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独一无二
转眼便已临近新年,淮元提前核算好了员工们的薪金,全年的工作就这么收了尾。空闲时间多了起来,淮元直接向所里请了假,准备提前几天回家。
这天是周六,她正在家里收拾东西,放在脚边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她以为是所里突然有事,低头一看,却看见秦耘的名字映在屏幕上,心在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她犹豫了半天才接起电话,只是在称呼上犯了难,心中正天人交战时,秦耘已经率先说了话。
“元元,今年回来过年吗?”
淮元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说:“今年不回去了。”
“今年你爷爷八十大寿,他特意嘱咐了我,让我告诉你们今年咱家要过一个团圆年。”秦耘说话时总是遮掩不住上位者的命令口气。
淮元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回绝秦耘。
“这事就这么定了,阿一那边值完班也会赶回来的,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秦耘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只剩淮元握着手机呆坐在地上。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不去,那她和徐子一离婚的事一定会露馅,可如果她去了,到时候两人见面应该会很尴尬吧?
淮元犹豫着要不要给徐子一打个电话,这样的事她实在没法做主,深思熟虑了许久,淮元熟练地在屏幕上输入了徐子一的电话号码,手指移到拨通键上时,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掀翻了房顶。淮元咬了咬牙,闭眼把电话拨了过去,漫长的静谧之后,传来了提示对方关机的提示音,机械的女声听起来毫无感情,淮元握着手机反而松了一口气。
徐老爷子八十大寿,这对于徐家来说不是个小日子,况且秦耘亲自打来电话嘱咐,淮元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了登门拜访。
为了避免跟徐子一见面的尴尬,淮元特意买了提前一天的机票,去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尽完她该尽的那份孝心,再找个理由离开就是了。
徐老爷子发了话,可想而知今年过年徐家的人都会赶回来,其隆重程度不言而喻,淮元在徐家老宅的附近给徐家的老老少少们都挑了礼物,这才大包小包地进了大院。徐家的人哨卫们都认识,门口的哨兵动作标准地向淮元敬了礼,然后顺利放行。
离得老远,淮元就看见徐家老宅的院子里有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她驻足,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找到了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小舅妈。”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在不远处。
淮元听到这声音心不由得一软,一抬头正好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小身影朝她跑了过来。徐岚跟在孙瞳身后嘱咐着?:“小祖宗哎,你跑慢点。”
孙瞳是徐岚的外孙女,今年刚满两岁,路走得还不太稳,好不容易跑到了淮元身前,小身子一歪险些摔倒。淮元眼疾手快,扔了手里的东西就把小家伙给捞了起来。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让淮元的心化成了水,她在孙瞳肉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跟徐岚打招呼。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你倒是给家里打个电话去接你啊。”徐岚的语气有些嗔怪,“这阿一也是,也不知道帮帮忙。”
淮元听徐岚提起徐子一,身子一僵,正要问她是不是徐子一也回来了,就见她神色不明地盯着她身后瞧。淮元好奇,抱着孙瞳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正从车上下来的徐子一,他身边跟着同样拎了大包小包的林殊窈,这么一看,他们两个倒更像是一家人。
“这俩人怎么一起回来了?”徐岚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打探的视线在淮元和徐子一之间来回转。
“小舅舅。”一直老实趴在淮元颈窝的孙瞳显然也看到了徐子一,扭着小身子向他伸出了手。
徐子一顺势抱过孙瞳,视线在淮元的身上一扫而过,继而目不转睛地朝屋里走,留下徐岚站在一边跟淮元和林殊窈大眼瞪小眼。
“这个小兔崽子!”徐岚嘀咕了一句,然后接过了淮元手里的部分东西,又转头对林殊窈道:“走吧孩子,快进屋。”
此时屋里已经汇集了徐家的老老少少,淮元一进屋就成了大家视线的焦点,徐子一是单传,所以大家都盼望着淮元能再给徐家添个男孩。平日里大家不容易聚在一起,这会儿遇上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话题。
徐子一抱着孙瞳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没说话,徐老爷子见状直接一拐杖朝他后背敲了过去:“喜欢就自己生一个,总抱着瞳瞳干什么,去去去。”然后又朝淮元招了招手,“小元,过来陪我坐坐。”
淮元面色一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徐子一,徐子一面沉如水,果然如徐老爷子所言,抱着孙瞳就走了,将一整个沙发让给了徐老爷子和淮元。
一直被徐岚几人拉着聊天的林殊窈看出了徐子一和淮元两人之间的怪异,便暗自上了心,人虽然还在跟徐岚聊着天,心却早跑到了徐子一和淮元那边。
晚宴开始的时候,徐子一的身边还剩几个空位,淮元借着跟徐岚说话的机会,顺势在她身边落座,这让原本想坐在徐岚身边的林殊窈没了地方。淮元余光看见林殊窈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主动开了口:“你再去找个位置吧,我有事跟姑姑说。”
徐子一的座位离淮元不远,淮元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磁场,即便她特意压低了音量,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按理说在这嘈杂的饭厅中她的话应该被淹没才是。徐子一放在膝盖上的手蓦然攥紧,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窗外的某一点,看似坚定,实则根本没有聚焦。
淮元没发现徐子一的异常,为了方便说话,她把椅子又向徐岚搬近了一些,开口前一脸凝重,似是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这个话题。
“怎么了?”徐岚也看出来淮元的不对劲,不由得放轻声音问。
淮元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半晌才艰难启齿:“姑姑,我跟徐……”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骤然响起,因为这声音实在太过刺耳,激得淮元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原本正热热闹闹聊天的大家齐齐朝发声地看了过去,只见徐子一正笑眯眯地从椅中站起身,缓缓走到淮元身边,微俯下身子平视着淮元的眼睛,两人一时间鼻息相闻。
徐子一在笑,但淮元发现他的笑并未传达到眼底,他的眼睛充斥着冷漠,他缓缓牵起淮元的手,柔声问道:“你跟姑姑还没说完话?一会儿爷爷下来了,你该过来了。”
“我……”淮元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徐子一握得太紧。徐岚的脾气在徐家里算是温和的,淮元本想着把她跟徐子一离婚的事先告诉徐岚,再由徐岚慢慢渗透给徐家的其他人,可现在被徐子一这么紧紧盯着,淮元突然不敢说了。
“走吧。”徐子一神色未变,只是手上暗暗使了力道,不由分说把淮元带到了自己的椅边,落座时,他附在淮元耳边轻声道,“老实一点。”
这一顿丰盛的晚餐让淮元觉得味同嚼蜡,每每她稍微离徐子一远一些,徐子一那沉甸甸的阴冷目光便会向她扫来,淮元承认自己此时没有胆量去跟徐子一发生正面冲突,而且今天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她跟徐子一吵架,所以淮元忍气吞声规规矩矩地吃着自己盘里的菜。
“嫂子,你多吃点。”坐在淮元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孩突然用公筷给淮元夹了些菜。
男孩叫徐子睿,跟徐家没有血缘关系,是徐子一的二叔徐道峰二婚妻子的儿子,他今年还在读大学,他的学校离大院近,所以没事就会回来看看徐老爷子,今天徐老爷子大寿,自然少不了他。
徐子一执筷的动作一顿,视线毫无预兆地扫向了徐子睿,徐子睿跟徐子一没见过几次面,对于这个哥哥他一向心存畏惧,这会儿突然被他盯上,顿时觉得脸上犹如刀割。
淮元发现了他的局促,微微倾了身子跟徐子睿道谢,顺便挡住了徐子一疯狂扫过去的视线。
“谢谢你。”
徐子睿这才松了口气,忙也扯出一抹微笑。徐子一见状,几乎将银制的筷子拦腰折断,他默不作声地端过淮元的餐碟,不冷不热地对徐子睿道:“你嫂子减肥,不吃肉,也吃不了太多东西,不用给她夹了。”
淮元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转了好几轮,最后定格在和蔼上,她跟着附和道:“是啊,我最近都在减肥。”
徐子睿读的是影视学院,平时这个学院的学生们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很看重,所以提到减肥,他自然头头是道。而且有淮元在中间作隔断,他早已把刚才徐子一那阴冷的视线给忘到了脑后,这会儿跟淮元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一开始淮元只是认真地听着,但后来觉得徐子睿的建议对减肥确实有帮助,于是聊得忘我,两人都忘记了还有徐子一这个人的存在。
徐子一一整晚就像一个背景板一般坐在淮元身后看着她跟另一个男人巧笑嫣然,偏偏又不能发作,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结束,他直接拉着淮元就回到了房间。
一进屋,淮元一路上伪装起来的幸福笑意全数卸下,她狠狠甩开徐子一的手,问:“你干什么?”
两人已经有一段日子没见,淮元正在试着从过去走出来,因为徐子一的配合,所以淮元觉得她这段时间的疗效不错,可今晚不知道他突然之间发什么疯,淮元原本已经日渐平静的心湖又被他打乱了。
“你想干什么?”徐子一平静地反问。
淮元觉得徐子一这人实在太过莫名其妙:“徐子一,我们之间的关系除了爱人就只剩下陌生人这一种选择,这话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所以我在为我们之间陌生人的关系做着准备,你现在又是在干吗?”
徐子一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他烦躁地推开了一边的窗户,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淮元已经跟他离婚了,尤其是徐家人。
“徐子一,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做的选择负责,你不能事事都按照你自己的心情来。”淮元放缓自己的语气,“而且你也没必要因为我跟其他异性接触而生气,我们两个现在已经离婚了,以后也会有各自的家庭,余生我不仅会吃别人给我夹的菜,我还会跟别人有自己的孩子。”
“够了。”徐子一突然打断了淮元的话,他眼神阴鸷地看着淮元,“跟别人生孩子?淮元,你多大了,怎么还能这么天真?你以为你能从我这全身而退?”徐子一缓步逼近淮元,他一把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你想都别想,这辈子你死也要给我死在徐家。”
淮元从来没见过徐子一这样,她诧异地睁大眼:“徐子一?”
看见淮元震惊的脸,徐子一烦躁地放开了手,他转过身,道:“你别给我耍花样,你知道我能把你逼上绝境办法其实不少,想想你的父母,做人儿女要有良心。”
两人刚才进去得匆忙,房门并未被关严,尾随着两人上了楼的林殊窈一直站在走廊的阴影中听着房中的对话,在听到两个人已经离婚了的时候,她心头一跳,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淮元有多爱徐子一她是知道的,正要再仔细听的时候,突然看见徐子一朝门口走了过来,她不敢再耽搁,转身匆匆朝楼下跑。
说她心里不激动是假的,想来刚才在饭桌上淮元是想跟徐岚说这事的,只不过被徐子一给拦了下来。林殊窈隐隐觉得兴奋,淮元的顾虑太多,被徐子一这样一威胁肯定不会跟徐家人摊牌,不过这也没关系,谁让她今天无意之中听到了他们的事呢?既然听到了,她实在没道理什么都不做。
淮元站在窗边,静静笑着看林殊窈步伐轻快地朝她自己的车走去。良久,她微微叹了口气。林殊窈这人哪都好,就是太过奸诈,并且爱耍小聪明,总以为自己能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则她自己才是最大的那个笑话。
这个婚,淮元是要离的,但是徐子一这个人,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得不到,也不会让林殊窈得到。
晚上,徐子一没回来,这让淮元放松了防线,她洗过澡早早就爬上了床,因为白天逛街过于劳累,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半夜时分,她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酒精味道,蒙蒙眬眬一睁眼,忽然对上徐子一晶亮的视线。
淮元受惊,翻身从床上坐起,还没等开口就被徐子一堵住了嘴。
徐子一长腿微曲,禁锢住淮元的下半身,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两人许久没有过亲密接触,淮元有些抗拒,她用力推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徐子一你喝醉了。”
徐子一的吻比以往来得更加热切,像是觉得淮元太吵,他深深封住了她所有的声音。时间久了,淮元察觉到徐子一的身体比他的呼吸还要烫一些,当下觉得不对劲,她狠狠咬了徐子一的舌头,却不料徐子一只是闷哼一声,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撤身。
淮元胡乱挣扎,不当心扫掉了床头柜上的夜灯,清脆的一声玻璃碎裂声终于拉回了徐子一的理智,他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像是累极了一般瘫在了淮元的身上,没一会儿竟然睡了过去。
淮元重获自由后,手脚并用把徐子一掀到了一边,顾不上他刚才的失礼,忙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果不其然这人又发烧了。淮元把卧室的灯打开,这才发现零下十几度的天徐子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她又摸了摸他的裤子,里面居然是光着腿的。淮元有些生气,她一巴掌拍向了徐子一的肩头,没一会儿那里就开始发红。
徐子一老老实实躺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踢被子,一边踢一边嘟囔着什么,想必是晚上酒喝多了又发了烧,这会儿开始难受了。淮元原本不想管他,但见他一直朝自己身边靠,又有些不忍心。气够了,这才冷着脸去脱他的衣服,无奈徐子一不配合,整个人又稳稳地躺回了原处。
“徐子一,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淮元拍了拍他的脸,大约是她的掌心很凉,徐子一舒服地轻叹了一声,将脸又向她的掌心贴近了几分。
淮元坐在床上,看着腿上的徐子一,一段时间不见,他眼下的青色重了不少,虽然此时有浓密的睫毛覆盖着,但整个人看起来仍然疲惫不堪。积压了一晚上的郁气突然消散,淮元一边叹气一边去找药,脚刚一着地,就见徐子一飞快地从床上跳起,一阵风般地吹向了卫生间。
淮元想也没想地跟了过去,见徐子一趴在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连带着手背上的血管都微微突起,她默默打湿了一边的毛巾,蹲在他身边,见他吐得差不多了,把东西递到了他眼前。
徐子一这会儿看起来清醒了些,他双眼猩红,嘴唇上泛着层水光。他侧着脸睨着淮元,视线冷冰冰的,片刻后扯了张纸擦了下嘴,没好气地推开她的手:“你不需要管我的死活,我们已经离婚了。”
毛巾被他打落在地,淮元看了眼毛巾又看了眼徐子一,点点头道:“好。”说完果然没有再多停留片刻,起身就往外走。
身后又是稀里哗啦一阵声响,还没等出卫生间的门,淮元就觉得一股冲击力从后面袭来,将她撞得向前趔趄了几步。徐子一从后面紧紧抱着淮元,双臂好像两条铁链,把她勒得几乎透不过气。
“你别走。”徐子一将头埋在淮元颈窝,“你别离开我。”
如果现在问徐子一内心的恐惧是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淮元的变化。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生过病,那时候都是淮元在照顾他,他承认自己在她面前一向不讨喜,虽然淮元年纪比他小,但是这么多年来都是淮元在包容他,在她面前他可以无理取闹,可以无尽地享用她对他的爱。或许是被巨大的安全感给冲昏了头脑,他忘了淮元有朝一日也会把对他的爱耗尽,会毫不留恋地放弃他。
“徐子一,不是我离开你,是你把我推开的。”淮元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我是个人,我不是个机器,我有自己的感情,这么多年我对你已经受够了,我付出的确是我一厢情愿,这点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所以既然当初是好聚,那现在就好散吧。”淮元的声音轻却坚定,“你不要想着去威胁我的家人,他们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淮元的话好像一根针,一下一下扎在徐子一的心上,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担心自己这一放开淮元就会不见了。
指针缓缓走了一圈,在第一缕晨光照进屋里的时候,徐子一终于放开了手,身上所有的力气像在一瞬间被抽空,他说:“那你走吧。”
淮元站久了,腿有些麻,听到徐子一的话她想迈步,但是条件实在不允许,正在她站在原地左右为难时,又一股巨大的推力向她袭来,她腿上没有知觉,整个人便扑向了地板。
“徐子一你……”淮元只觉得难堪,她回头怒目相向,骂人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却看见徐子一脸色煞白地躺在地板上,身体在微微地抽搐。
淮元顿时慌了,她几乎是爬出了卧室去叫人。
拉开门,她正好撞上晨跑回来的徐岚,了解了大概情况后,徐岚没有惊动任何人,与淮元合力把徐子一给拖上了车,一路风驰电掣冲向了医院。
很快,徐子一被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过后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着凉后肾脏出了些小问题引起的低钙血症。
淮元之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跟到了医院,这会儿听说徐子一没事,才觉得理智慢慢回归正位,她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中,将脸埋在了掌心里。
“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徐岚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问。
淮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岚这个问题,她知道林殊窈早晚会把她们已经离婚的事告诉徐家人,既然事实已定,那么她坚决不能让林殊窈全身而退。她被林殊窈困扰了那么久,怎么能轻易看她如愿以偿地跟徐子一在一起。
面对淮元的沉默,徐岚了然于心,没有再深问,只是道:“阿一这孩子真是身无长处,这么多年也就你能包容他。”
看来徐岚很是了解自家这混蛋侄子是什么样的,只不过她说的话倒是让淮元始料未及,一般来说人都是护短的,她还以为徐岚会站在徐子一的立场来看问题。
“他从小就被家里惯坏了,你别看他表面上挺随和,其实那都是面具,这个小崽子虚伪着呢。”徐岚说着瞪了还在昏睡中的徐子一一眼,“要是他不喜欢的人,他根本连话都懒得跟人家说,但是见着人家却又一副亲切的样子,你说这是不是虚伪?”
淮元没说话,反正徐子一看见她时连虚伪都没有,直接是冷着脸的。
“你俩这么多年了,姑姑也知道你不容易,你有什么委屈跟姑姑说,我去收拾那个小崽子。”
淮元勉强挤出了一抹笑:“他挺好的,我也挺好的。”
只不过是两个各自都挺好的人在一起就变得不太好了。
徐岚见淮元不想说话,就换了个方式引导?:“你们之间的问题,是不是因为林殊窈?”
淮元身子僵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徐岚见状心中了然,她说:“你放心,林殊窈这辈子都进不了我徐家的门,那个孩子,我们不太喜欢。”
徐家的实力雄厚,所以不需要靠小辈们的婚姻去维持人脉,尤其是徐子一这一辈,家里对他们的恋爱都是完全撒手的,随便女方家是什么条件,只要品质端正就行,这也是为什么淮元最后能顺利嫁给徐子一的原因。
淮元看了一眼徐岚:“但是他爱她。”
徐岚有些诧异,似乎是没听懂淮元说的话的意思。
“他们在一起过。”淮元又垂下了头,想起自己当初能跟徐子一在一起,还是因为林殊窈从那份感情中退出了。
“你们小辈感情的事,我也不跟着掺和太多,但是元元,我建议你问问他们当初分开的原因,或许你会找到你要的答案。”徐岚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一会儿等那个小崽子醒了你们再回来吧。”她说完走到门口,顿了脚步,补充道,“这个小崽子最近跟林殊窈走得近,是因为公司跟林殊窈母亲的公司有业务往来,这小子作为董事会的成员,也算是尽了他的一点义务吧。他的性格实在是太招人烦了,像个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讨人嫌,以后你得好好管管他。”
单人病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淮元看了眼徐岚口中的“厕所里的石头”,忽然觉得她形容得真是太贴切了,又臭又硬真是徐子一的真实写照。
那块石头这会儿睡得正香,面容不复昨夜那般扭曲。淮元叹了口气,经过早上的那阵惊吓,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里面还穿着睡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生病了。
淮元站在窗前,思绪渐渐有些飘远,她有些后悔当年不应该看见徐子一就跟上去,又觉得这样也好,起码她得到过徐子一。
下午一点多,徐子一才彻底清醒过来,此时淮元正躺在沙发上午休,徐子一偏头看见她蜷缩在一角,脑海里空白了好一阵后,才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他挣扎着想从病床上坐起来,无奈身子好像被车碾过一般,让他动弹不得。他手臂一软,又摔了回去,这一下动静不小,淮元原本就浅眠,此时听到声音惊醒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朝徐子一的病床边冲。
等人到了徐子一身边,她也精神了不少,一低头,正与他意味深长的视线对个正着,淮元当下觉得自己的那些少女心思赤裸裸地摊开在了徐子一面前,不管过了多久,她依然是爱他的。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表情,再抬头后,人看起来就冷淡不少,还没等她开口掩饰自己刚才的慌张,徐子一就淡淡道:“我想去洗手间。”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成功堵住了淮元接下来所有的话,她错愕地看着徐子一:“那你去啊。”
“你刚才看到了,我动不了。”徐子一理所当然地看着淮元,丝毫没有作为一个求人者去寻求帮助时该有的诚恳态度,这给了淮元一种错觉,仿佛是她在求他给她个机会让她帮忙解决。
徐子一不太着急,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淮元败下阵来?:“你想怎么样?”
“扶我起来。”
淮元怕徐子一尿在床上最后还要她去整理,这会儿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她破天荒地没有反抗,扶住徐子一的一只手臂,试着将他从床上带下来。徐子一身上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淮元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成功把人搀起来,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周时哉推门而入,还没等见到他人影就听到他幸灾乐祸的声音。
“哎哟,我们徐大总监这是生病了?”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徐岚通知的周时哉,这会儿徐子一正享受着跟淮元难得和谐的时刻,被周时哉这么一搅,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周时哉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抱肩靠在门边,优哉游哉道:“我?我当然是来看你笑话的。”说完才发现两人正抱在一起,不由得咂舌,“我说你们两口子还挺有情调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看看地点,有这么恩爱的吗?”
淮元被周时哉说得脸一红,条件反射地放手,徐子一此时刚坐起了一半,又被摔了回去,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在了床栏上,积压了好几天的火突然就蹿了起来,他冷冷地盯着周时哉:“周时哉你最好祈祷我恢复的速度别太快。”
“作为你的兄弟,我当然要祈祷你恢复得很快。”周时哉嬉皮笑脸地靠近了徐子一,“干吗呢?这是要起来啊?”
徐子一没理他,淮元解围道:“他要去洗手间。”
“哎哟我当多大点事。”周时哉说完把淮元向旁边一推,“来,你回避一下。”
正在徐子一要冷脸拒绝他时,就见周时哉从床下拿出了一个尿盆,粗暴地掀开了徐子一的被子,盯着他的下身道:“要不要兄弟再帮你一程?”
淮元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到两人的对话以及器皿碰撞的声响,大概也明白了过来,她轻笑一声,直接推门而出,把病房留给了两个男人。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淮元一走,徐子一就冷着脸把尿盆扔到了周时哉的身上,两人之间默契十足,如果不是有紧要的事,周时哉不会特意赶过来。
“你最好做一下准备,林殊窈把你离婚的事跟老爷子他们说了,这会儿要不是你姑姑用你在医院这个理由作挡箭牌,恐怕你已经被拉出去枪毙一个小时了。”周时哉的语气很是微妙,听起来很心疼,但心疼之中又夹杂了几许兴奋。
徐子一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从哪知道这事的?”
“我怎么知道?你老情人的手段你不是也很清楚吗?”周时哉顺手抄起一边果篮里的火龙果,剥开皮啃了一口,“现在你姑姑让我来给你通风报信,一会儿回去怎么做你得有个数。”
徐子一沉默下来,以林殊窈的性格,她应该是刚知道不久,而这几天能让她有机会知道这事的时机也就是徐老爷子做寿那天。徐子一眉头越皱越紧,如此说来,她是听到他和淮元吵架了。
“兄弟,话我带到了,我现在回去帮你稳住局面,给你争取个有利局势。”周时哉站在一边啃完了火龙果,悠哉游哉地擦了嘴,等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徐子一一眼,“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不喜欢林殊窈了。”
“哦,感谢你的理解。”徐子一目光平淡,“你顺便回去帮我告诉我爷爷一声,我突然病重,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周时哉沉默,良久才憋出来一个“牛”字。
病房重新恢复了安静,徐子一给林殊窈拨过去个电话。
此时林殊窈已经从徐家离开了,想起刚才徐老爷子面色铁青地跌回椅子里的画面,林殊窈还心有余悸,如果徐老爷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看见徐子一的名字后,林殊窈的右眼皮跳了好几下,这是两人分别几年后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过来,结合刚才在徐家的事情,林殊窈犹豫不决。手机吵了没一会儿便安静下去,林殊窈正要松一口气,就见电话又亮了一下,点开一看是徐子一给她发的微信。
—接电话。
语气笃定,仿佛看到了她是不敢接,而不是人没和手机在一起。
她总不能躲徐子一一辈子,如果徐子一想找到她,那是易如反掌,这么想着,林殊窈直接给徐子一把电话拨了过去。
“对不起。”徐子一的电话接得很快,但林殊窈的道歉来得更快,她说,“我不是有意把你们离婚的事情说出去的。”
“嗯。”徐子一的声音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般狂怒,相反,他的声音一如平常般温润,“你把情况跟我说一下。”
他越是这样,林殊窈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原本已经想好了为自己开脱的说辞,这会儿却都用不上了。
“我那时候听到了你们吵架。”
这句话林殊窈并没有说谎,徐子一应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刚才我去你家找你,看到你和淮元没在,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是去……”林殊窈欲言又止。
徐子一已经能想象到林殊窈在将他和淮元离婚的事当着徐家人的面说漏嘴时那做作的姿态。
“你还以为我们是去离婚了。”徐子一笑着接完了她的话。
“嗯,对不起啊徐子一,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林殊窈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反正这也确实是事实。
“好,我知道了。”徐子一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问,“上次百里皎月和丁放的事也是你不小心办的吧?”
林殊窈原本已经要挂电话,听到徐子一的话,只觉得汗毛直竖:“什,什么意思?我没太听懂你的话。”
“哦,没事。”徐子一笑的声音略显低沉,听在耳中令人不禁浮想联翩,林殊窈几乎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她的两颊微红,静静等着徐子一的后半句话。
“不久后你会懂的。”
淮元进来时,正赶上徐子一笑着挂断电话,他嘴边的笑意还很明显,只是眼中却是天寒地冻。
“你先回家吧。”徐子一看着淮元,“我这可能有点麻烦。”
淮元虽然不知道刚才在她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徐子一的面容难得的严肃,她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有麻烦?”她重复了一遍徐子一的话,问,“是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不是公司的事,你先回去吧,我这边处理好了会通知你的。”徐子一说完从钱夹里抽了张卡递给淮元,“这里面还有点钱,回去替我给你的父母买点东西。”
淮元自然不能接徐子一的钱,她不知道徐子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问却又觉得她不方便问太多,而且按照徐子一的性子,他打定主意不说的事就没人能从他嘴里问出来。
淮元又看了他一眼,虽然有些着急,但是担心自己留在这反而成了他的累赘,便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徐子一应了一声,破天荒地没有阻拦她。
此时徐家里的气氛已经冷到了冰点,徐老爷子坐在沙发里,面上的铁青色依然没有褪下。
“小秦,你给那个兔崽子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滚回来,不然我就亲自去揪他。”
秦耘此时正垂眼坐在徐建斌的身边,依然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有关于她本身的任何情绪,这会儿被徐老爷子点名,她终于显出了微微的错愕。
“好的,爸。”她看了眼丈夫,起身到外面的花园打电话。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在徐子一接通之后,问道:“这么大的事你都能自己做主了?”
徐子一跟秦耘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不冷不热的,在这个时候,秦耘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让徐子一听了心里更是生气,他冷笑了一声,说:“这不就是您想看到的吗?”
秦耘没说话,徐子一也无意过多纠缠,淡淡道:“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你爷爷让你现在就回来。”秦耘说,“你老实些出院吧。”
徐子一还没把手移动到挂断键上,屏幕上显示通话已经结束,想来秦耘更不愿意与他多说。徐子一气得直接把手机砸在地上,虽然他现在已经没事了,但是今天他也的的确确是住了院,他没想到秦耘居然只字未提这事,他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今年这头就没开好,真是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另一边,淮元刚出医院的大门口就被徐家的车给挡住了去路,徐老爷子没亲自来,这次来的是徐建斌。淮元看见他之后,整个人呆若木鸡,第一反应就是她和徐子一离婚的事被发现了。
“爸。”淮元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徐建斌点点头,神色晦暗不明,正要让淮元上车,就见徐子一宛如一只矫捷的猎豹从医院里冲了出来,这会儿医院里人正多,他一路躲闪,有几次踉踉跄跄险些被人撞翻在地。他一阵风似的跑到了淮元身边,把人往身后一拉,挡在她和徐建斌的中间。
徐子一的气还没喘匀,他胸膛大幅度起伏着,说:“跟她没关系。”
徐建斌现在看见自己这儿子,都能察觉到自己的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绿,想起老爷子刚才气得喘不上气,徐建斌抬手照着徐子一的脸就掴了一巴掌。
“你出息了?老徐家的男儿从来不离婚,到你这就反了天了?”
徐家祖祖辈辈,除非丧偶,确实没有过离婚的先例,这也难怪徐老爷子盛怒。
徐子一被抽得眼冒金星,这会儿偏着头,脸上一片平静。淮元在一边听着,羞愧地将头低了又低,徐子一他肯定是知道徐家这个不成文的规定的,无论当时他为什么同意离婚,这个婚都是她挑起头要离的。
“爸。”淮元挡在了徐子一的身前,她不敢与徐建斌对视,压低声音道,“这事都是我提的,徐子一只是拗不过我……”
“我出轨了。”徐子一拦住了淮元的话,“错都在我,回去我会跟爷爷解释的,走吧。”
眼下本来就已经是寒冬腊月,徐家又出了徐子一离婚这事,温度更是低了十几摄氏度。淮元跟在徐子一身后进了门,看见徐家的小辈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在一楼大厅里坐着的除了徐老爷子,就剩徐岚和秦耘几人。
“跪下。”
徐老爷子看见徐子一回来,不由得怒喝一声。徐子一不敢惹他,乖乖地跪在了徐老爷子身前。
“你这个混账玩意。”徐老爷子气极,挥起手里的拐杖就朝徐子一身上招呼。
徐子一性子极倔,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已经起了一道道的血印子,但他只是猩红着眼咬牙忍着,一声都不吭。
淮元着急,见状直接扑过去把徐子一护住,她说:“爷爷,他生病了,身体还没好,离婚这事是我的主意,跟他没有关系。”
“你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混账小子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今天爷爷就替你出口气。”徐老爷子当年训兵有方,现如今虽然年事已高体力不支,但打起人来依然是不含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根本不管眼前人是不是自己单传的亲孙子。
“爸。”一直端坐在旁边没说话的秦耘突然开了口。
偌大的客厅一时静极,连一直咬牙装死的徐子一都诧异地看向她。
“他们年纪小,责任心不强,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复婚了就好,您别跟他们动气,气坏身子不值当。”
这是徐子一第一次听见秦耘开口替自己说话,他怔怔地看着依然漫不经心的秦耘,眼圈突然有些红。
“说,你是怎么想的?”徐老爷子正巧也打够了,这会儿心里的气都撒出去,再一看自己白白嫩嫩的孙子被抽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突然也有些心疼,他生硬地别过脸,冷着嗓音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生怕徐子一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再挨一顿毒打,淮元抢在徐子一前面开口:“爷爷,我们过完年就去复婚。”
在座的各位,包括徐老爷子在内,大家明显都松了一口气,自家孩子什么样他们心里最是清楚不过,大家都知道离婚这事肯定是徐子一惹到了淮元,所以今天当着淮元的面打徐子一就是为了给她出出气,最终目的还是让两人复婚,毕竟老徐家的孩子不能离婚,这会儿淮元松口,大家都皆大欢喜。
淮元俯身去扶徐子一,手刚搭上他的手臂,就听他生硬道?:“我不同意。”
“什么?”徐老爷子闻言气得直接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一直坐在他旁边胆战心惊的徐岚见状忙过去拦住老爷子:“爸,您消消气,消消气。”说完又回头瞪徐子一,只动嘴没出声?:小兔崽子你有什么好不同意的?这顿揍还没挨够?
徐子一的拒绝来得始料未及,纵然淮元刚才说复婚只是害怕他再被打,并非真心,却也被徐子一惊到了,她觉得有些难堪,垂着头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徐子一依然跪在地上,他抬头看着徐老爷子:“爷爷,婚姻的意义在于两个人在一起是幸福的,不是生拉硬拽地捆绑到一起,这次我们离婚责任在我,我不想要她的同情,我想让元元心甘情愿地回来。”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小元这么多年是怎么对你的?怎么她对你那么多个好都换不来你的良心发现?”徐老爷子虽然语气依然冲,但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他愤怒地坐在沙发上,“你跟我讲婚姻?你才多大,你懂个屁!”
徐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这会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整个人疲惫不堪,他坐在沙发里喋喋不休,气势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足。
“爸,您消消气,这个兔崽子一会儿我们来教训他。”徐岚一边安抚老爷子,一边朝徐子一使眼色让他认错,无奈徐子一就好像双眼失明一般,依旧直挺挺地在原地跪着,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我老徐家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败类玩意。”徐老爷子捂着胸口在徐岚的搀扶下朝二楼走,“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治不了你了,老徐家这婚没这么容易离。”
徐建斌和徐岚跟着徐老爷子离开,此时屋里就剩下秦耘一位长辈。她走到徐子一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打得几乎站不起来的徐子一,轻飘飘扔下一句:“去上点药吧,以后长点记性。”
徐子一咬紧后槽牙,说:“我做了你一直以来想做的事吧。”
秦耘脚步一顿,微微偏了下头,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好像是嘲讽,又似乎是怜悯:“你爷爷说的没错,你还太年轻,有些事无法体会。”
淮元在一边拉了徐子一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等大厅中只剩下淮元和徐子一两个人,徐子一这才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刚才被打了那么多下,属肩膀上的伤最重,这会儿徐子一捂着肩膀,疼得面色煞白。
“走吧,先去上点药。”淮元把人带到了房间。
徐子一应该是疼急了,这会儿十分配合地脱掉了上衣,只见他原本结实有光泽的身上遍布伤口,尤其是肩膀上的那几处,已经皮开肉绽。
“你就不能服个软?”淮元看着那些血淋淋的地方,觉得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即便是两人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她也没想让他受这些罪。
徐子一沉默地盯着床,良久才道?:“那你是心甘情愿地回来?”
淮元没想到他有此一问,当下说不上话。
“所以有些事不是我服软就行的。”徐子一叹了口气,“先上药吧,这事你别放在心上。”
淮元应了一声,指尖传来徐子一身上滚烫的温度,她抿了下唇,想了许久,问道:“这事怎么被爷爷他们知道了呢?”
徐子一的身子一僵,低垂的眼遮住了他的思绪,他淡淡道?:“可能是我们吵架的声音太大了。”
淮元的动作一顿,徐子一回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淮元很快恢复正常,她清理着徐子一的伤口,“这段时间就别碰水了。明天我先回家了,你自己在这边多保重吧。”
“嗯。”徐子一的声音有些冷淡,“回去之后你会跟家里说我们离婚了这事吗?”
“嗯。”淮元学着徐子一的语气,“之前没说也是考虑到不想让你难做,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这个新年过得鸡飞狗跳,但出乎淮元意料的是,元春女士在听说她已经离婚之后,表现得并没有她想象中偏激。她只是接连叹了几口气,说:“虽然我觉得你们走到这一步挺遗憾的,但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必然是你觉得你们之间有不适合的地方,我尊重你的选择。”
多日来的忐忑在这一瞬间化为灰烬,淮元扑到自己母亲的怀里,什么都没说,只是片刻之后,元春觉得自己的衣襟变得有些潮湿。
卸下了压在心头的这块石头,淮元觉得日子没那么难熬了,过完年再回到单位,一切都清零重来。
自从进了公司,多年来淮元一直抱着混吃等死的心态来度过每一天,因为身边有徐子一,所以她没为自己的生计担心过,但去年发生的那些事如同一个个巴掌将淮元打醒,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她,来人世走一回,还是要努力为自己拼搏一把。
转眼就是三月,一年一度的技能等级鉴定申报工作开始,如果想要进入更高一层的职位,必须要考取高级HR证书,淮元想升职,条件不允许她再浑浑噩噩下去。
丁放在看到下面递交上来的报考人员名单时,给淮元打了个电话。
“你这么上进,还真让我有点不习惯。”他是技能等级鉴定站的监考老师,淮元考证是需要通过他的考核的。
“我骨子里就是一个上进的热血青年,你这种凡夫俗子又怎么会懂。”淮元在电话这头翻了个白眼,“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嘲讽我?”
“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丁放嗤笑一声,“晚上有空没?一起吃个饭,我把试题集给你,你回去先看看这次考试的大概范围。”
怕遇到下班车流量高峰,淮元今天特意提前了几分钟下班,刚一出单位门口就看见拐角处驶来一辆石油公司特有的吉普车。她脚步一顿,站在大门口进退维谷,如果掉头就跑,心虚得实在太明显,可如果就这么傻站在这儿,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碍眼。正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车子缓缓停在淮元身前,徐子一从车上走了下来,他身边依旧跟着助理等人。
因为上次在徐子一办公室给他们带来的印象太深,此时大家一看见淮元立马便将人认了出来,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大家相互看了眼对方,都识趣地先进了门。
淮元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徐子一慢条斯理地抬腕看了眼表,然后问她:“翘班?”
淮元无言以对,毕竟徐子一说的是事实。
沉默并且低头是淮元心虚时的习惯性动作,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这一点,徐子一见状,挑了下眉:“约会去?”
淮元打定主意不开口,徐子一自然拿她没办法,片刻后无奈道:“这段时间公司严查劳动纪律,你自己多注意点,快走吧。”
淮元如获大赦,脚底抹油向自己的车跑去。
徐子一的笑脸在看不见淮元后倏然消失,他给吕茂行打了个电话。
“把淮元她们这里的主任给换了。”顿了顿,道:“换个古板点的来。”
淮元到时,丁放正在座位里摆弄着手机,想来他已经到了一段时间了。许久没与他见面,他的气色看起来倒是不错。见淮元来了,他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头,把手边的书推到她跟前:“这次你们培训,林殊窈也在。”
淮元有些诧异,她以为按照林殊窈的性子,在入职的第一年她就会考取这个证书。
丁放:“培训三个月然后结业考试,这三个月你自己心里有点准备。”
“我能申请场外援助吗?”淮元看着丁放的头顶,“高级证书太难考了,我怕考不下来。”
“这事你也要求助徐子一?”丁放的眼神带了些鄙视,“你干脆跟他复婚得了。”
徐子一的名字冷不防出现,淮元心一紧,她随即起身照着丁放的头就掴了一下:“我哪句话说场外援助是徐子一了?你难道是摆设吗?这事我当然得找你了。”
丁放闻言,面色这才有所缓和,他揉了揉鼻尖,向椅子里一靠,抖着跷起的二郎腿,吊儿郎当道:“按小时收费,一小时五百,保过。”
淮元瞥了他一眼:“那先给我讲个十万块钱的,等顺利考到证我一次性付给你。”
聊完了正事,两人这才想起来点菜,丁放一边看着菜单一边问淮元?:“你俩这事现在就这么算了?你真不打算跟他复婚了?”
淮元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手背:“你这问题太尖锐了,我没法回答。”说完又瞪了丁放一眼,“你这么关心这事干什么?”
丁放叹气:“还能干什么?我妈天天催我结婚,你要是不跟徐子一复婚咱俩就凑合过算了。”
“那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这辈子遇不到真爱不代表我也遇不到。”
“你当然遇到了,徐子一不就是你的真爱吗?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就算遇到真爱了,我想那人也逃不过徐子一的手掌心,也就是我吧,才有能力在徐子一的魔掌下生存。”
淮元一把抢过菜单,又抓起一边饭店赠送的小面包塞到丁放嘴里:“行了,听你说话心烦,安静点。”
淮元专心致志地点菜,刚将菜单翻页,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主任办公室的号码,她犹疑着接起电话。
“主任?”
“淮元啊,你现在在哪呢?”主任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闷。
“我在吃饭呢。”淮元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是单位有什么事吗?”
“得麻烦你现在回来一趟,上面下来了调令,现在需要你出具一份调转手续。”
“谁的调令?现在就要吗?”
一般来说即便是人员调转通常也不会如此令人措手不及,更何况此时已经下班了,就算她现在回去出具了调转手续也没人接收。
“我要调走了,明天早会会宣布,但是现在他们就需要电子版调转手续,说是那边在等着。”
淮元听懂了,这是非让她现在回去。
“我知道了主任,我现在就回去。”
丁放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也随着淮元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就在你单位附近吃一口算了。”
淮元回到所里时,徐子一的车还在,因为这次临时检查,其他人也都还没有下班。此时所里的领导们刚就今天徐子一检查出来的问题做好解释,正是满屋静谧的时候,大家眼睁睁地从监控里看到淮元和丁放并肩从大门口进来。
最先发现这个画面的是徐子一的助理,他不动声色地踱到监控前,挡住了画面,本意是不想让徐子一看见这一幕,但不成想就是他这一举动使得原本背对着监控而立的徐子一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扫到淮元和丁放进了办公楼。
画面里早已经没了淮元和丁放的身影,但徐子一依然定定地看着屏幕,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领导,我再带着您去仓库看看?”为了使气氛不这么诡异,配制所的主任可谓是下了血本,连仓库那种连空气都是安全隐患的地方都搬出来了。
徐子一回神,脸上突然有了笑意,他这一笑,整个人清风霁月,却并没有起到缓解气氛的作用,反而使屋里的诸位更觉低气压逐渐弥漫开来,惊惧得不敢抬头,更有胆小者已经趁众人不备悄悄躲到了门外。
徐子一:“仓库就不去了,先去你们所里的办公楼转转,看看你们的办公室是否达到了5S6化标准(石油行业专业名词)。”
淮元所在的配制所平时鲜少有人员调动,这会儿突然接到通知要开具调转单,她一时竟找不到调转单的文本在哪个文件夹里。
“我要饿死了。”丁放大大咧咧地躺在淮元的床上,头枕双臂,“你快点行吗?”
“你能不能不催了?”淮元被临时叫回来原本就心烦意乱,这会儿又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整个人更是暴躁得无以复加。
“你这办公室收拾得还挺整洁的啊。”丁放是识时务者,平时他是嘴欠,但这会儿淮元明显情绪不高,他不想将城门失的那点火引到自己这鱼塘来。
“嗯。”淮元一心找着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丁放搭着话。
“我记得你挺喜欢收拾屋子的。”
“对。”
淮元依然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丁放起了玩心,他忍着笑道:“那以后我们结婚了,屋子就你收拾吧。”
“嗯嗯。”淮元应答的声音有了不耐烦的趋势。
淮元刚才进来时并没有关门,此时她话音一落,余光突然看见门口多了好几双皮鞋。她错愕地抬头,正好对上徐子一阴冷的眼。
丁放也被从天而降的徐子一给吓了一跳,他一跃从床上跳起来,这心不知道怎么的,虚得就好像小三到女主人家被男主人当场捉住一般。
徐子一进门后直接向丁放看过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这算是他们相识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工作场合遇见,徐子一虽然看起来淡淡的,但是他身上迸发出的威严使丁放不得不率先开口。
“领导。”
徐子一应了一声,环视了淮元的办公室一圈,然后指了指她的文件柜,对配制所的主任道:“柜子里的东西太乱。”
淮元抬头看了一眼文件柜,里面的资料是所里历年来的各种薪金档案,因为今天科里要检查,她翻找之后忘记把东西归位,这才让徐子一逮个正着。
以往有领导来检查工作时,大家都是随时跟在领导身后,只要领导提出来的问题,能当场解决的全都当场解决掉,所以这会儿淮元自然地走过去把东西整理好,之后就站在丁放身边,将办公桌那一片区域让给徐子一检查。
这一幕在徐子一看来有些碍眼,他淡淡扫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人,问:“你们站所管理这么松懈?外来人员可以随便出入所里不用做好登记吗?尤其是HR的办公室,这里面的文件全都是机密文件,谁都可以随便进来?”
这话明显是针对淮元的,主任一时间答不上话。淮元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奚落,脸涨得好像猪肝一样,但是徐子一的刁难站在工作角度全都合情合理,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抱歉。”丁放实在看不下去淮元那副委屈的模样,主动开口替淮元解围,“是我不懂规矩硬要陪我女朋友来加班的。”
此话一出,不只是淮元,屋里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了一声。自从上次徐子一在这吃饭过后就常常过来转转,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徐子一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何况上次淮元还出现在了徐子一的办公室里,可是眼下这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淮元的男朋友?
徐子一嘴角的笑意依旧未消散,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耷拉着眼皮的丁放:“你女朋友?”
听丁放敷衍地应了一声,徐子一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女朋友跟我是什么关系?”
徐子一的话好像一枚重磅炸弹,炸得屋里所有人全都不知该作何反应。配制所的主任年纪最长,他率先反应过来,把除徐子一以外的人向下一个办公室请,众人眼底的兴奋实在太过显眼,让他想忽视都不行,他不禁暗自叹息,有些人平时检查安全时看起来威严不容侵犯,实则内里就是一些厚颜无耻之人。
众人走时极度恋恋不舍,更有甚者竟然三分钟都还没迈出这个门槛,要不是主任三催四请一直弓着身子把人往外赶,他们是真的不想走。屋里那三个人都不用说话,就单往那一站都是一出爱情伦理剧啊。
刚才屋里人多,丁放还觉得自己能站直,这会儿大家一散场,他不知道怎么的,腿突然就有些缺钙似的发软,他忍不住朝淮元的方向靠过去一些,嘴里的气势却不弱:“你们都离婚了,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了。”
徐子一从刚才进屋听到两人的对话时就一直在强忍着怒气,这会儿见丁放在一边聒噪,突然抬起了手。丁放一个箭步就蹿出了门外,因为动作太急,出门时他被门槛绊了一下,等站稳后,他说:“我去趟洗手间。”
淮元有些无语,她现在终于有些好奇,当初百里皎月跟他分手,是不是因为这个男人无耻到令人发指?
徐子一看着丁放一溜烟地消失在屋里,心里的郁气终是得到了些纾解,他最后只是抬手系了下袖口的扣子,然后问淮元:“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淮元别有深意地看了徐子一一眼:“嗯,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人一定要让我回来开具调转单。”
徐子一闻言,面色没有变化,只是道:“可能是着急吧。”
“是啊,不然谁也不会这么缺德的。”淮元说完坐回了椅子里,“我的工作还没完成,你如果没事就先出去吧。”
徐子一点了点头:“那你忙吧。”
出了淮元的办公室,徐子一没有去与众人会合,他直接去了停车场,刚才丁放离开的方向不是洗手间的方向。
像是料到徐子一会来,丁放并没有落锁车门,这会儿他正仰卧在驾驶室里玩手机,余光瞥见徐子一之后,毫无感情地扯了下嘴角:“领导这是检查完工作了?”
徐子一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丁放的车其实空间不小,徐子一也属于偏瘦结实的身材,但是当两者一结合,丁放就觉得车内开始憋闷起来,仿佛氧气全被徐子一吸走了。
“上次挨揍的事还记得吧。”徐子一的语气很笃定。
丁放一听,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别的不说,当时挨揍的时候百里皎月还在场,真是让他的脸面荡然无存。丁放以为徐子一是咽不下刚才在自己那里受的气,所以现在故意找碴,他正要怼回去,就听徐子一继续道:“那是林殊窈做的。”
丁放一愣,良久才问:“什么?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林殊窈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得不比我少,你的目标应该是她,而不是淮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哉跟百里皎月要结婚了。”徐子一面色平静地扔出了一枚炸弹,炸得丁放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们之所以这么快结婚,都是拜上次林殊窈自导自演的那场闹剧所赐,所以我的话你明白了吗?”
丁放此时脑袋嗡嗡作响,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茫然,他似乎没办法理解徐子一的话的意思,百里皎月要跟周时哉结婚了?他们才认识多久啊?他跟百里皎月谈了好几年恋爱都没结婚,怎么他们就要结婚了?
徐子一盯着丁放看了会儿,从容地开门下车:“我以为我们应该是统一战线的,如果你非要站在我对面,你自己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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