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亡国第一百一十二天
最终此事以几名官员被降职罚俸告终。
能在官场上打滚的, 心眼子都比旁人多几个,其他观望的臣子瞧见了那几个官员的下场,心知他们是触了霉头,哪还敢继续提此事。
他们的折子是呈给太子妃的, 可最后却到了太子手中, 这天家夫妻二人,哪个都手握大权不好惹, 偏偏人家还一条心。
他们给太子妃施压, 回头又在太子这头挨训。
天下未定, 若不得太子重用, 叫后来投奔的给挤下去了, 往后再想出头就难了。
经过楚承稷这出杀鸡儆猴,臣子们心里跟明镜似的,再不敢打旁的主意。
处理完这些糟心事, 大军开拔在即, 楚承稷还得同底下的谋臣虎将们再三核对行军口令、启节,又确认祭旗等事宜, 一整天就没歇过。
回主院时,早已暮色四合。
他远远看见主院没亮灯,还寻思着秦筝今夜歇得这般早?
推门而入时下意识将动静放轻了几分, 但屋子里外都是冷冰冰的, 丝毫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挨着内室的那盏为了起夜照明的昏烛也没点。
楚承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可能是入秋的夜风太过沁凉, 望着这黑洞洞的房间, 他心口莫名闷得慌。
似要确认什么一般, 他快步走进内室, 点燃了内室的烛火, 床上果然空无一人。
被褥叠的整整齐齐,褥子上一丝褶皱也无,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守夜的婢子听到动静,进屋看到楚承稷,连忙行礼:“见过殿下。”
楚承稷微微侧过脸,昏黄的烛光切出他侧脸的轮廓,另半边脸隐匿在暗影之中,嘴角的弧线平直,“太子妃呢?”
他明明没动怒,但婢子却被他这淡漠的一声吓得嗓音都有些不稳:“太子妃娘娘说……说要去赤水河,几天后才归来。”
屋内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稀薄,长久的沉默成了一场煎熬,婢子额角慢慢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来,两股颤颤。
“下去吧。”
许久,才听到这样一声,婢子连忙退下。
一直到退离主屋,婢子才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一眼。
太子殿下也只有在太子妃娘娘身边,才没这么吓人。
房内。
楚承稷踱步走到床前坐下,掌心拂过床褥,烛火映照在他幽凉的瞳孔里,似乎连那烛光都变得幽冷起来。
他合衣躺了下去,只是嘴角一直抿得很紧。
秦筝一行人在赤水河附近一个村子暂时落脚,村民们很是热情,拿出了各家逢年过节的食材来招待她们。
秦筝知道战乱未平,百姓都过得苦,让随行管账的官员把借宿和吃食的费用都结算给村民们,不白占取分毫。
白日里还好,她带宋鹤卿一干人,跟着当地的工头沿着暗河四处查验,忙起来压根没心思想旁的。
夜里洗漱时,寻常百姓家没有浴桶,秦筝又在泥浆里打过滚,费了些力气才用木盆装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了。
亏得她随行带了好几个林昭训练出来的武婢,不然送水倒水这些,都够折腾的。
条件有限,衣食住行自是比不上在青州城,但她都没叫苦叫累,随行的官员们也不敢嘟嚷什么。
简单用过晚饭,她就让底下的官员们各自下去歇息,守夜的将士们分上下夜轮岗,她房门外也有两名武婢轮流守着。
秦筝躺到床上后,明明很累,闻着满是皂角味的被褥,却半分睡意也没有。
以楚承稷的作息习惯,这个时辰,他或许还在看公文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他,秦筝气闷地把被子盖过头顶,放空脑袋想入睡,偏偏事与愿违。
她翻了好几次身,还是没有半点睡意,一合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关于楚承稷的点点滴滴。
秦筝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想他干嘛?他昨晚不是要睡书房么?现在她走了,他就安安心心回房睡吧!不用再刻意躲着她了。
有些事不能深想,越想越不是滋味。
那些官员呈给她的折子,所有人对给他选妃纳妾的态度……
秦筝狼狈抹了一把眼,发现掌心的湿意时,才惊觉自己竟然因为这么点破事哭了。
她更憋闷了,把被子卷了卷,强迫自己入睡。
次日醒来,秦筝依然是一头扎入最后一段暗河的开挖中。
宋鹤卿估算着大军开拔的日子,苦口婆心劝秦筝回去,再怎么也得送楚承稷出征。
秦筝拿着工图和官员们一处处对标开挖出来的暗河,面无表情道:“暗河与赤水河联通在即,最后一段得用火药爆破,未免万一,我得亲自看着。”
若说昨日宋鹤卿还不确定这小夫妻两是不是闹别扭了,那么今日秦筝的表现,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叹息一声:“娘娘,您何必因旁人与殿下置气?”
秦筝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与旁人无关。”
宋鹤卿没辙儿了,只得道:“殿下出征在即,娘娘,若是殿下因此分心,在战场上有个万一,那才是得不偿失……”
秦筝没说话,捏着工图的手却紧了几分。
开挖暗河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紧跟着阵阵哀嚎声,一群人围了过去。
秦筝也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快步走过去问:“怎么了?”
“禀报太子妃娘娘,是一个妇人晕倒了。”底下的小卒禀报。
秦筝忙让随行的医官给那妇人看诊,妇人脸色格外憔悴,精神状况很是不好。
秦筝还怕是底下的人把百姓们逼得太紧,对底下官员道:“在工期内挖完暗河便是,不可施压百姓。”
底下的官员忙道:“太子妃娘娘明鉴,开挖暗河,一直都是当地村民自己卯着劲儿干,卑职不敢施压……”
“这名妇人,据闻是前几天才得了噩耗,她丈夫从军死了,这才有些浑浑噩噩。”
这话让秦筝一怔,边上围观的村民也有些怜悯地道:“是对苦命夫妻,她男人从军前几天,婆媳两起了口角,她负气回了娘家,都没送她男人一程。回来后不久,官府就让她们家去领了米和银子,说他男人死在战场上了。”
秦筝听得心口怦怦直跳。
几个农妇送那名晕倒的妇人回去时,宋鹤卿赶紧又往秦筝身边凑:“娘娘,您……”
秦筝转身就走:“备马,回青州城。”
宋鹤卿赶紧让底下的人紧要打包了行礼,一行人匆匆往青州赶。
秦筝看过大军关于祭旗流程的折子,知道楚承稷他们是明早出发,今天赶回去,还来得及。
等他们风尘仆仆回了青州城,却得知大军上午就开拔了。
宋鹤卿喝问:“先前定的不是明日开拔?怎地突然提前了?”
小将道:“今晨徐州告急的信报抵达,殿下看到徐州急报后,当即点兵往徐州去了。”
秦筝从马车上下来就一直静默,宋鹤卿小心翼翼地朝她看去时,她只说了一句话:“回府。”
两天后,徐州那边再次传来了军情。
淮南王这场疯狗似的扑杀,在楚承稷率军赶到后,力挽狂澜。
只是楚承稷受了重伤,听说徐州境内所有医馆里的大夫都被召去军营了。
秦筝听到这消息时,正在批折子,手上一时间连朱笔都拿不稳,掉下去污了整份折子。
秦筝当即召集了青州境内留守的所有谋臣虎将。
“殿下重伤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陈营那边兴许会借此发动袭击,青州必须做好应敌之策。”
秦筝说这番话,嗓音虽平静,宋鹤卿站得靠前,将她扶着太师椅微颤的手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忧虑不比秦筝少,扔宽慰道:“徐州还没送回来急报,殿下重伤的消息真假难辨,娘娘,此时切忌自乱阵脚。”
“宋大人所言极是。”秦筝握紧了太师椅的扶手:“青州城全城戒严,陈军若攻来,只管守城,元江水战就交与董将军了。”
说到此处,她看向董成。
董成抱拳道:“末将定不辱命!”
秦筝又看向宋鹤卿:“青州城内的城防调动,届时一切由宋大人指挥。”
宋鹤卿听出不对劲儿来,这些本该是秦筝负责的,他道:“娘娘……”
秦筝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本宫决意暗地里前往徐州探望殿下,以辨消息虚实。若是陈军过了元江,诸位记住死守即可。若士气低迷,寻一名身形与殿下相似的将领,穿上殿下的甲胄在城楼上窥战,陈军担心其中有诈,必不敢再全力攻城。”
宋鹤卿也知晓,出了这样的事,秦筝的心思很难放在青州,道:“下官派两百精骑护送娘娘前往徐州。”
当天下午,秦筝收拾了行囊,马车里装的多是药材,还把青州城内一位医术卓绝的大夫一并带去了徐州。
一行人于半夜抵达徐州城门口,对了令牌旗号,守城的小将听说是太子妃亲临,连忙放行。
秦筝掀开车帘问小将:“殿下现在何处?”
银月当空,月下的美人披着斗篷,神情清冷,茕茕如一朵怒放的白昙。
小将看得呆了,车前的武婢重重咳嗽一声,冷眼扫过来,小将才忙收回视线,恭敬抱拳道:“殿下在军营。”
秦筝放下车帘,下令去徐州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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