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扬名已在眼下
议事罢了,定下了明天的攻城诸事,戴兰、曹丰、曹幹等人辞拜而出。
他们离开以后,刘昱、陈直、刘小虎又讨论了会儿。不觉夜色渐深,为了能够更好的应付明天这场硬仗,需要养足精神,三人遂亦各自回帐。
刘小虎在她的那两个亲近婢女的随从下,回入帐中。
入进帐里,蒙蒙的灯火光中,案上瓶中插着的几枝腊梅最先跃入眼帘。
腊梅的花瓣色呈淡黄,暗香浮动,令人神清气爽。
这几枝梅花,是今日刘小虎巡视部曲操练之时,在路边的两树野梅上亲手折取下来的。莹烛摇红,梅影浮香,值此初春,虽处军中,大战在即,却自有几分秀雅。
刘小虎把佩剑摘了,放在梅边,凑脸近前,用玉手抚着梅花,轻轻地嗅了嗅梅香。
两个婢女帮刘小虎脱下大氅,呈上热水,伺候她洗漱。
洗漱罢了,刘小虎用绢巾擦拭脸上的水滴。
叫黄妨的那个年长的婢女心疼地说道:“自往东海郡以来,这有多少天了?大家都不曾用过面脂,没有面脂也就算了,现在连粉英都用完了!大家的皮肤比起往前,可都有些粗糙了!”
说是粗糙,也要看谁和比,若与这两个婢女相比,刘小虎的皮肤又哪里称得上粗糙?仍是光洁白皙。但若与刘小虎之前的皮肤相比,风餐露宿的,又缺护肤品用,则自是难免粗糙了些。
刘小虎微微一笑,说道:“而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叫那叫二狗子的年少婢女拿铜镜过来。
二狗子将铜镜拿来,执於手中,放在胸前,请刘小虎看。
刘小虎望向铜镜,看着镜中清冷光辉里的自己的容颜,或许是因受黄妨所言的影响,却果亦是觉得自己的皮肤较往常是有些粗糙。爱美是人之天性,要说不为此感到可惜,那是不可能的,然而话说回来,刘小虎毕竟非是寻常女子,因她很快就把这惋惜、心疼压下,便就罢了。
二狗子说道:“还有大家的手!如今整日舞刀弄枪,茧子都有了,真叫小婢心疼。”
刘小虎笑道:“你过来,让我摸摸,你哪里疼?”
二狗子嘿嘿一笑,扭了扭腰肢,不肯近前。
刘小虎又说道:“你把手伸过来。”
二狗子便把手伸了过去。
刘小虎握住她的手,摸了一摸,说道:“你手上这茧子,怎么比我还要少?你告诉我,最近你是不是偷懒,没有好好练剑?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咱们现下比不上当年在县中的时候了,在县里时,你练不练剑都无所谓,但现在咱们是提着脑袋干事情,……阿幹说的对啊,‘虎狼成群,行於其间’,却是唯有把剑练好,关键时刻才能保得你的性命!”
二狗子说道:“大家,小婢咋没好好练剑?小婢我每天都有在练剑!而且,小婢练剑不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我要保护大家!”
刘小虎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你这二狗子,嘴是真的甜。”
黄妨捧来了一碗汤羹,说道:“大家,议了半天的事,想来早就饿了,喝碗热羹,暖和暖和。”
刘小虎把汤羹接住,待要饮之,却又沉吟。
帐外北风呼啸,帐中一时沉寂。
两个婢女互相看了眼,黄妨问道:“大家,怎么了?可是这汤羹不合口味?”
刘小虎缓过神来,说道:“不是,……我是在想一个人。”
黄妨问道:“大家在想谁?”
刘小虎没有说自己在想谁,只是低低地又说了遍刚引用过的曹幹的话:“虎狼成群,行於其间。”顿了顿,又道,“又焉可贪生怕死,不敢拼命?”
二狗子问道:“大家,你在说啥?”
刘小虎瞧着帐外夜色,过了会儿,回答说道:“没什么,忽然有感而已。”她把汤羹喝了半碗,站起身来,回到了案几上佩剑旁的梅前,落目其上,鼻嗅其香,喃喃说道,“这梅花真美。”
烛影映刘小虎的面颊之上,透出红晕。
二狗子痴痴说道:“大家,你也真美。”
……
离开了议事帐,曹丰、曹幹、田武等人回到本部。
田武、高况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驻区,都来到了曹丰的帐中。
李铁、褚豪两人因是新晋小率,资历不足,不够参与议事的份儿,故未有跟着曹丰去刘昱帐中,正在帐中等待,看到曹丰等回来,慌忙迎接。
众人坐定,曹丰简略地把在刘昱帐中议定的事情告诉了李铁、褚豪。
两人闻之明日将会由他们这一部人马作为攻打南成的先发部队,俱是色变。
田武急不可耐的,把自己早就想问的话问了出来,问曹幹说道:“阿幹!你为啥主动请战?田彻那狗日的,还真是如传言中所说的一样,的确悍勇,咱们填壕头日,他两骑出城,在咱数千人眼皮子底下杀了董宪好几个人,还擒走了两个!这些,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啊!”
曹幹说道:“田大兄,你别着急。我且问你,现今咱们军中共三部人马,这三部人马对刘昱来说,哪一部亲近,哪一部疏远?”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他本部人马,最得他亲近!”
“其次呢?”
李铁若有所思,插嘴说道:“其次是戴兰部,再次是咱们部。”
曹幹点了点头,向李铁笑了笑,顾与田武说道:“李大兄说的半点不错!田大兄,这不就是了么?既然咱们对刘昱来说最为疏远,那就算我不主动请战,这明日攻城的头一阵,刘昱肯定也还会是让咱们上。与其如此,何不索性主动请缨?”
田武无言以对,勉强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
褚豪惶恐说道:“可是这城难打啊!咱们要是先上,死伤肯定不少!”
“田大兄、褚大兄,诸位大兄,你不必担忧。我听苏建说,用兵之道,在於奇正相合,是以明日攻城,我军三部人马需得有主攻,有策应;同样的道理,我以为,我部明日虽为主攻,但咱们也不能一股脑的全上,亦得分出主次才成,明日此战,我先上,诸位大兄策应!”
“你先上?”
曹幹镇定自如地说道:“正是,我先上!”
此话一出,急躁的不止是田武了,曹丰也急了。
他顾不得田武、高况在旁,口不择言,说道:“阿幹,明日攻城,你不能先上!”
“阿兄,我为何不能先上?”
曹丰急得脸皮涨红,差点结巴起来,说道:“太、太……,阿幹,太危险了!”
曹幹笑了起来,说道:“阿兄,太危险,我不能先上,那阿兄想让谁先上,谁来犯此险?”
“我为部率,自是我先上!”
曹幹摸着颔下短髭,笑道:“阿兄,你这话大错特错!”
“哪里错了?”
曹幹笑道:“阿兄,正因为你现今是咱们的一部之主,军心所系,才不能由你先上!”
“曹大兄,小郎,你俩别争了,明天攻城,我先上!”
曹幹转目看去,说话的是高况,乃笑道:“高大兄,要论勇猛,你在咱们部中数一数二,因此你实为咱们部中一二百部曲的胆气之所在!胆气所在,焉可轻动?你只能动在最紧要的时刻才行!故而明日攻城,这头一阵还是我上,我为大兄你打个前站,先为大兄探探守卒深浅。”
都知道明天攻城这头一仗肯定凶险万分,可是曹幹却竟谈笑自若,好像将这凶险视若等闲一般,抢着要自己先上!便是本对曹幹主动请战不满的田武,这会儿也只能佩服曹幹的勇气。
高况的勇猛在部中是“数一数二”,那他到底是“一”还是“二”?又到底谁是“一”,谁是“二”?田武的血气被激上来,猛地一拍案几,说道:“都别争了!他娘的,明天头仗,我带人先上!老子就不信了,这狗日的田彻难不成三头六臂?他也是个人,能猛到哪儿去!”
曹幹笑道:“高大兄、田大兄,你们都别争了。明天攻城,你们都不宜先上。并且明天除掉攻城以外,另外还有一件重要之事需防,这桩需防的重要之事,非两位大兄来办不可!”
田武问道:“什么重要之事需防?”
曹幹说道:“便是田彻有可能会趁咱们攻城的时候,出城袭击咱们。”
回想田彻两天前两次出城袭击的经过,曹幹此虑确乎不错。
高况说道:“小郎此言甚是,这一点咱们不可不防。”
田武问道:“阿幹,他若当真出城偷袭,咱们如何防备?”
曹幹摸着短髭,年轻的脸上夷然无畏,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思得了一策,不知中用不中用,且先说与诸位大兄听听。此策即明日攻城之时,先劳李、褚两位大兄所部佯攻,我与高大兄、田大兄领勇士候伏,田彻若是果真出袭,咱们就迎头痛击,争取把他擒、杀,然后看看有无可趁之机,能否顺势杀入城中或者攻上城头。若是他没有出袭,我就带人攀城先攻!而又若在我攀城之时他才出袭,则到时我的性命、退路就全交在高大兄、田大兄你两人的手上了!”
众人听了,就曹幹此策商议了会儿,皆无其余对策,同时曹幹说的不错,防备田彻出袭的确亦是件非常要紧的大事,遂高况、田武皆不再争夺先攻此任,都决定便按曹幹此策行之。
至於李铁、褚豪两人,李铁尚好,已经被曹幹说服,愿意听从曹幹的计策,褚豪虽仍恐慌,可还是那句话,他和李铁资历浅,纵有意见,也只能保留。
曹幹顾盼帐中,笑道:“诸位大兄,来东海的这一路上,咱们没停过操练,到了东海后,这些天咱们更是日日操练不歇。练兵千日,用在一时。操练的成果如何,就看明日攻城此战了!”
田武等是从来没有打过县城的,虽打过田家坞堡,可坞堡又何能与县城相比?
刚才的血气过去,想到明天就要开始攻城,而敌人中又有田彻这等的猛士,众人中的大多数不免的就又忐忑起来。田武吞咽口水,李铁面色严肃,褚豪呆呆愣愣,曹丰亦是心头发虚,因担心曹幹之故,并觉胸口如有大石;唯独高况,神情与曹幹近似,颇是镇定,无有异状。
曹幹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中,越发是拿出了轻松的姿态,抚摸着颔下短髭,复又笑道:“阿兄、诸位大兄,这南成县城确实是不会很好打,田彻也确实勇武,但田大兄方才说的很对,这田彻也是人!再则,这南成县城的城墙亦非铁打,也无非是土石垒起来的!并又明日攻城的,又不是只有咱们一部人马,董宪说的明白,将会是四面城墙一起围攻!力大率帐下各部合计万余之众,城内才多少守卒?一人啐一口,也把这城给它打下来了!”
李铁应道:“是,小郎说的是!咱们人多势众,没甚可怕的,推也能把这南成给它推倒!”
曹幹说道:“力大率已然令下,先登城者,重重有赏!诸位大兄皆尚气重义之士,固然赏赐之物,必不贪求,可是扬名之机,已在眼下!只要能够通过此战,使我等扬名於力大率帐下各部的万众军中,自此入了力大率的眼,得了力大率的重用,我等数百里远来相投之劳,亦就不枉了!前日田彻出袭之时,闻董宪不是说要让田彻看看他军中勇士的能耐?诸位大兄,咱们也当让董宪、力大率等,看看咱们东郡男儿的武勇!诸位大兄,努力奋战,就在明日!”
先登的赏赐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此战扬名,进而得到力子都的重视和重用,那以后的日子会多舒坦就无须再多说了。众人被曹幹的这番话激励,轰然应道:“明日奋战!”
是夜,听着帐外的风声,感受着帐中的寒气,曹幹久久不能入眠。
想及明天就要开始的这场血战,他的胸口扑通扑通直跳,想想前世,想想今生,又不觉想到了戴黑,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他心中暗道:“死中求活,死中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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