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两百五十八章 为难(五千四百字)
当黄国涛这三个字从黄知君嘴里说出来的刹那,整个菊厅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渝州市长黄国涛被双规的事儿,在寻常老百姓嘴里或许只是一件离自己生活太远的小小谈资,可对于在津城待着,哪怕距离渝州的权力中心颇远的老楚和王师垒而言,却能隐隐感受到这种自上而下的阵阵余波。
身在教育圈的老楚,对于黄国涛三个字的感触比起王师垒明显要小许多,是以比他先回过神。
微微皱了皱眉,老楚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同学,却见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肥肥白白的大脸上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隐约出现了汗渍。
这个王师垒说是上面交代他来办这事儿,难道上面指的不是常山?不然他怎么会听到黄国涛这三个字就吓成这样?难道他提前也不知道这女人的来历?
常山身为津城的政法委书记,虽说名义上是王师垒的直属领导,可公检法历来是垂直系统,自成一体,看来王师垒说的上面应该是另有其人才对,那自己就更没必要待在这里了!
黄国涛姓黄,这个黄知君也姓黄?莫非他俩有啥亲缘关系不成?可就算有啥亲缘关系,又怎么会找上自己这个小小的津城中学的校长?自己刚刚提拔做了津城中学的校长,行政级别充其量不过是个副处,距离黄国涛这种正部级官员十万八干里,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和对方有所交集?除非……除非这女人是冲着自家儿子来的?
老楚也是老·江湖了,智慧心性手段都不缺,以前之所以混得不好只是缺少了一个背景。当有了罗溪鱼的臂助以后,这个在乡镇上沉寂了二十来年的中年人,只是短暂的思索了片刻,就暗自猜测出了其中的关窍。
看了一眼依旧还在冒冷汗的王师垒,老楚把他肥壮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掀开,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几步重新走回到餐桌面前坐下。
如果对方是冲自己来的,自己大不了一走便是,一个王师垒的面子还没这么值钱。可如果是冲自己儿子来的,那大不了老子这刚到手的校长不要了,也非得把这女人扒下一层皮。
撇下王师垒,老楚一张颇有男子气概的丑脸冲黄知君微微一笑,试探道:“好名字,知君志不小,一举凌鸿鹄,看来黄小姐的父母对你的期待颇高啊!只是黄小姐,之前我们认识么?”
黄知君见老楚重新坐了下来,脸上露出几丝得意的笑容,又冷冷的说道:
“楚校长不愧是文化人,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不过你倒是猜错了,家父对我没什么期待,只是他想要个儿子,原本这个名字应该叫做黄志军,我名字的由来不过是这个的变体罢了!楚校长不认识我不奇怪,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国外,最近才回国。不过家父你应该很熟悉才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黄知君还真是黄国涛的女儿?老楚放在餐桌下的胳膊不由微微颤抖了一下,看来今晚自己是真的走不了了。
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老楚不动神色的看了看身前的女人,臭小子,你到底又在外面惹啥事儿了?
回头看了一眼依然呆立在餐桌附近,进退不得的王师垒,老楚眼里闪过几丝厌恶,又回过头,冲黄知君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
“之前我也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黄市长,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漂亮一个女儿。”
黄国涛的长相别说老楚在电视上看过,楚城幕还在市政府家属院里见过,有一说一,那长相即使是瘦下来,再把地中海给他补上,那也绝对是很丑那一类的。
黄知君的长相担得起一个国色天香,看样子是完美的避开了来自黄国涛的遗传,外貌长相继承自母亲才对。老楚看似是在夸黄知君长得漂亮,实际上是在暗讽黄国涛生不出这么漂亮的女儿。单说毒舌程度,其实完全不亚于楚城幕,甚至说得更加隐晦。
黄知君的智商比起她的长相明显有些欠费,听了老楚的话,还以为他真的是在夸自己,不由脸色稍霁。
看到眼前这个小姑娘脸色突然缓和了许多,老楚微微愣了一下,这女人莫不是个花瓶而已?这么明显的讽刺还真能当做恭维听了?是涉世未深还是脑子缺根弦?可就算如同自己猜测的这样,黄国涛的女儿突然跑到自己面前,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老楚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依旧不肯落座的王师垒。
这会儿这个白胖的中年男人已经回了魂,见老楚看向自己,不由冲他苦笑了一下,自己这次算是把老大哥给得罪死了。这个女人怎么就是黄国涛的女儿了,亏得自己之前还有些想法,现在裤裆里那玩意儿却是吓得都缩成了一团。
现在倒不是追究王师垒的时候,看到自己这老同学脸上的苦笑,老楚微微摇了摇头,回身看向了黄知君,开门见山的问道:
“黄小姐,既然你通过老王把我约出来了,现在我也已经坐下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我实在是猜不到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校长,会和你们这样的官宦子弟扯上什么关系!”
黄知君闻言,沉吟了片刻,却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站立着的王师垒,道:“王检,我有几句话要和楚校长单独聊一下,你看你是不是……”
王师垒闻言,如蒙大赦,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冲黄知君点了点头,道:“黄小姐,你和我大哥慢慢聊,我出去打个电话。”
言罢,王师垒做出一副掏手机的模样,甚至没和老楚打个招呼,不带丝毫停顿就离开了菊厅。
老楚扭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心知王师垒这个电话,怕是一打就不会再回来了。相比自己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位置,老同学那点儿情谊,又算得了什么。
待到菊厅的大门从外被关上,黄知君才按灭了手中的烟头,看向了老楚,下巴微微往上抬了抬,说道:
“楚校长,既然现在你和我都认识了,你问得直白,我也不妨开门见山。我这次特意从国外赶回来见你,就是想通过你认识一下你那位宝贝儿子。正好我和王检还算是朋友,就拜托他带我来认识你一下,还请楚校长通融一二。”
黄知君嘴里虽是说着一个“请”字,可那神色中分明带上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命令,仿佛老楚在她心中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一般,自己愿意来亲自和他面谈,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若是你个小小的校长敢不听令,我黄知君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老楚对于黄知君的这番做作以及话术没有丝毫反应,一个校长的职位而已,又哪能和自己的儿子相提并论?只是眉头却忍不住再次微微皱了皱,王师垒刚才都差点吓得尿裤子了,还特么和你是朋友?
思索了片刻,老楚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颗烟,随即看向了身前的女人,说道:
“黄小姐,恕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你大老远跑回来,就是为了见楚城幕?楚城幕就在渝州,你想见他,什么时候都可以见,为何非要通过我转一道?而且我不觉得我儿子会和黄小姐扯上什么关系才是。”
黄知君闻言,再次冷笑了一下,咬牙切齿的说道:“楚校长,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父亲到底是因为谁,才落得了如今的下场?”
老楚闻言,眉头再次皱了一下,捏着香烟,回答道:“黄小姐不妨有话直说,我是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黄知君闻言,微微怔了怔,随即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老楚的神色,见他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这才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那宝贝儿子没告诉你?我父亲下马可就是他一手操控的,堂堂一个直辖市市长,正部级官员,却栽在了你儿子手里,就因为一本小小的县志。参与此事的人,更是死的死,抓的抓,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
猛然间听到黄知君嘴里爆出来的惊天秘闻,老楚那只放在大腿上的手不由猛的抓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脸上却是没有流露出半点动容的神色,只是借着往烟灰缸里掸烟灰的功夫,低垂下眼睑,以掩盖了一下自己眼中的震惊,随即等他抬起头时,眼中的惊色却已经重新敛去,淡淡的说道:
“我真不知道此事,我这儿子打小就不听话,现在年纪大了,更不会事事都和我商量。再说了,苍蝇不叮无缝蛋,就算真是我儿子参与了黄市长的事情,黄市长本人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又怎么会被我儿子抓住了把柄?黄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黄知君闻言,画着精致彩妆的小脸顿时被老楚气得一白,随即狠狠的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
“楚校长,我今晚不是来和你进行口舌之争的,我只问你,我想让你帮我引荐一下楚城幕,再帮我说几句好话,是否可以?”
老楚闻言,微微打量了一下几句话就破了功的黄知君,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是否能问你几个问题?黄小姐,你此番回国,是否得到了家人的首肯?”
黄知君闻言,再次愣了一下,不知眼前的中年男人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却还是老实的摇了摇头,带着几丝愤恨的神色,说道:
“我家人都在国外,我妈我大姐都不愿意回来救我爸,她们忘了自己在国外的衣食住行靠的是谁,我可没忘。”
老楚闻言叹了口气,道:“我猜也是,黄小姐离开国内很久了?”
黄知君闻言点了点头,全然不知两句话的功夫里,话题的主导权就被眼前的中年男人抢了过去,有些烦躁的说道:
“我初中毕业就被送到了英国,在国外生活了十多年。楚校长,别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是什么个意思,有话不妨直说。”
老楚闻言,再次往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慢条斯理的问道:“黄小姐,最后一个问题,为何你非要见我儿子不可?还非得是通过我?”
黄知君见老楚终于不再问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强压住心里莫名的烦躁,回答道:
“因为据我所知晓的信息来看,楚城幕这个人太过有主见,虽然外界都在说他待人温和,温文尔雅,可实际上从他的行事风格就看得出来,他做事情极为霸道强势。”
“唯一可以称之为他软肋的,也就是他的家人。你妻子那边一家子是些什么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若非他实在是太过孝顺,按他平时处理事情的风格来说,那帮子蒙姓亲戚怕是早就出事儿了。我之所以不自己去找楚城幕,原因就在于此。”
“至于为何要见你儿子不可,我自然不是冲着他本人去的,而是冲着他身后的罗家人。目前我父亲还在关押调查当中,只要罗家人愿意伸以援手,他的刑期还有不少可以缓和的余地。”
“罗家人?”老楚闻言,忍不住再次问道。
“楚校长,这些东西离你太远,就不是你需要了解的事情了,你的问题我也回答得差不多了,到底怎么个说法?”黄知君这次没有再回答老楚的问题,而是不耐的再次催促道。
言罢,黄知君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从放在一旁沙发上的手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了老楚面前,轻声说道:
“楚校长,这里是一百万,你只需要帮我引荐一下你儿子,这一百万就是你的,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引荐一个人就可以拿一百万?如果要引荐那人不是自己亲儿子的话,这生意倒是做得。老楚在烟灰缸里按灭了香烟,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低头看了看面前银白色的银行卡,好笑的摇了摇头,道:
“黄小姐,你既然已经调查过我儿子了,就该知道,这点儿钱,对于我家来说,还真不算什么!而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黄市长的案子怎么判,自然由国家说了算,你就算找到我儿子,再通过我儿子搭上了别的关系,我相信也改变不了什么。”
“更何况,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学校长,却也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政治上的事儿,既然有人失意,就有人得意。失意的人摔了跟头,而得意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你但凡是还有别的路可走,又怎么会找到我儿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黄知君闻言,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回答滴水不漏,一时间让她有种无处下嘴的感觉。
自己在知晓父亲出事儿就第一时间变卖了英国属于自己名下的资产,归拢了两干多万的资金,迅速回到了国内。
确实如眼前这个中年人所说那般,由于这次是罗燕两派一起出手,不仅仅是庄系的人马迅速和自己的父亲做了切割,连父亲之前提拔的那些官员也对自己避之不及。
自己之前更是去京都找到了庄雍聖的几个弟弟,却统统都吃了闭门羹。还是几个退居渝州二线的老人为自己指了这么一条路,自己才来到了津城。
也是从这个时候自己才得知,在中国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不一定非得是身居高位的人才能一言定人生死。有的人,平时看起来或许人畜无害,然而谁又能想到,在适当的时候,这种人却会化身为猛虎,一口吞噬掉所有的东西,又悄无声息的躲回了阴暗里。
自己必须装腔作势,如同河豚一般把自己充满了空气,如若是吓不到津城这么个小地方的小小校长,那自己只有去找那个无法无天的女人了。可若非万不得已,自己实在是不想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搭在了这么个女人身上。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黄知君低头看着端着水杯的中年男人,继续说道:
“楚校长,我知道你儿子有钱,价钱若是谈不拢,我们可以再谈。若是你不肯答应,相信我,虽然我父亲现在身陷囹圄,可他到底在渝州耕耘了不短的时间,我若是豁出去,想弄掉你一个小小的校长,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老楚闻言,轻轻的笑了笑,一张丑脸虽然笑起来有些狰狞,却充满了男人味儿。既然已经打听清楚这个女人为何会找到自家那小子,那也就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至于这个黄知君能不能拿掉自己津城中学的校长,老楚倒不是很在意,当初天时地利人和俱在自己一方,还有小罗局长亲自出手的情况下,才拿下了乔劲松。这个女人若是有这能力在没有任何把柄的情况下拿掉自己,那她还用得着来找借自家那臭小子的力?
放下水杯,站起身,老楚把身前的银行卡往黄知君的方向推了推,说道:
“黄小姐,你让我帮你的忙,恕我办不到。那是我儿子,但凡有一丁点伤害我都舍不得让他受着。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相信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至于你能不能拿掉我的校长,那就全凭你的本事了。”
言罢,老楚转过身,抬步就往菊厅的门口走去,可正当他把手放到门把上的时候,却猛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衣服破碎的嘶啦声,紧接着就听见黄知君在背后冷冷的说道:
“楚校长,你若是今晚敢踏出这个菊厅半步,我就冲出去告诉别人,你强奸我!”
老楚闻言,猛然回头,看向了身后女人,却见黄知君的发髻散落,长裙的领口撕裂,露出半截雪白的胸部,裙摆和腰侧被女人手里的餐刀划开了几条口子,不仅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大腿根的三角区域更是若隐若现。
壮若黑熊的中年人见状,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目光如刀,看向了冲自己冷笑的女人,怒喝道:“黄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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