下亮晶晶的反着光,他克制住替她将雪拍净的冲动,不耐地催促道:“走快点。”
淮元不明所以,见徐子一加快了步伐,便也跟着迈大了步子。
“你大晚上出来做什么啊?”淮元对于徐子一这个举动很是费解,“你看起来也不像是热爱户外运动的人啊,是出来散心吗?”
徐子一的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他暗地里活动着双手,想借此来取暖。听到淮元的话,他冷眼看她,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全都是因为淮元躲着他,每每想到这,他心里的怒火便一阵高过一阵,说话的语气也因此更加冲了。
“不可以?”
淮元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林殊窈出国给徐子一带来这么大的打击。
“你是不是很想她啊?”这句话淮元问得很是艰难,她说,“早知道我应该再争取一下的,这样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徐子一恨不能掐死淮元,一路上都没再跟她说话。
寒风吹的时间太久,徐子一又把衣服给了淮元,从山上下来他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淮元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他都已经听不清,整个人恍惚得不成样子。他强撑着把淮元送回了寝室,又木着腿一路飘回自己的寝室。
一进屋,身着单衣受了近一个小时冻的他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头栽倒在地,吓得同寝的同学撞翻了椅子,直接叫人把徐子一抬去了医务室。
淮元闻讯赶去时,徐子一已经陷入了昏迷,他躺在床上面色潮红,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昏睡过去。
“赶紧送医院。”校医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紧张,“这是急性脑膜炎。”
淮元不知道急性脑膜炎的概念,但是看见校医的神色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小病,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她问校医:“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好说,别浪费时间,赶紧让学校通知家里。”
淮元一路随救护车去了医院,徐子一一直没清醒过,淮元紧紧抓住他的手,他虽然还在昏迷,却更为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徐子一嘴里在说着什么,淮元听不清,只好将耳朵附在他的唇边,但依然收效甚微。
徐子一被送到医院后,直接进了急诊室,一直折腾到天亮时分才被推出来。此时他已经逐渐清醒,一转头看见淮元焦急地守在门口,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
“过来。”他语气里微微透着些霸道。
淮元觉得他生病全是因为把衣服脱给了自己的缘故,心里正愧疚,所以徐子一让她做什么她自然配合。
淮元走到他床边,神情带着些怯懦:“你好些了没有?”
“没有。”徐子一答得飞快,“医生说我随时可能死。”
“什么?”淮元正要坐在椅子里,闻言直接跳了起来,眼圈倏然变红,她很怕徐子一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她宁愿他一直跟别的人在一起,那也好过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记住他。
徐子一没想到淮元的反应这么大,两人认识了这么多年,无论他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她,她会愤怒,会委屈,但唯独没有哭过。徐子一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想解释又觉得难以启齿,便瓮声瓮气道:“你哭什么?只是可能而已,我会好好注意的。”
淮元明显不信,她说:“注意就不会死了?”
淮元的外表给人的感觉是很精明的,这样幼稚的问题从看起来这样精明的一个人口中问出来,让徐子一觉得哭笑不得,他说:“对,我多注意,情绪保持平稳,那样就不会死了。”
淮元这才抬手擦了一下眼泪?:“那你要稳住啊,你不要激动。”
徐子一看着淮元低头拭泪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姑娘真是傻透了,这么傻的一个人,如果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会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徐子一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受病毒的影响,头脑有瞬间的不清醒,他说:“淮元,我们结婚吧。”
周时哉再见到淮元时,神情便带了怜悯,虽然他已经极力去掩饰,但是明显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淮元被周时哉看得发毛,不由得朝百里皎月身后躲。
“你放心,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徐子一是不是以为咱们娘家没人了?”周时哉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淮元啊淮元,你还是太心软了,如果我早知道当年的事,我这段时间非好好替你出口气。”
周时哉没头没脑地说完这些话便走了,只留下仍然一头雾水的淮元和百里皎月。
“你老公怎么了?”淮元问。
百里皎月面色赧然,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这里有些不正常,你别见怪。”
秦耘出院后,淮元和徐子一便回到了单位上班,周时哉婚假休了一半也跑了回去。
“你跟淮元说过求婚的事了吗?”周时哉逮着机会便要去徐子一的办公室堵人。
因为之前休假的缘故,徐子一的工作堆积了不少,这会儿正在看下面人的报告,周时哉一直在他耳边嚷嚷,让他心烦得想一脚把周时哉踹到窗外去。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周时哉咂舌:“我能不急吗?现在人家一个准话都没给你,这就说明人家做的是两手准备,你再拖拖拉拉的,人家就找别人去了,我到时候看你怎么办,你能耐再大还能强行让人家离婚?”
徐子一最听不得别人不盼他和淮元好,偏偏周时哉天天往枪口上撞,他直接把文件盒扔在周时哉身上:“滚出去。”
周时哉撇嘴:“那你可别后悔,我今天可是把你求婚用的饭店都订好了,现在场景和女主角都有了,你这个男主角要再不给力些,我们就准备策划换人了。”
徐子一挑眉:“什么?”
周时哉眼睛一瞪,眼皮一翻:“什么什么,晚上五点喜来登十七楼,我包了,媳妇能不能追到手,就看你今晚了。”
淮元正坐在办公室看着历年资料,突然之间喷嚏打个不停。
“哎哟,你这是什么东西过敏了还是谁想你了?”同屋的人在一旁打趣。
淮元微微一笑:“估计是花粉过敏了,我一到夏天就这样。”
同事摸了摸耳垂,又问:“今天你应该不怎么忙吧?”
淮元看着眼前堆积得如同小山似的文件?:“应该还要加班的。”
“这样啊,其实我晚上想让你陪我去个地方呢。”同事脚一蹬地,把椅子滑到了淮元身边,“今天你就别加班了吧,我老公上班没时间陪我,你陪我去参加个婚礼呗?”
淮元自认为她和这位同事没好到自己可以陪她出席一些场合的地步,可是人家开口了,淮元又不好意思拒绝,便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下班之后,同事在电脑前面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淮元不好意思催促,便坐在自己的桌前玩手机。
徐子一这几天刚从周时哉那里要到了一套表情包,新鲜感还没过,有事没事就会发给淮元,每次淮元一打开手机,就会被徐子一的猥琐表情包给刷屏,淮元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直接给百里皎月打了个电话。
“你老公的表情包都是从哪里来的?”
淮元一提到表情包这事,百里皎月立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说:“一会儿我就去把他的表情包全删了。”
此时周时哉正在喜来登忙活着布置现场,手机放在了百里皎月那里,跟淮元的通话一结束,百里皎月便随便翻了下周时哉的表情包,确实又新增了不少。她又点开他跟徐子一的聊天页面,发现现在两个人说话已经不用打字了,完全靠表情包在沟通。
百里皎月拿着周时哉的手机,觉得异常惊讶,有些人看起来仪表堂堂,内地里竟然是个斗图专家。周时哉她便不说什么了,那徐子一走在大街上,走在公司里,那些与他擦肩而过的人谁会知道他手机里的表情包那么……丰富?
“媳妇,你看一下我这个蜡烛摆正了没有?”周时哉忙得热火朝天,好像待会儿要求婚的人是他一般。
徐子一则是站在一边,好像一座雕塑似的,不说话也不动,周时哉余光瞥见徐子一那副德行,不满道:“我说你干什么呢?你不娶媳妇了是不是?”
他说着走过去照着徐子一的肩膀就打了一拳,落下手时不当心碰到了徐子一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一片冰凉。周时哉起初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笑得前仰后合。
“你在大会上作汇报也没有这样啊,怎么求个婚就害怕了?真怂。”
徐子一现在满心满脑都在演练一会儿求婚时的步骤,哪有心思跟周时哉废话,他不耐烦地瞪了周时哉一眼:“离我远点。”
周时哉嘴一撇,一边继续去摆蜡烛一边嘟囔:“当年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我人老珠黄了,就开始叫我牛夫人了。”
徐子一恨不得把地上的蜡烛全塞进周时哉的嘴里,他又向窗口靠近了些,掏出一支烟点燃,想借风吹散胸口的紧张,低头点烟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从同事车上下来的淮元。
他下意识地把烟拿下来,前几天他抽烟时,淮元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那紧皱的眉泄露了她的反感,徐子一这才知道她是厌烦男人抽烟的,即使之前那么多年她什么都没说。
电梯很快从一楼升了上来,徐子一整理了一下原本就很挺括的衣服。周时哉适时地把那捧花束递到徐子一的手里,顺便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稳住啊兄弟,别激动。”
徐子一没说话,僵着腿向电梯走,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紧张的情绪是怎样的,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四肢更是不听他的使唤,在大脑一片空白的前提下,他走了没几步便顺了拐,整个人刻板得仿佛得了僵硬症。
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一个跳动,徐子一收紧了手臂,捧花的包装纸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声响。
数字最后停在了“十七”,一秒钟之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外面的景象,一大束鲜花便被人大力塞到了自己的怀里,淮元猝不及防,被这力道冲得向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身形。
一旁的同事捂着嘴偷笑,识趣地出了电梯。电梯厢里一时间只剩下双手抖个不停的徐子一和一脸茫然的淮元。电梯外灯光忽然变暗,花瓣雨缓缓从屋子上方飘落而下,全世界都在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淮元抱着花站在原地,看着嘴唇轻微颤抖的徐子一,外面光线太暗,此时她的眼中就只有徐子一一个人存在。
徐子一傻站着,刚才打好的腹稿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他越是着急,头脑越是一片空白,最后他索性不再去想那些台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这人性格不好,也不会关心人,尤其是对亲近的人,真的是很恶劣。对于过去的种种,我真诚地向你道歉,对不起淮元,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你生出了离开我的想法。”
“最初分开的那段时间我虽然一直在找你,但是我总觉得我没有任何问题,我一直认为是你小题大做借题发挥,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了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是混蛋才会那么想你。”
“以前是我关心你的程度不够,也是我太自私从来不考虑你的想法,我祈求你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对你好,我是真的爱你,淮元,再嫁给我一次,好吗?”
如果说一开始淮元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么现在徐子一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她再傻也知道他是在干什么了。身后那么多人在看着,淮元羞红了脸,她把花抬高挡住自己,腾出一只手轻轻拧了徐子一的手臂一下。
“你说话就说话嘛,怎么弄得这么正式?”
徐子一从怀里掏出一只天鹅绒小方盒,递到淮元的身前:“嫁给我。”
周时哉在后面看得直拍脑门,他忍了半天没忍住,弯着腰溜缝过去,在徐子一耳边提醒道:“跪下,你看谁求婚是站着求的?到底是她求你还是你求她?”
徐子一一听,认为周时哉的提议很有建设性,当下双膝一曲,跪在了淮元身前。
这一跪,全场都安静了,原本还在暗处窃窃私语的人也诧异地张大了嘴。百里皎月最先反应过来,她将这一幕抓拍了下来,一边看一边捂着嘴偷笑。
徐子一后知后觉不对,但是又想,跪都跪了就别起来了,便顺势把手里的戒指举到了淮元身前。
淮元伸手拉他?:“你干什么呢?哪有你这样求婚的,快起来。”
徐子一性格执拗,他举着戒指盒看着淮元,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里面淮元的身影清晰可见。
外面的笑声已经此起彼伏,淮元不敢让徐子一这么一直跪着,忙把手伸了出去,催促他把戒指给自己戴上,然后快点起来。
当那枚象征着她的爱情修成正果的戒指被徐子一戴在她左手无名指上时,淮元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她默默擦了下眼泪,这一棵爱情树她浇灌了整整十二年,原本以为这树已经枯死,谁知道枯木忽逢春,等到最后终于看到它开花结果。
徐子一见淮元哭了,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抬手轻抚着淮元的后背:“别哭了,乖。”
淮元在他面前哭的次数等同于无,所以她一哭徐子一的心就疼得受不了,只是徐子一几乎没有跟她说过情话,即便是以前两人在夜晚做着最亲密的事的时候,徐子一也都是沉默的,唯有粗重的呼吸显示出他的愉悦。
淮元越擦眼泪越多,这十二年来一直被她压抑着的委屈好像触底的弹簧突然弹跳起来,力道之猛,让她控制不住。
周时哉在一边干着急,一直推徐子一?:“你想办法堵住她的嘴,让她没有嘴哭不就好了?”
还有什么比爱人的一个吻更能起到抚慰的作用呢?周时哉觉得徐子一就好像是自家养的一头猪,还是最不中用的那种。
徐子一闻言,上前一把捂住了淮元的嘴,低声道?:“别哭了。”
这一举动看得周时哉大跌眼镜,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徐子一的求婚现场,他甚至以为徐子一是抢劫犯,还是走在街上随机劫人的那种。
“我说让你亲她!你捂着她干什么?你要捂死她吗?”
周时哉咬牙切齿地低吼,两人认识了快三十年了,徐子一怎么就连一点他的真传都没得到?他看起来倒是精明得很,实际上却是个傻子。有这么一个朋友,周时哉也不知道是徐子一的幸运,还是他自己的不幸。
徐子一也觉得自己今晚好像智商不在线,忙放开自己的手,掌心淮元嘴唇的温热触感仍在,他只觉得全身像过电一般麻酥酥的。
“亲一个。”
“亲一个。”
周时哉带头起着哄,很快,屋里的哄声便一阵高过一阵。
徐子一想起了以往夜晚时的一些画面,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便舔了下嘴唇。淮元知道他要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她怕丢脸,正要跑开,徐子一长臂一伸,将她堵在了身体和墙壁之间。
“你觉得你还能跑得了吗?”
淮元抬手支在徐子一的胸膛,虽然知道无济于事,但仍做着最后的挣扎。
徐子一的脸缓缓在她眼前放大,身后已经由哄声改为了热烈的鼓掌声,淮元闭了眼,放任自己沉醉在徐子一难得的温柔中。
喜来登对面的电视塔极为适时地亮起了“淮元I LOVE YOU”的LED灯,夺目的光彩照亮了街上行人们的身影,淮元和徐子一十指紧扣,用沉默接受了全市人的祝福。
徐子一的这场求婚可谓别开生面,很快就有人将视频传到了朋友圈,因为同在一个公司工作,一传十十传百,淮元和徐子一在一起的消息如同病毒传播一般在公司里传了开来。
淮元再上班时,同事们看向她的目光便带着揶揄。
“什么时候大喜呀?我们还以为你会带喜糖过来。”
淮元脸一红,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
明明她和徐子一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怎么被人这么一打趣,她觉得两人变成了刚谈恋爱的小情侣。
同事笑得更灿烂了?:“咱公司的第一帅哥就这么被你给拐走了,你不准备给咱们科里这些单身的小姑娘传授传授经验?”
淮元哈哈一笑:“我是没什么经验了,我一会儿问问他追人都有什么经验。”
现在提到她和徐子一在一起的事,大家还是理所应当地认为是她先追求的徐子一,其实追求这件事本身没有错,但有些人总是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人,这样就比较引起人的反感。
徐子一摇身一变,成了科里的女婿,他再来检查工作时,大家对他的感觉便要亲近不少。
每到此时,淮元总是有意回避,不是去洗手间便是下基层去调研,总之是抓紧一切时机避开跟徐子一相处。
这天,徐子一照例检查完工作,路过淮元办公室时向里瞟了一眼,她的桌前如他所料,空荡荡的,人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躲着。徐子一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下了楼。
此时淮元刚找完领导签字上楼,两人在楼梯间遇了个正着。
徐子一不禁扬起嘴角,气定神闲地看着淮元:“怎么是这副表情?就那么不想看见我?”
身后一众人疯狂地咳嗽起来,大家互相使着眼色,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淮元没想到徐子一还没走,被他撞了个正着,自然是害羞的,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向旁边靠了一下,将大部分楼梯让给徐子一,虽然全程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她的举动已经昭示了她的内心。
徐子一视若无睹,直接道?:“给你带了吃的,跟我去拿一下。”
自从两人在一起的消息彻底公开,每次来六部,徐子一的车上都会带着些好吃的,有时候是甜品,有时候是奶茶等饮料,东西很足,足够淮元办公室的同事们一同享用。
晚上徐子一来接淮元下班,淮元提出了抗议:“下次我们在工作场合见面不要说话。”
徐子一笑了一下:“觉得不好意思?”
淮元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就像之前那样多好。”
以前两个人也不是没在工作场合遇到过,那时候两人都是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那状态比陌生人还不如,但不得不承认,那时候淮元是放松的。
“我不觉得那样有多好。”
徐子一瞪了淮元一眼,她不知道每次擦肩而过后,徐子一总会驻足回头看她一眼,而淮元就比较洒脱了,她一次头都没回过。那时候徐子一就在想,如果淮元能回头看他一次,是不是他们两个的路就会平坦许多?
淮元见徐子一似乎有生气的迹象,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晚上吃什么?”
“明天周六,妈打电话让咱们回去一趟,你看看是现在咱们就往回赶还是明天起早走?”
自从得知了淮元和徐子一和好的消息后,元春又恢复了跟徐子一的单方面连线 ,对于这点,淮元提出过几次抗议,都被元春驳回了。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每次你都不跟我好好说话,我话都没说完你就要忙工作把电话挂了。”
淮元自知理亏,再也没有就此事发表过任何意见。
“确实是好久没回去了,现在咱们就走吧。”
这座城市离元春家车程不短,两人到家时已经是半夜。元春这段时间到了更年期,此时还没睡觉,听到门口传来了响动,她吓得抄起厨房的扫把走向门口。
淮元一开门,就觉得一道黑影向自己挥了过来,还是徐子一眼疾手快,抬手握住了那杆金属的扫把杆。
“妈你干什么?”淮元被吓得不轻。
元春一听,“哎呀”了一声,忙扔了手里的工具:“你们今晚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还以为家里来小偷了呢。”
“我爸没在家?”
“没有,出去喝酒了,晚上不回来了。”元春按亮客厅的灯,招呼两人,“赶紧进屋,你们这是怎么回来的?饿不饿?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徐子一开了一路的车,只觉得困,他说:“妈,我不吃了,大晚上的您别忙活了。”
淮元也在一边附和,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元春也没跟两人客套,见他们都是一脸疲惫,便把人往屋子里赶:“赶紧去洗洗睡了吧,明天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淮元家是两室一厅户型,徐子一和淮元只能睡在一个屋子。两人和好至今,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亲亲抱抱,所以对于这样的安排,淮元有些不好意思,她挽住元春的手臂:“妈,我都好久没跟你睡了,反正今天我爸不在家,我陪你啊。”
徐子一点头,看起来很是赞同淮元的话,实则他望向淮元的视线中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委屈。元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顿觉好笑,她佯装用力地拍了淮元的手臂一下。
“你都多大了还跟你妈睡,不嫌丢人?去去去,快去睡觉别烦我,连你爸都睡沙发,给你个床就不错了。”
元春把两人推进了房间,然后自觉地关了电视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临关门前说:“你们两个太累了,明天起晚些。”
徐子一偷笑,在黑暗中拉起淮元的手:“妈真好。”
淮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让你尝点甜头就好了?今晚你睡地板。”
徐子一假装没听到淮元的话,自顾自拿了换洗的衣物去了卫生间:“今天有点累了,睡地板可能缓不过来。”
淮元一个人睡已经睡习惯了,便忽略了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事,她背对着徐子一玩了会手机,觉得困了之后,便把被子全都拉过来压在自己身下,一边的徐子一原本就只搭了一个被角,此时被子被淮元一拽,他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宝贝。”徐子一叫了淮元一声。
淮元心里一惊,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淮元率先败下阵来:“对不起,我忘了你也在床上了。”
徐子一哭笑不得,拉过淮元亲了两口:“不怪你,以后要记得就好了。”
淮元的“亲戚”这几天到访,徐子一即便有别的心思,时机也不允许,他只好尽量让自己离淮元远一些,可即使如此,他半夜也爬起来冲了三遍凉水澡。
“你身上怎么那么香?”徐子一再次躺回到床上,觉得鼻尖依然是淮元身上的香甜的味道。
淮元这会儿睡得正香,闻言直接把被子盖在徐子一的脸上,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吵?不爱闻就把鼻子堵上。”
徐子一在一旁低声笑,怎么会不爱闻?他爱闻得不得了。
等淮元沉沉睡去,徐子一悄悄朝她靠了过去,把淮元搂在了怀里,这个习惯从两人刚结婚时便有了,只是淮元睡得早,一直没发现而已。徐子一察觉到怀中真实的触感,顿时觉得人生巅峰也不过是如此,有什么事是比爱人在怀中更让人觉得满足的?徐子一目前还没发现。
淮元大概是觉得热了,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徐子一见两人之间出现了缝隙,又朝淮元靠近了一些,并将长腿搭在淮元身上。
窗外月色皎皎,幽幽的银光铺了一地,照亮了原本孤寂的夜,也照亮了淮元微微上翘的嘴角。
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十二月十六日。两人初婚的时候并没有邀请太多人,所以对于这次复婚的典礼,徐子一本人以及徐家都看得很重。有关婚礼的一切细节都是徐家在打点,相比第一次结婚时的亲力亲为,淮元觉得自己这次省心了不少,倒是徐子一,天天在外面晒着,东跑西跑地订酒店订礼服,人也黑了些,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又是一个双休日,淮元窝在家里吹着空调看着电视,徐子一突然打来了电话。
“婚纱没有你说的那种,我们下周出国看看?”
淮元揉了揉后颈:“不用麻烦了,挑几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她和徐子一原本就是老夫老妻了,这次再婚非要补办一场婚礼也是徐子一的主意,淮元倒觉得两个人能好好过日子,根本不必拘泥于婚礼不婚礼的,但是徐子一明显不这么想,听到淮元敷衍的语气,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了?”
自从两人和好之后,徐子一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只要淮元说话的语气稍微有一点平淡,徐子一便会觉得淮元是不是变心了,晚上非要跟她睡在一起才能安心。
每每如此,淮元都觉得哭笑不得,这症状跟她之前一样,总结起来可能是婚前恐惧症。
“你在胡说什么呢?”淮元小声埋怨了一句,“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累了。”
之前淮元原本是想跟徐子一一起置办这些东西的,奈何徐子一怕她紫外线过敏,便严令禁止她出门。现在她乖乖听话,徐子一反倒忧心忡忡了起来。
徐子一依然闷闷不乐,良久才道?:“晚些时候紫外线弱点儿我再去接你,乖乖在家等我。”
婚期一晃便至。一直觉得心态很平和的淮元看着身边的父母乃至朋友全都忙活起来,她也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明早四点化妆师就会过来给你化妆,所以你闹钟最好定早些。”去接化妆师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丁放的肩膀上,他说,“别到时候我都把人带上楼了,你还在床上没起来。”
淮元信誓旦旦:“那怎么可能!”
刚拍完胸脯没多久,百里皎月便打来了电话:“晚上你要办场单身party吗?”
单身party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就是一些朋友在一起聚一聚玩一玩,但是事情的关键在于这话是从百里皎月的口中说出来的,而百里皎月向来最讨厌这些无用的社交,即便是以前陪周时哉出去跟兄弟吃饭,那也是因为有淮元在场。
“单身party?”淮元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她看了眼一边的丁放,微微转过了身,“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起办个单身party?”
百里皎月的语气有些怪异,她说:“周时哉和徐子一晚上是要办单身party的。”
淮元一听,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她那时候跟徐子一刚通完电话,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今天晚上要早些休息,明天我还要去拥抱我的全世界。”
所以说,宁可相信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嘴。
打听到了徐子一办单身party的地点,淮元也在那家酒吧订了个包间。她叫上了百里皎月和丁放以及平时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准备晚上也好好放松一下。
百里皎月和丁放的再次见面猝不及防,两人都以为淮元不会叫对方。这件事明显是淮元考虑不周,她那时只想着叫上自己的好友,却忘记了百里皎月和丁放曾经的关系。
丁放一愣,下意识地转身就想走,身子都已经扭了一半,又僵硬地停住了,过了会儿,他缓慢地站直身子,却见百里皎月一直淡笑着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她笑着跟丁放打招呼。
丁放揣在裤袋里的手蓦然紧了一下,随即缓缓放开,良久,他也松了口气:“嗯,好久不见。”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都不知道再说什么,最后还是百里皎月向他挥了下手:“我先去帮忙了。”
百里皎月从丁放的身边走过,带过来了一阵凉风,丁放低头傻笑。
真好。
淮元叫了不少人,一辆车坐不下,所以她和丁放各开了一辆车。
酒吧向来是年轻人夜生活开始的地方,刚近门口便能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淮元很少来这种地方,但并不排斥,几人一同进了屋,入眼处皆是随着强烈的节奏高举的手臂和五颜六色的灯光,DJ正在台上卖力地活跃着气氛,屋内远比屋外热闹。
包间几乎被徐子一给包完了,只剩下位置最不好的一间,几人进屋之后,点了一堆酒水。服务员托着盘子进屋时,多看了淮元两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出了门,他直接进了隔壁的包间,此时徐子一正坐在沙发里玩手机,一边吕茂行和周时哉正在拼着酒。服务生走过去对徐子一道:“徐先生,我好像在隔壁看到您太太了。”
徐子一闻言,在屏幕上快速点击着的动作蓦然一顿,像是没听懂服务生的话,他又问了一遍:“什么?”
服务生见徐子一的面色不太好,暗道自己可能是多嘴了,可此时徐子一正看着他,他不说是不行的,便硬着头皮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徐子一倏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动作过猛,撞到了周时哉的手肘,此时周时哉正仰头喝着酒,手肘被徐子一这么一抬,酒洒了一脸,有几滴溜进了鼻子里,呛得他有些怀疑人生。
“你干什么啊?”周时哉捂着发酸的鼻子看徐子一,他晚上把人叫来之后,他就一直坐在沙发里玩手机,叫他喝酒也不喝,让他唱歌也不唱,他都还没怪他扫兴,他又出来添乱。
“我去隔壁一趟。”徐子一步速极快,将自己那时候骗淮元已经休息了的事给忘在了脑后。
包间里,丁放和百里皎月一左一右坐在淮元身边,几人低头凑在一起正在说着什么,徐子一冷着脸,正要推门进去,余光忽然瞥见身边有个身影快他一步,几乎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周时哉脚上好像安装了风火轮,他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屋,此时屋里正有人唱着歌,被突然出现的周时哉一吓,顿时忘了词,唯有伴奏还在尽心尽力地播放着。淮元察觉到不对劲,抬头一看,正跟站在门口的徐子一对上了眼。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跟两个人计划着婚礼上的环节。
周时哉是宣传部的,平时不太下基层,大家只知道全公司最帅的男人都在公司本部,有叫徐子一的,有叫周时哉的,但因为素未谋面,甚至连张照片都没有,所以屋里的人对周时哉不熟悉也不足为奇,但徐子一便不同了,他时常在基层检查,即便此刻是休息日,大家也都下意识地起身准备把包间给收拾了。
众人一起身,倒是给周时哉腾出了地方,他走过去,一屁股把淮元给拱向了一边,然后自顾自地坐在百里皎月身边,问:“你在这干什么呢?”
百里皎月没理他,他又转头看着丁放,丁放一整晚都没跟百里皎月说过一句话,这会儿见周时哉有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倾向,当下摸着鼻子随着屋里的其他人去了另一边沙发上。
淮元被这两个人气得说不出话,她向徐子一勾了勾手,徐子一站在原地没动,像是在赌气。淮元挑眉,又勾了下手。徐子一见淮元的状态不对,告诉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便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淮元把手机里跟徐子一的聊天页面调了出来,说:“你把这句话给我读一下。”
徐子一瞥了一眼自己发的那句要睡觉了的话,沉默不语。
淮元也没为难他,收起手机顺便跷起了二郎腿:“所以你现在在这是在做什么?骗我?”
聚集在另一边沙发上假意找着歌曲的众人视线无一不是悄悄地向淮元那边瞟。
淮元抱肩靠在沙发里在问着徐子一什么,徐子一则是双膝并拢,两手放在膝头,低着头一副乖巧听训的模样。
“这就能看出来谁的家庭地位如何了吧?以后要给谁拍马屁大家都知道了?”
大家在窃窃私语。
“我真没想到徐总监居然是这样的人,也……太帅了吧,我第一次觉得怕老婆的男人这么帅气。”
“呵呵,还不是因为他本身就帅,你把门卫王大爷的脸代入进去试试?你就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想不想给他一巴掌就完了。”
将脸一换,大家又陷入一阵沉默,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果然,长得帅的人干什么都帅,就算他现在跪在淮元面前,大家都会觉得他帅。
一场好好的单身party忽然之间变成了家庭批斗会议,淮元和百里皎月分别坐在沙发一头,徐子一和周时哉一言不发地坐在两人身边挨着骂。
另一个包厢里,吕茂行和其他哥们喝得正尽兴,左等右等不见徐子一和周时哉回来,忍不住出门去找,路过淮元的包间时看到这一幕,当即被吓得酒醒了一半,仿佛看到了一会儿回家时的自己,他忙掏出手机给媳妇打了个电话。
“媳妇,我在外面喝酒呢。”
他出门前早已经跟姜来报备过,姜来已经做好了他夜不归宿的准备,这会儿已经是半夜,她睡得正香,被吕茂行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给吵醒,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是有病?几个菜啊把你喝成这样?”
吕茂行虽然没有遭遇徐子一和周时哉那样被面对面教育的场景,但是隔着电话并不影响姜来的发挥,姜来吐沫横飞地对着手机骂了吕茂行半个小时才算解气,最后问:“你带钥匙了没?”
吕茂行老实回答:“带了。”
“一会儿如果回来,你要是吵醒我你就试试。”
姜来说完把电话一按,起床去给吕茂行做了醒酒汤。
批斗大会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周时哉原本是想找百里皎月算账,却没想到反倒被她喷到酒醒,反正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起床,几人一合计,干脆不睡了,就这么睁眼等到化妆师来。
淮元不擅长熬夜,偶尔熬一下,只觉得丢掉半条命。
化妆师来的时候,她正萎靡不振地窝在椅子里,脸上贴着张面膜,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亲朋好友此时也都已经赶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旁边跟淮元说着话,淮元反应有些跟不上,还要强装笑脸跟众人寒暄。元春知道自家姑娘的德行,实在看不下去,见她回答问题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干脆把亲戚带到了一边的房间里聊天。
最爱聊天的七大姑八大姨一走,淮元只觉得世界都清静了,她眼皮子实在发沉,最后靠在椅子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化妆师什么时候来的她已经没有印象,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一直在她耳边让她抬头、低头、睁眼、闭眼。她的脑筋已经转不过来,身体倒是很配合地一直跟着指令做动作。
外面的天际逐渐泛起了微光,一道橙色划破原本灰蒙蒙的云,给世界带来了第一缕晨曦。
“新娘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现在还有时间修改。”化妆师定完妆,将一直处于浅眠状态的淮元唤醒。
淮元睁眼后,聚了许久的焦才看清面前镜子里的人。
一身大红色的秀禾服上用金线绣着凤凰的纹样,头顶凤冠缀着几条金链,随着淮元的动作在额头轻轻摆动。
因为淮元的底子好,所以化妆师并未化浓妆,一条顺滑的眼线在眼尾处向上一挑,将淮元原本便神采奕奕的眼睛勾勒得更加夺目。
“挺好的。”淮元刚才睡了一觉,这会儿状态好了不少,她原本对化妆便不太感兴趣,对于这样的妆容,她已经觉得称得上浓妆艳抹了。
因为化妆过程太过顺利,而接亲的队伍又还没出发,这段时间便空了下来,淮元悄悄躲进了屋子里,准备再睡一觉。
此时太阳已经露出了大半个头,黄澄澄的日光将世界勾了层金边,映着皑皑白雪,照得万物一片圣洁光亮。窗外鸟鸣声清脆,大有岁月静好之势。
突然,楼前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小鸟受惊从树上展翅而飞,盘旋于高空之中,却久久不愿离去。
一辆辆跑车整齐有序地从小区外面驶了进来,楼下顿时人声鼎沸,年轻男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挂面呢?还有笤帚,准备好,兄弟们,报仇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一会儿记住蒙住脸别被领导认出来。”
每个人手里都抓了一把挂面,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徐子一坐在车里,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惧意:“我现在下去可能会死。”
周时哉幸灾乐祸:“谁让你没事总去检查安全?”
说完把人往车下一推。
淮元听着下面的嘈杂声,跟着笑。
忽然,一道清晰的声音穿透嘈杂声在她的耳畔响起。
“媳妇,我来接你回家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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