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世人都对秦始皇的印象很片面。

残暴、喜怒无常、好大喜功、修建皇陵、长城、阿房宫,不顾百姓死活。

但,赵惊鸿却看到了嬴政的另一面。

或许历史对秦始皇的评价没错,但这位千古一帝还有另外一面。

勤政,勤奋,愿意听谏言,并且会付诸行动,从不错杀一位功臣,面对一群博士的谏言,也不会因为恼羞成怒而斩杀他们。

并且,还有柔情的一面。

他是君王,也是父亲。

是一个男人,也是一个丈夫。

有爱的人,也希望被人所爱。

可惜,这一切,都隐藏在他君王坚硬的外壳之下。

因为承载了太多,所以也要承受许多。

所以,没人懂他的孤独和无奈。

但此刻,赵惊鸿似乎感受到了。

沉默片刻后,赵惊鸿朗声唱喊:“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听到这歌声,扶苏不由得愣了一下,掀开帘子,看向赵惊鸿。

林瑾也惊讶地看向赵惊鸿,他没想到大哥还会唱歌。

在凉亭中弹琵琶的悲悦澜听到赵惊鸿的歌声,手下的一颤,竟然都弹错了一个音阶。

但很快,悲悦澜就恢复过来。

她是了解赵惊鸿的才华的。

如此送别诗词,对于赵惊鸿来说,自然也不在话下。

嬴政听到赵惊鸿的声音,不由得怔了一下。

“这小子,是在跟我道别吗?”嬴政的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笑意。

蒙毅站得跟嬴政最近,也察觉到了嬴政的表情变化。

他心中不由得叹息。

这赵惊鸿果然很会讨始皇的欢心,这要真是阿房的儿子,那还得了?

赵惊鸿的声音还在悠悠传来,“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这一句,让扶苏和一众人都感觉有一股悲伤感。

是啊。

此行,跟咸阳可谓是天之涯地之角,归期未知。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嬴政微微怔神。

今宵别梦寒?

今夜的夜晚,对于他来说,应该更寒冷,更孤独吧。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嬴政突然很期待赵惊鸿回来的那天。

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会回来。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是啊!”嬴政叹息一声,“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啊!”

他见过了太多别离。

在这个时代,别离似乎代表了永别。

每一次相见,就应该不留遗憾。

嬴政不由得上前了几步。

“驾!”赵惊鸿一夹马肚,朝前跑了几步,然后扯住缰绳,蓦然回首,对着嬴政深深拱手行礼,朗声喊道:“陛下,此去一别,归期未定,就此保重!”

“兄弟们,加快步伐,此去前行,是战场,也是功名!男儿志在四方,莫等闲,白了少年头!”赵惊鸿大声呼喊。

男儿志在四方,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这句话听到众人心中,仿佛打了鸡血一样。

是啊!

上郡,一个他们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是战场,亦是功名。

男儿志在四方,不在乎在哪个地方,都要建立一番事业。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纵使年少,更应努力!

“驾!”所有人纷纷加速。

嬴政看着赵惊鸿的模样,听着赵惊鸿的那些话,心中复杂。

有羡慕,有悲伤,五味杂陈。

男人何时是少年?

他可曾年少?

九岁归国,十三岁继位秦王。

他没有年少。

羡慕这群少年郎,意气风发。

车辇缓缓驶来,蒙毅道:“陛下,外面风大,上车吧。”

嬴政微微点头,看了一眼琵琶声瑟瑟的凉亭,走上了车辇。

坐在车辇上的嬴政久久没有动静。

蒙毅想要上去,却被里面的嬴政制止,“朕要听完这一曲。”

“是!”蒙毅立即退下。

悲悦澜的技艺很好。

轻拢慢捻抹复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众人听着琵琶声,心中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

一曲弹尽。

始皇车辇中,玄黑龙袍湿满襟。

听着曲子,始皇脑海中,满是那道白色的身影。

是在他最昏暗的时代里,一道璀璨的光。

是他经受殴打后,跑出城外,躲在树下偷偷啜泣时,那只洁白的玉手儿,递来的梨子。

那微冷的寒风中,为自己的伤口抹药的女子。

是待他归国后,成为帝王后,却留不住的女人。

是那离别时,满含泪水的眸子。

是那决绝的言语,说着此生不再见。

如今再等音讯,已是坟上杂草丈余高。

此生最难是欢聚。

唯有别离多。

“朕这一生,遗憾太多!”嬴政叹息一声,对车外的蒙毅道:“回宫吧!”

“是!”

蒙毅看了看嬴政的车辇,上了另外一架马车。

浩浩荡荡的队伍回宫,路上引来了无数行人的观看。

今日有人看到,嬴政策马狂奔,追出城外。

听闻,是公子扶苏被贬上郡。

又听闻,是嬴政喜欢汇芸阁的乐师悲悦澜,悲悦澜要离开咸阳,嬴政不舍,才追赶了出去。

也听闻,嬴政是在追杀刺客。

无数的传言,千奇百怪。

但最终证实。

是公子扶苏被贬上郡。

悲悦澜前去为一名赵姓君子弹奏送行。

至于始皇为何会去,众说纷纭,不得而知。

章台宫内。

嬴政看着蒙毅,沉声道:“赵惊鸿确实来自茅头村。”

蒙毅心中一惊,“那赵先生的父母是……”

嬴政摇头,“逃荒之时,他被人砸中了脑袋,失去了一些记忆,并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只记得来自茅头村。”

蒙毅蹙眉。

伤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

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过,赵惊鸿告诉朕,他家宅院后面,便是夏无且的坟地。”嬴政沉声道。

“啊!那岂不是……”蒙毅惊讶无比。

谁会把别人的坟头立在自家宅院后面?

那必然是自家人,才会将其埋在院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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