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柔软的少年
【115】
白色黑瓦的院墙上画着一面上红下白的团扇图案, 那是宇智波的族徽。
真理收回看着院墙的视线，低头看了看。
自己正穿着舒适的浴衣坐在回廊上，手边放着茶盘, 茶盘上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以及一碟豆包。
真理歪头, 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
她怎么在这？
她不是应该……
不等真理想明白, 回廊尽头传来几声呼唤。
\"母亲~~\"
四个顺毛的、炸毛的, 甩大辫子, 小辫子的孩子飞快地跑了过来，围在真理身侧。
喝茶的喝茶, 抓点心的抓点心，飞快地将真理的下午茶一扫而空。
真理愣了下, 随即开心的弯起唇角：“慢点吃, 别噎着。”
“我们赶时间，母亲。”四人快快吃完，跳下回廊, 朝真理摆摆手, “晚餐不用等我们了。”
真理怔住, 下意识问道：“你们去哪？”
“战场。”
随着他们的话音落下, 眼前的宇智波庭院陡然一变, 浓烟四起, 尘土飞扬, 浓厚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
孩子也变了模样。
泉奈捂着腹部委顿在地；
斑背上插着一柄长刀倒在血泊中；
光遥坐在大石边喉间钉着一柄苦无；
最后是苍介——
半大的少年跪在地上, 手上的断刃插在一具面目模糊的尸体上, 而尸体手中的长刀却贯穿了他的胸腹。
红色的血沿着雪亮的刀锋滑落, 将刀柄处的双头叉子徽记染得通红。
真理瞳孔剧烈颤抖, 神色绝望。
“不——！！”
静谧的卧室。
躺在被褥中的真理猛地睁眼坐起, 呼吸急促，黑色眼瞳中三轮勾玉疯狂转动，显示出主人的激烈情绪。
下一秒，惊惶不安的真理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苍介的情况很稳定，斑和泉奈都在他身边，不用担心，真理，已经没事了。”
“……嗯。”
感受着臂弯下轻颤的身躯慢慢平静，田岛轻舒一口气，绷紧的肩膀也跟着放松下来。
靠在田岛胸口，真理接连深呼吸几口，终于摆脱了血色梦境带来的糟糕情绪，她低声问道：“苍介是怎么回事？”
田岛沉声答道：“苍介主动请战，说想为死去的同伴报仇，我同意了。”
真理心头一颤。
田岛继续说道，声音带着一份昂扬和骄傲，
“苍介做得很好，他用一场胜利洗刷了上一场战斗中，千手加诸于宇智波的耻辱，没有辜负我以及族人对他的期望！”
真理沉默片刻，轻声陈述一个事实：“如果我没能赶回来，苍介就真的死了。”
田岛语气坚定地回道：“能为族群战死，是他的荣幸。”
真理的心脏紧缩成一团，颤颤地疼。
此时此刻，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宇智波田岛先是宇智波一族的族长。
然后才是几个孩子的父亲。
他从小就被教导“要为族人着想，要带领宇智波走向辉煌。”为族群谋求最大利益已经深入宇智波田岛这个人的骨髓。
田岛很爱孩子，教导、资源从不吝啬，这方面真理坚信。可是，爱归爱，该做决定的时候，他也不会有丝毫迟疑。
就像在原著中，他为了杀掉少年扉间削弱千手的实力，可以枉顾泉奈的安全。
现在也可以为了一场能振奋族群的胜利，将他明显状态不对的长子送上战场。
真理紧紧咬住下唇，极力控制住激烈的情绪。
田岛并不知道真理此刻内心正在翻江倒海，他叹息着拥紧怀中的女人，
“还好有你在……”
苍介才能幸免于难。
“我去看看苍介。”
真理轻轻推开田岛，掀开被子，羽织也没披，就这么穿着单薄的中衣朝外走去。
从起身到离开，连个眼神也没有给坐在被褥边的男人。
守了妻子一晚上，眼底透着青黑的田岛疲惫的阖上眼帘。
要怪就怪我，真理。
【116】
初冬的夜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真理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光脚踩在冰冷的回廊木板上朝前走着。
泠泠月辉洒过庭院，一抹红色在真理眼角闪过。
真理停下脚步，抬眼看去。
跃过布设了训练桩和标靶的平坦庭院，在枯萎的薄荷丛外围是一堵院墙。
粗粗抹了一层白石灰的墙上，精心画着宇智波的族徽。
上红下白的焰团扇除了代表宇智波一族具有特殊作用的祖传武器外，还有军团扇这一层含义——
在古老的年代，那时忍者还很稀少，也不是战争消耗品，行军打仗主要还是依靠普通人的团队作战。
总指挥官们指挥队伍排兵布阵，发动冲锋，使用的就是一柄铁制的团扇。
那时的军团扇有一个意义。
真理久久凝视着那枚扇形徽记，黑眸中激烈翻涌的情绪慢慢沉寂，化作一汪深潭，闪着幽光。
实力强大就够了吗？
不够。
还远远不够……
【117】
斑刚结束一个小型的侦查任务，一回来就被告知母亲和大哥双双倒下，惊得他连任务卷轴都没交，就冲了回来。
在泉奈再三强调大哥已经转危为安，母亲也只是虚弱昏睡并无大碍，心脏狂跳的斑才安定下来。
懂事的少年没有打扰父亲陪伴母亲，而是和泉奈一起守在大哥身边。
向来活力四射，总是挂着笑容的大哥，现在脸色苍白的躺在那，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就算有泉奈的保证，斑的一颗心也吊在嗓子眼里。五分钟摸一下手腕，十分钟摸一下脖子，生怕苍介下一秒就会挂。
“……这么麻烦干什么，来，哥哥的胸口借你枕，泉奈要不要也来？哥哥我的胸膛还算宽广。”
一脸忧色的斑&泉奈瞬间表情凝固：“…………”
一句话，就将两人的担心驱散得干干净净，只剩想和某人脑袋亲密接触的拳头。
就算宇智波多出魔性（？）之人，苍介绝对是其中最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斑“啧”了口，飞快地将伸过去的爪子收回来，开始数落：“居然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苍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逊了。”
苍介反驳：“什么啊，我可是用二勾玉就把千手中有着“磐石”之称的千手隆给干掉了，才不叫逊好吗。”
泉奈闻言顿时激动起来：“苍介哥！千手隆是小队长级别的，根本就不是你该去对付的！”
苍介陡然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斑和泉奈才听到他轻轻说道，
“不行，我不动手，他们会说我的。”
斑咬牙：“谁说你？我去找他！让你去和实力不符的对手交战，就是让你去送死！”
苍介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嘴角翘起，笑容飘渺。
“是阿宏，贵也，英五郎啊……他们絮絮叨叨，一直催着让我去杀掉千手隆。”
“哎，没办法，既然都是朋友，我的二勾玉写轮眼也多亏了他们才开启。他们这点小要求，我只能答应啦。”
“虽然我讨厌杀人，但既然是朋友的请求，那就只能请千手去死一死了。”
听着苍介怪异且神经质的话语，斑脸上的怒气愈盛，最终没能忍住，一拳砸到大哥脸上。
“你清醒点，宇智波苍介！你说的那些人他们三个月前就死了！！”
“那里，”
苍介偏过头，对斑的怒拳无动于衷，他只是抬起苍白无力的手，指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墙角，
“他们就站在那跟我说，千手隆杀掉了，接下来就轮到千手正也，下一个是千手直广，再下下一个是千手涟……”
泉奈面露哀伤之色，他抚上苍介的右脸——那儿覆盖着厚厚的纱布，将少年右眼以及以上的部位全都包裹了进去。
千手隆的查克拉属性是土，他不会太多土遁技能。千手隆最擅长的是岩石臂：将厚重的土属性查克拉混合着特质的黏土，将双臂包裹，形成一双无惧刀剑、能开山裂石的石臂。
但有句俗话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苍介不计成本不计代价的进攻，拼着一身重伤，最终还是突破了千手隆坚如磐石的防线，刺中了他的要害。
千手隆临死前的最后一击是将裹在手上的黏土炸开。
危急关头，苍介偏了下头，避开了眼睛。但以他右侧额角为中心，下至太阳穴、脸侧，后延至头侧，全被黏土炸得血肉模糊。
即便只是眼部周围的肌理受损，对视力和经脉依然有很大的影响，伤愈之后，能否视物、使用写轮眼都是个未知数。
泉奈轻声说道：“苍介哥，你都看不见，怎么知道那儿有人啊。”
苍介僵住。
那只手臂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垂了下来。
然后被弟弟握在手心。
泉奈用自己小上一圈的手握着大哥的手，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暖意传递过去：
“对不起，苍介哥，让你一个人背负这么久的痛苦……”
【118】
几个孩子的外祖宇智波真炎就曾说过，几个孩子的性格中，苍介最像真理。
热情随性，直率又天真的苍介在一群端着高冷范的宇智波里非常扎眼，就像猫中奶牛，狗中哈士奇。
这样一个平易近人，总是笑脸相迎的孩子，在族中的朋友自然非常多，就连对苍介有诸多不满的田岛，在苍介的人缘上也无话可说。
在母亲遗传给他的热情直率的外在性格下，他依然拥有宇智波惯有的敏感心思，甚至因为优秀的共情力更为纤细。
小时候，苍介就会因为羊伙伴小咩死亡伤心好几天。
还会因为用了好多年的木剑断掉而吃不下饭。
朋友的家人牺牲了，他会比朋友更伤心。
天性如此，哪怕苍介硬着头皮学会将武器捅进敌人的身体里，也无可改变。
每次杀人任务后，苍介都会偷偷找个地方吐个稀里哗啦，非常没种地哭个一塌糊涂。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只因为——
“族人都看着你，苍介。”
父亲这样说。
苍介越发不敢表露一丝一毫。
可是敏锐的母亲能察觉到他的软弱，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也会。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苍介将小时候的俏皮话运用得炉火纯青，堪称转移注意力的一绝。
而随着苍介年岁渐长，他参加的任务越来越多，杀戮任务也同样增加了。
苍介想拒绝，甚至想找父亲换任务，可是当他面对父亲黑沉的眸子，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少年的心逐渐麻木，就在苍介以为他快要习惯的时候，他所在的小队遇到了全由千手青壮组成的精英小队。
苍介的队伍是三个成年人带着六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少年，进行的大多是侦查、情报搜集、护送等轻型任务。
这样一支侦查小队怎么可能打得过千手主力。
败亡的命运在相遇的那一瞬就决定了。
对于死于千手之手，苍介早有觉悟，他也杀了不少千手，被对方干掉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恨的是那个白发千手为什么不杀了他！
被剩下太痛苦了，被迫杀人太痛苦了，为什么不让他跟伙伴一起死掉啊？！
被鲜血染红眸子的少年内心发出无人听见的悲鸣。
【119】
泉奈对大哥充满了歉疚。
养伤的那段时间里，泉奈对苍介略显僵硬的笑容有过一丝怀疑，可一问起来，每次都被苍介插科打诨给糊弄了过去。
加上苍介平时也是这么一个不太正经的性子，泉奈也就没有深究。
本来自重生以后，除了母亲，泉奈最多的注意力都在斑哥身上，对年长很多，又没有大哥风范的苍介，关注度确实不高。
现在回过头仔细想想，泉奈便明白苍介为何会在养伤期间有那么多奇怪的举措：
苍介会拖着大伤未愈的身体出来迎接他们，
因为他不想一个人待在充满幻听和幻、视的房间里。
晚上就寝的时候，苍介喊着“由他来守护可爱的弟弟”的口号，非要牵着他和斑哥的手。
因为只有兄弟的温度，才能让被无尽的自责折磨得筋疲力尽的苍介睡得踏实一点。
斑哥是他最敬重的哥哥没错，但逗他的同时也很关心他的苍介也是哥哥啊。
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
想着想着，泉奈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分了。小少年低垂着头，小巧的鼻头一抽一抽，金豆豆眼睫一眨就滚了下来，
“我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至少，至少，我可以为苍介哥分担一点……”
早点发现苍介陷入同伴之死的阴影，就不至于让苍介被自己的自责和愧疚淹没。
如果不是母亲及时赶回来，他这辈子又要失去一次哥哥了。
弟弟的泪滴滴落在苍介手上，苍介像是被烫到一样，反手抓住泉奈的手，无措的解释，
“你说什么啊，泉奈，这怎么能怪你？是我太弱了，开眼又晚，没办法救他们……”
“吵死了！！”
在一边安静听着的斑很快明白了来龙去脉。
大哥的痛苦他可以理解，但是，事已至此，更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奋起去改变这种状况吗？！
短炸毛的少年，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倏地一下站起来，大声说道：
“内疚比赛到此为止！苍介，既然是你活着，那就好好地活下去，弱小就努力变得强大，然后去思考如何才能不让剩下的同伴枉死。”
“沉浸在自责中毫无作用！明白吗！”
“斑……”
苍介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听着弟弟高亢又激动的声音，不难想象此时斑的表情是如何。
一定是瞪着眼睛，凶巴巴好像炸毛小猫的模样。
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大哥，斑又将炮口对准小弟，
“泉奈，你也是！既然发现自己的问题，现在弥补也来得及，训练之余多陪陪苍介这个大笨蛋。免得这家伙东想西想，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
泉奈抬起袖子擦擦泪，拍着胸口打包票：“嗯！苍介哥就交给我了！”
“至于我。就继续变强，然后保护你们两个，哦，对了，还有光遥姐。她在城主府，可能不需要？不管了，她是我姐，就是我要罩着的人！”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斑又倏地坐下，抓起苍介另一只手粗鲁地擦着，就像在磨苦无，
“最后说一句，苍介你这家伙真是，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说？既然是兄弟，有事一起抗，有难一起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平时大大咧咧的，该袒露心声的时候，嘴巴比谁都严……”
泉奈吸了吸鼻子，也加入‘声讨’大哥的行列：“是啊，苍介哥，你是大哥没错，但偶尔依靠一下弟弟，也没什么。”
斑认真：“泉奈，哥哥依靠弟弟是苍介限定，不包括我啊。”
泉奈笑道：“欸，我也想斑哥依靠我呢！”
斑：“？不要，我看起来像苍介那么不靠谱吗？”
泉奈：“呵呵，斑哥，说可不要说得那么满。”
两个弟弟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手也没闲着，一直给失血过多导致指尖都泛着凉气的苍介按摩。
很快，寒意消散，苍介只觉得双手热乎乎的。
热意扩散到全身，那些如影随形的幻听也终于从少年耳边散去，耳边只有弟弟们拉扯家常一般的拌嘴，温暖又平和。
苍介伸臂轻轻一揽，将两个弟弟搂进怀里。
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瞬间就想将苍介推开：“抱什么抱！恶心死了！”
泉奈老实没敢动，还顺便提醒毛躁斑：“苍介哥胸口还有伤，斑哥，别乱动。”
斑顿时僵住手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悬停在苍介胸口一公分的地方，“搞什么啊，苍介！”
苍介没什么力气的手摸索着抚上两个弟弟的头顶，揉了揉两个手感极佳的炸毛脑袋，然后揽住他们的脖颈。
“就一会儿……”
泉奈无声比了个手势，斑抬眼一瞧。
揽着他们的苍介，蒙着眼睛的纱布一角，漏出少许湿润的痕迹。
“哼。一会儿就一会儿。”
斑嘟嘟囔囔说着，小心翼翼找个没绷带的位置，靠在大哥身边。
同伴们死去时，打击过于巨大，苍介眼底干涩，连哭都哭不出来。
满身鲜血躺在地上等着死亡到来时，苍介也没有泪意，只觉得终于解脱了。
没有自己，父亲还有更优秀的斑和泉奈，母亲也不用终日再为自己操心。
自己也不用纠结今天要终结谁的生命。
多好。
可是，只是被兄弟的温暖包围，就让少年的眼眶发热。
苍介想，他可以再坚持一下。
【120】
安静地站在门外听着兄弟三人的闲聊，被初冬之夜的寒意浸透半身，真理也舍不得离开。
战争这种操蛋的事，还是大人来。
小孩子吃吃喝喝开心玩耍就好了。
真理淡然一笑。
心中的某个念头更加坚定。
数日后。
真理全身着甲站在田岛面前，扶着长刀的手和她的黑眸一样稳。
“族长，宇智波苍介眼部受损，日后恐怕无法再上战场，需要他执行的任务由我一力承担。请放心，我自己的任务不会丢下。”
田岛微怔，似是不理解真理为何这样说。真理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
“从现在开始，宇智波真理将不会擅自离族，执行族中派遣的任何任务。”
“我只希望，在族长您打算派遣苍介或者斑执行任务的时候，能将我也安排进去。”
真理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恭顺地低下头颅：“我只有这么一个条件。族长大人。”
田岛眸色闪了闪，沉声说道：“……好。”
他转身从柜子上拿下一个卷轴递过去，“刺杀任务，限期三日。”
“是。”
真理接过卷轴，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转身离开。
“真理。”身后传来田岛的声音，
“还有何事？族长。”真理站定，偏头问道。
“你可以用焰团扇。”
“……不了，族长。”
真理大步迈出木屋，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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