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不闻孟子言乎(二)
细作潜出城去,分赴东、西两股贼所在之处。
梁玄、程笃登上县寺中的高楼,远眺东、西,但见得东乡、西乡的村落方位,时有黑烟滚滚。
两人心知,这必是入境之贼寇,在乡中肆虐、放火。
程笃看了会儿,难耐激荡的心情,不再多看,与梁玄说了声,先往兵营择兵备战去者。
傍晚前后,细作打探归来。
随同细作入城的,还有扶老携幼的不少乡民、乡豪。
乡民自是没资格得到梁玄的亲自接见。
几个乡豪被引进了县寺,见着了梁玄和才完成备战准备不久,刚回到县寺的程笃。
一见到梁玄、程笃,这几个乡豪伏拜在地,无不如丧考批,至有嚎啕大哭者,俱是向梁玄、程笃诉说入乡寇略的贼众之残虐。家在西乡者,说入其乡里之贼寇,攻入他村中后,**掳掠、无恶不作,自家的亲戚亦被害的;家在东乡者,说入其乡里之贼寇,进到其村后,啥事不干,直接就奔他家去了,他虽委曲求全,连忙地献出了财货,以求得保平安,却无济於事,那贼寇直如凶神恶煞,翻箱倒柜,搜刮了财货一通后,便放火烧屋!他再是乞求也无用处。
此数个乡豪哭诉完了,异口同声,都是请求梁玄、程笃派兵出城,往去剿贼!
——此数个乡豪不知,梁玄、程笃只听他们说,也是不知,却此入西乡、入东乡之不同的这两股贼寇,尽管只从表面看来,一个“**掳掠”,一个“放火烧屋”,似是无有不同,皆甚残暴,可实际上两者却有本质之差别。前者,是吴明曲的作为;后者,则是曹幹曲的行事。
曹幹曲的部曲遵从曹幹的命令,到了东乡的村子后,对於普通百姓,半分不扰,“抢掠”、“烧屋”的对象,全是村中的地主。并且,在“抢掠”完后,哭诉的那个乡豪那时已经“偷偷逃走”,亦是未有看到,曹幹下了命令,把从其家得来的财货,大半都分给了其村的贫民。
听了诸乡豪们的哭诉,程笃愤慨更甚,梁玄亦怜悯的叹息不已。
梁玄叹着气,叫这几个乡豪起身,说道:“好教诸君知晓,我与程公已然议定,待到再稍晚些时,便遣兵出城,往击入我县境之此两股贼!”
诸乡豪闻讯,受伤的身心得到了稍许的安慰。
乃有在乡中强横惯了的,恰正是那个哭诉虽献上了财货,仍未得免被烧屋下场的乡豪,更是在闻得梁玄此言后,抹去眼泪,挺身而出,主动请求参与剿贼,说道:“那黑脸小率,辱我过甚!我放下身段,好言好词,软语相求,只求他不要烧我宅屋,他终是将我宅屋烧了!此仇此恨,若不报之,我往后还怎在乡中、里中抬头?此往剿贼,我愿为县兵先导!”
程笃问他说道:“你且与我说说,那黑脸小率是何形貌,其部贼众几许?”
这乡豪回答说道:“回程公的话,那黑脸小率二十出头年岁,颇为魁梧,披了身甲,左右常有七八个雄壮贼寇簇拥。其部贼众,入我里中者,大约数十人。我在逃来县城的途中,见到还有甚多他手下其余的贼众,入了我乡的别里。总计其部贼众,可能有个二三百人?他部的旗是面红旗,烧我屋时,他那红旗就竖在我宅院的门前!他还指着他的那面旗吓唬我,说今日不杀我,是因尚具体不知我往时鱼肉乡民的罪证,叫我以后不许再鱼肉乡民,如若不听,叫他知晓,他早晚必令部曲,持此红旗,前来杀我。……梁公、程公,我在我乡,有的只是美名,我哪里有做过鱼肉乡民的恶事?这黑脸贼小率吓我、辱我,此仇此恨……”
又想再说一遍“若不报之”,如何如何云云。
“有的只是美名,哪里有做过鱼肉乡民的恶事”这话,梁玄、程笃还能不了解这乡豪平昔在乡中的所作所为?也就是他说说,两人听听罢了。程笃的注意力不在此处,他听出了这乡豪话中的关键一点,打断了他的话,问他说道:“你说入你乡里的这股贼打的是红旗?”
“是啊,程公,打的是面红旗。”
程笃顾视梁玄,说道:“梁公,打的是红旗,也不知会不会就是那股红旗部贼?”
“不好说。不过以我看,十之八九当是!”
已至傍晚,入夜后就要开始出兵、设伏,程笃没时间再听这些乡豪多说,令人把彼等领出去,找地方暂相安置,随后,令一直候在堂外待召的细作们进了来。
程笃仔细询问细作。
往东乡打探的细作,所述之内容,与自告奋勇,请求参加剿贼的那个乡豪所说之内容无甚相差。关於入寇东乡的这股贼寇的情形,其众多少、在东乡都是什么怎么掳掠的等等,这个细作所打探到的,也是其众约二三百人、分在了东乡的几个里中一起掳掠,及旗为红旗。
往西乡打探的细作,所述之内容,也与那两个自西乡逃来的乡豪所说之内容大差不多。入寇西向的贼寇,大约总共也是两三百人,亦是分在了各里同时掳掠,所打之旗是面青旗。
问完以后,程笃打发了细作出去。
待细作出了堂外,程笃摸着花白的胡须,寻思了片刻,说道:“梁公,两股贼寇的情况,你我已知。这两股贼寇,你我先选哪一股打,梁公可已有选择?”
“程公,入寇东乡的那股贼寇,若真的是那股红旗贼,只怕不好打。以我之见,不如先打入寇西乡的青旗部贼?”
程笃也是这个意见,那部红旗贼的战力着实凶悍,如果先打此部贼的话,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是以,选择入寇西乡的青旗部贼先打,实为上策,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意与梁公相同!”
“公意既与我同,那就这么定下吧。程公,打算何时遣兵出城?”
程笃说道:“不是遣兵。梁公,我不是已说了么?此次夜袭、设伏,仍是由我亲率兵马出战!我已把出战的部曲挑好了,赏赐亦都赏下了,选为诱兵的夜袭之部,亦皆已换过服色。现在就能出战。不过为免打草惊蛇,走了风声,我意等到天黑以后,再悄然出城!”
“程公,此回夜袭、设伏,不比上次设伏啊。上回设伏,是在白天,这次夜袭、设伏,是在夜晚。程公,你虽胆气壮勇,我佩服得很,但公之春秋毕竟已盛,今夜此战,你就不要亲自出城了吧?”白天的视野好,晚上的视野差,白天时候,战场上若出现什么意外,身为主将,或许还能走掉;可如果是在晚上,一旦战场出现意外,两眼前头一抹黑,便是主将,可能也会难以安然逃脱,梁玄担忧程笃的个人安危,恳切地说道。
程笃说道:“贼尝败我,上次我之伏兵之策又未得成,较以贼势,我县兵的士气稍差。为鼓舞士气,振奋士心,确保今夜之战不会再功败垂成,必能克胜,梁公,我必须要亲自带队!”
“……那我?”
程笃说道:“梁公,你的眼力不是太好,今晚夜袭、设伏此战,你就无须亲自参加了。我领兵出城剿贼,蕃县县城,劳公留镇!”
“近视眼”不是只后世才有的,这是个客观的生理疾病,久已有之。尤其当下这种时代,照明用具远不能与后世相比,而下的读书人中,“近视眼”的着实不少。梁玄即是其一。
梁玄关心程笃,程笃也关心梁玄。——亦不仅是关心,事实也确如程笃所言,一个近视眼,大晚上的,看东西都费劲,让他上战场,能有什么用?乱马交枪之际,不成累赘就算好的了。
故是,梁玄便从了程笃的话,并知程笃说的需要他亲自带队,才能振奋县兵士气此语,实也是实话,因也不再劝程笃不要亲自出城参战。今晚夜袭、设伏此战之计议即就此定下。
时间过得很慢。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慢慢的黯淡下来,日头消失在地平线,淡白色的月亮升起,夜晚终至!
打开了城门,程笃亲率选出来的数百县兵,偃旗息鼓,在细作和一个从西乡逃来的乡豪家子弟的引领下,悄摸摸地往西乡疾行前去。
……
东乡。
一个里外。
夜已近半,曹幹尚未休息。
他明知道此回他与吴明两曲渡河过来,深入蕃县境内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他当然是难以睡着。
与刘昱、陈直等“可由之,不可知之”的治军办法不同,如吴明,学习的就是刘昱、陈直的治军办法,每次作战的时候,他们皆不会把作战的目的、目标和意义,告诉最底层的部曲知晓,这一次渡河北上,深入蕃县境内扰掠之目的,吴明也没有告诉他曲中的底层部曲知,吴明曲中知道这一点的,唯有几个他的亲信;曹幹不然,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每一回的作战,他却是都会尽量的先将此战的目的、目标、意义等与部曲战士们讲说明白。这次也不例外。
出发前,他就已与部曲战士们讲说明白了,他们这回北上深入到蕃县境内,是做诱饵来的。
故是,睡不着觉的不仅曹幹,他曲中上下的军吏、部曲们,大多也是夜深难眠。
——为何说是“大多”?因为不排除有胆子大,或者因类似的犯险经历颇有之而心理素质颇好的仍能睡着,像那大头羊罗忠,即属此类,在已知本曲是诱饵的情况下,依然能高枕酣睡。
该做的已经做了,但计策能不能成功?蕃县城里的县兵会不会出来?
又如果会出来,什么时候会出来?是今晚就出来,还是明天、后天才出来?
又还有陈直所率之主力部队,这一回虽然他们是熟门熟路,所走之道路是前回已经走过的,行速可以快上很多,并且离了薛县境后,白天他们也会行军,陈直保证了最多两夜一天,亦即是明日就能抵达蕃县境,可保证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在他们到达之前,保证是不可完全确信的,陈直所率之主力究竟何时能够入至蕃县境?
这些,曹幹现下都还不能知道!
实在是睡不着,曹幹干脆不再睡了,披衣而起,步到部曲们就地休憩之处。
如果县兵出城来袭,为能更好的抵御,曹幹预先做了两个预备的措施,一个是於傍晚时,把分在各里的部曲重新招聚到了一处,一个是没有让部曲们在里中睡觉。
前者无须多言,招聚起来,是为集中兵力,以免被分散击破;后者乃是因为若在里中睡的话,部曲们只能分别住在民家,则当县兵来袭之时,不方便立刻集合。
是以,他选了一处邻近丘陵的地带,作为部曲们今晚的休息地方。
二百多的部曲,按本什、本队、本屯的编制,席地而卧。
步到了部曲休息的所在,曹幹一眼看见,郭赦之没有躺着,靠着树在坐,睁着眼发呆似的。
“赦之,你咋没睡?”
郭赦之赶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说道:“小郎,你也没睡?”
“你睡不着么?”
郭赦之挠了挠脸,说道:“贼县兵不知道啥时候会来,我还真是睡不着。”
“瞧你这这点能耐吧,一点也沉不住气。”
郭赦之自惭应道:“是,是。比不得小郎,干啥都能沉住气。……小郎,你咋也没睡?”
“我来巡视一下,看看你们各屯部曲的都睡了没,检查一下岗哨。”
郭赦之说道:“岗哨?小郎,我刚去检查了一遍。远、近各处的明哨、暗哨都很好,一个个的眼睛瞪得老大,都提着精神呢。”
宿营野外时,需安置明哨、暗哨,这都是曹幹教给郭赦之等的。
曹幹仰脸,望了望月色。
白天是个晴天,夜晚也无云层,月明星稀,视野的可见度固是比不上白天,然亦还行。
“小郎,在想啥呢?”
曹幹说道:“我估摸着,县兵要来打咱的话,最大的可能是会夜袭。但是今晚的月色不错,咱们又是今日才渡过的南梁水,城里要来袭咱,总得作些准备吧?一天、半天功夫,他们不一定能把准备做好。因我觉着,今晚城里应该是不会派兵来袭击咱。”
“小郎说的是,那小郎你觉着城里啥时候会出兵来袭击咱?”
曹幹说道:“这就不好说了。明天也有可能,后天也有可能。最晚,我估计应当是不超过后天。毕竟城里如果真要想打咱的话,他们也会担心,咱们会不会掳掠够了,便撤回南岸,他们出兵的若是太晚,就没有机会袭击咱了。最有可能袭击咱的时候,也许是明晚?”
“小郎向来料事如神。城里一定是明晚会来袭击咱了!”郭赦之笑道,“哎呀,你看看,没能早点听着小郎的这话。要能早点听着,我也不搁这儿瞎操心了,闷着头早睡着了!”
曹幹笑着说道:“你现在去睡也不晚!”
郭赦之正要应话,却笑脸收起,面色陡变,他指着西边,叫道:“小郎!你看!”
曹幹面向的是北边,郭赦之面向的是西边,因而西边的变故,郭赦之提前看到。
扭过脸去,曹幹往西边望去,看见西边远处,火光冲天。
火势不小,把西边的夜空都映红了部分。
郭赦之惊疑说道:“这是哪里的火?是吴军侯曲的部曲大半夜的还不歇息,仍在掳掠?”
部曲们大部分没有睡着,相继的被西边的火光惊动,纷纷的站将起来,交头接耳。适尚安安静静的宿营此地,转瞬间,不能说是既已喧嚷,然亦已是嗡嗡嗡的一片、一片。
曹幹心念电转。
莫不是自己料错了?蕃县城里竟是今晚就出兵夜袭?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程笃此人有勇有谋,不可以常人度之。
曹幹当机立断,下令说道:“遣派斥候,立刻赶去西边打探!赦之,组织你屯部曲备战。”令随从在后的几个亲兵,“传我军令,命狗子、万仓屯也集合备战!找大李大兄他们来。”
郭赦之、亲兵们应诺,各领令行事。
李顺、李铁很快来到。
曹幹指着西边火光起处,说道:“我已派斥候前往打探。若不是县兵来袭,则便罢了;若是县兵来袭,是吴明曲受到了攻击,咱们不可耽搁,须当立即赶往救援!”
李顺、李铁面色严峻,齐声应诺。
李铁带忧说道:“小郎,如真是县兵今晚就来出袭,有咱们及时赶去救援,吴军侯曲也许不会有大忧,……可是,陈公所率之主力,到现在尚无消息,不知是否已到蕃县境?”
李顺也说道:“是啊,小郎。要是县兵已然出袭,而陈公所率主力还没到达,咋办啊?”
……
蕃县东界。
一支部队,正在夜下行军。
月色明亮,是个适合夜晚行军的好天气。
近处观之,可以看到,在行军行列中的这支部队的战士们,几乎人人都较疲惫,体力弱点的,已快赶不上队伍前进的速度了,夜风凉爽,吹不干身上的汗,眼冒金星,喘着粗气,勉强拽着串连本队战士的长索,脚下发软,如踩棉花,一步三摇,全然只是还在咬牙坚持!
——於行军队伍的后头,月光下的夜色中,隐约能够看见,稀稀拉拉的复有些许拼力跟在后头的人影,这些人影都是已经掉队的战士。
行在这支队伍中间的一人,年有四十多岁,长相寻常,状文若儒,而自带肃穆之气,裹着黑帻,穿着黑色的袍服,蓄了一部长须,腰中佩剑,骑着匹马,可不就是陈直!
这支行军的队伍,正是陈直所亲率的义军主力。
陈直治军有个特点,在部曲掳掠民间这一方面,他不甚制止,乃是个默许的态度,但在操练、军纪等方面,他都比较严格。——事实上,这种治兵的方法,义军不论,只放到正规的官军中来讲,也正是大部分的官军将领於打仗时的带兵方法。兵士们跟着你卖命,打完仗了,抢抢东西还不行了?抢东西,完全可以,可操练、服从命令这两方面,却是不能不做到。
亦是因了他军纪严格此之缘故,这回的急行军,他也才能做到了他的保证。
从昨晚出营,一直到而下,跟着他出来的这两干上下之义军战士,除了今早、今午、今傍晚各歇息了小半个时辰以外,其余的时间统统皆在行军赶路。
一个夜晚、一个白天,加上今晚至今的大半个晚上,持续不断的行军之下,还真是被他如期赶到了蕃县境。——尽管此刻他们还处在蕃县最东边界,离蕃县城还有二十多里地。
西边远处的火光,也被陈直看到了。
他做出了和曹幹相同的反应,看到火光之当时,他即驱马下到道边,将随行出战的孙卢、曹丰、戴兰、刘英、胡仁等各曲军侯悉数召来,紧急下达军令:“西边火起,情况暂不明,或是县兵已然出袭。各曲暂停前行,就地休整,统计本曲现有之兵数,报与我知,做进战之备。”
孙卢、曹丰、戴兰、刘英、胡仁等俱皆应诺。
陈直又令亲兵数人:“尔等分往西边火起处、蕃县城处,打探情形!探毕速还,禀报与我!”
这几个亲兵凛然领命,各自上马,分头赶往西边火起之处和蕃县城而去。
不多时,孙卢等曲军侯统计毕了各自本曲现尚跟在队伍中的兵员数额,络绎给陈直报了上来。
带出营的两干上下部曲,差不多两夜一天的连续行军中,共掉队了两百多人,队伍中现还有之部曲,计已不到两干。这点“减员”,在陈直的预料之中,没出他的估算。他因在闻报之后,神色如常,给孙卢等再又下了一道军令:“让你们各曲的部曲,休息半刻钟后再吃干粮。切记,不要吃的太饱,吃个七八分饱就可以了。若那西边火起处,果是县兵已然出袭,则我料之,明天中午前,我等就能趁此机会,攻入蕃县城内。待入城中后,再让你们部曲饱餐!”
孙卢等人都没想到,才到蕃县的东界,攻城的战机可能就已来到,俱是兴奋而又紧张,皆凛然应诺。见陈直无有别的命令了,孙卢诸人又还回本曲,传达他这一道新的军令。
耐心的等待了半个多时辰,天已微微亮了,派出去打探情况的亲兵终於是相继回来。
蕃县城离得近点,打探蕃县城情形的亲兵先回来的,向陈直禀报道:“遥望城头,火把不多,小人摸到离城稍近处,觑得见到城上的守卒也不多!城内没甚动静,鸦雀无声。”
西边火起处远些,打探西边火起处情形的亲兵后回来,向陈直禀报道:“陈公!真是贼县兵!小人驰马到时,瞧见贼县兵正与吴军侯、小曹军侯两曲交战!”
陈直稳住神,沉声问道:“你去到时,正在交战?”
“是啊,陈公,正打得凶呢!”
陈直问道:“县兵有多少?战况如何?”
“贼县兵和吴军侯、小曹军侯两曲的部曲混战一处,小人张见了吴军侯和小曹军侯的军旗,遂赶了过去,找到了吴军侯。吴军侯说,是今晚三更前后,这股贼县兵开始偷袭的他们!……”说到这里,这个亲兵骂了一句“他娘的”,接着说道,“陈公,这支贼县兵着实狡诈。”
陈直问道:“怎么?”
“起初偷袭吴军侯曲的县兵,只有三五十人,且据吴军侯说,穿的还不是蕃县县兵的服色,而是扮成了乡豪的宗兵。吴军侯那时不知虚实,误以为偷袭他们的真是乡豪的宗兵,见只有三五十人,便将之击退,当其转而撤逃后,率部曲追赶。却没料到,这数十县兵是诱饵!追出了不到三里地,吴军侯和他的部曲就落入到了更多县兵的埋伏圈!”
陈直说道:“中埋伏了?设伏的县兵多少人?”
“吴军侯说,埋伏他们的县兵,少说得有三四百人。小人在他说时,仔细地打量、观察了下战场,的确像吴军侯说的,县兵不少,得有好几百人。”
陈直说道:“中伏之后呢?你适才说曹幹曲的部曲也在那里,是曹幹率部前去救援了么?”
“是啊,陈公。吴军侯说,亏得小曹军侯及时地引起部曲赶至,这才把他和他的部曲从埋伏圈中救了出来。”
陈直问道:“既已救出,为何还继续交战?”
“陈公,这是因为蕃县县尉程笃在这支县兵之中!”
陈直说道:“程笃在?”
“是啊,陈公!吴军侯说,接着打,是小曹军侯提出的建议。小曹军侯与他言道,程笃有谋有勇,是蕃县城守城的主心骨,今若借此良机,把他擒获,那就算是咱们主力还没有能到达蕃县境内,不能今晚便就克城,但主心骨没了,待咱主力到后,再打蕃县也会容易许多!”
陈直颔首说道:“曹幹此话不错。”问道,“曹幹、吴明两曲与县兵的交战状况怎样?”
“小曹军侯亲率其部曲救援到后,已经扭转了局面,小人离开那里,回来军中时,这场仗已快打到结束了。县兵节节败退,小人亲眼见着,程笃的军旗都被小曹军曲的勇士给夺下了!”
陈直问道:“军旗被夺下了?那程笃呢?抓住了么?”
“这,小人就不知了。小人只瞧见了程笃的军旗被小曹军侯曲的勇士夺下,急着回来向陈公禀报,没有再去小曹军侯曲问程笃有无已被抓住。”
蕃县县城、西边火起处的情况,皆已明了。
陈直将孙卢、曹丰等再召过来,先简单的与他们说了下这两处的情况,随后下达命令:“程笃身在西边火起处,随他出城的县兵约三四百人。此亦即是说,现在的蕃县城内,一无知兵之守将,二守卒之数也大为减少。君等,克取蕃县城,就在今日了!咱们现即袭赴蕃县城!”
孙卢、曹丰等精神大振,俱皆大声应诺。
等亲兵回报,等了半个多时辰,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不长,然也够各曲的义军战士恢复些体力了。兼之,程笃在外、城内县兵目前空虚都是有利於己部的大好消息,也有助於义军战士们鼓起干劲。因是,近两干的义军战士很快就重再结队,继续疾行,踏上了杀向蕃县城的道路!
……
西边火起之后,响起的战斗之声,夜深人静,城中亦可隐约得闻。
只听的这战斗的声响,先是非常激烈,继而断断续续,响了一整晚上。
天大亮时,战斗的声响总算是平息了下去,——可程笃,迟迟不见还城!
梁玄忧心忡忡,程笃的诱贼设伏之策,昨晚到底是有没有得成?听那战斗声响的动静,打是肯定打起来了,但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打赢的话,程笃怎么不见回城?难道是打输了?
忧虑不安的关头,守城的一个军将仓皇闯进县寺,奔到堂上,惊恐大叫:“县君,贼众来了!”
“什么贼众?”
这军将害怕的已是神情扭曲,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东边、东边,县君!东边来了一大伙贼众!已经到咱城外了!……县君你听,贼呼、贼呼的声响,县君你听到了么?”
梁玄听到了。
城东外,一阵阵的大呼之声,涌入他的耳中。
“贼、贼……,昨晚夜袭、设伏是在西乡,纵程公不慎落败,贼也当从西来,东边怎会有贼至?啊呀,啊呀,莫不是?……是被我料中了,这两股渡水扰我县境的贼兵真是诱我之饵?”
这军将说道:“县君,肯定不是西乡的贼,东边来的这伙贼众几干人之多!必是贼之主力!”
程笃不在城内,梁玄不知兵事,骤遇此变,更要命的是程笃的昨晚之战,看现下之情形,没准儿是战败了!则面对东边突袭而至的这数干贼众,该何以应对?梁玄毫无对策。
他呆若木鸡,说道:“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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