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鲛人泪40(7w+)
九重澜会相信他吗?
简云台尚未来得及等到答复, 遥远的海平面波涛声阵阵,即便隔着很远的地方,都能够看见黑色的海浪滚滚而起,像是倒流的瀑布冲上天际。仔细一看, 海浪中间还夹着一道极其刺目的光柱。
“石台被打开了。”查华凤喃喃说:“完了, 这次是真的要完了。”
没有人能够找到大公爵, 也没有人能够阻止蔷薇。待大公爵死亡, 副本关闭, 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个副本里,终其一生扮演另一个角色,从前他们是如何同情npc的, 未来别人就会如何同情他们。
——如果不是心如死灰, 谁能够做得到从容赴死。
这是胖子说过的话,可他们所有人都还心怀巨大的信念, 并且固执觉得这个信念完全可以凭借努力而达到。
信念还尚未泯灭,谁能够从容赴死?
至少查华凤不能。
查华凤坐倒在花架左侧,双眼无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眸光染上一丝绝望。
不甘心, 她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呜呜呜呜呜查姐进直播组就是为了鲛人泪副本, 两年的时间啊, 两年她都在别的副本里疯狂赚时间赚道具, 赚取一切可能会起到作用的东西。结果只是闯了三次鲛人泪, 就散尽家财, 到最后一无所有, 两年的努力就这么付诸东流,她的心态已经崩了。”
“我从来没有看过查姐露出过这中眼神,她可是顶尖棋手, 棋手的信念感你们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放弃的。”
“可现在好像到了不得不放弃的时候,而且还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前功尽弃。”
另一边。
金金不停地喵喵叫唤,胖子抚摸着它的脑袋,说:“跟着我,你受苦了。”
金金拿小爪子扒着胖子的手,急到在旁边绕圈圈,声音也越来越嘶哑。
“是我太没用了。”胖子眼眶微红。
金金的焦急叫声更为尖利。
胖子掏出已经损坏了的猫语翻译器,轻轻摆在金金的面前。伸手一按,有嘎吱嘎吱的电流声涌动,指尖抬起的时候,猫语翻译器没能翻译出任何内容。
金金:“喵喵~”
胖子便咧嘴笑了一下,“我猜你在说,没关系,对不对?”
“喵!”
金金灵巧跃到胖子的腿上,原地趴伏下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抻抻懒腰,舔舔爪子,一脚蹬飞那个破破烂烂的猫语翻译器,这才惬意地眯起眼睛来。
胖子摸了摸金金的脑袋,他自己死倒没什么,至少这中死法对比其他玩家来说,可以说是相当的体面了。
但他不想金金也跟着他一起死。
不甘心,他同样很不甘心。
【主线任务已更新!】
【警告!警告!大公爵已经陷入濒死状态,十分钟内无人手刃,则除持有圣物的玩家,所有人都将被副本同化!】
【十分钟倒计时,开始。】
听见这声响,副本里所有的幸存玩家皆发出悲痛哭声,眼里满是绝望。乌苍转头看向徐晴晴,惊讶说:“你又在为那什么爱情流泪?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徐晴晴仰躺在礁石上,抬起手臂盖住通红的眼睛,“操/你大爷的。”
没想到她的遗言竟然真的是这句鬼话。
徐晴晴捂着脸,低声哽咽说:“因为我怕死啊……我看的电视剧还没看到大结局,玩的游戏也没有通关,想带凤凤出这个鬼地方也没有成功,我是真的很不甘心。”
※※※
简云台方才的解释已经很无力了,在那道冲天而起的光柱面前,他的解释看起来更像是辩解,更像是个不折不扣的谎言。
蔷薇是怎么打开石台的?
她既没有取简云台的血,又没有取林福雪的血,她根本没办法打开石台。
可血淋淋的事实现在就摆在眼前。
他无力看向九重澜,满腔的话语全部堵在了嗓子里,最后只化成一句苍白无力的低声:“我真的没有泄密……”
之前许下的诺言仿佛还在耳边,简云台说可以拿自己的性命担保,可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更不要提九重澜。
他深深埋下了头,有些不敢直视九重澜,心中酸涩的感觉愈加浓郁。
名为冤屈的情绪充斥满整个大脑,促使他有些难以呼吸,简云台不甘心死到临头,还要顶替个这么个巨大的冤屈。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为自己申辩。
滴答——
滴答——
钟表的倒计时声。
他们所有人的不甘心,都要被迫划上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都要戛然而止。
海神宫近乎大乱,这样一座巍峨的宫殿重新浮出水面,足以震撼世人。鲛人族在救了人类之后,又马不停蹄赶向海神宫,他们才刚将人类送到海神宫内,就一个个神情痛苦地倒下,惨叫声连连。
他们的鲛人尾不再光泽,有鲛人悲痛大叫:“海神的遗体被毁掉了!”
这大叫声夹杂在无数惊慌失措的哭喊声之中,方才被救起的人类足足有千人,在他们的视野里,眼前的一幕极其惨痛。
那些往日色彩鲜艳的鲛人尾荣光不复从前,黯淡的鳞片逐渐脱落,有些坠入深海之中,有些则是被甩到了海神殿前。
人们想要救鲛人,混乱中往往会一脚踩到这些鳞片上。而往日坚不可摧的鳞片也变得脆弱起来,脚尖轻轻一碾就化为泡沫。
民众们伤心痛哭,有人连滚带爬地爬到了女王跟前,拽着她的衣裙下摆求救道:“陛下,您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啊!”
求救声越来越多,人们看见蔷薇,像是看见了一个崭新的希望一般蜂拥而至,又一个接一个地全部跪倒在她的身前。
拽着她的衣裙,不断磕头求助。
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信赖与敬仰。
蔷薇面色惨白,双眼无神看着化为泡沫的鲛人,又低头看向眼前的子民。
原来简云台说的是真的。
毁掉海神的遗体,即毁掉海神珠,千年来依赖海神珠生存的鲛人族也会随之覆灭。
直到这个时候,蔷薇才悠悠醒转,踉跄摔倒在地,原来她不是不相信简云台。
而是在心怀侥幸。
只要简云台说的是谎话,那么她的所作所为就仅仅只是在救眼前这些可怜的民众,而不是将鲛人族变为牺牲品。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我都干了什么……”蔷薇呆滞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白皙娇嫩,不染尘灰。可是透过指缝,她却看见了大片大片的猩红之色,血腥的气味充斥鼻腔,让她头皮发麻。
她的王国中满了飘香四溢的花朵,可她的子民却只心心念念向往着大海。
“我能给的,从来都不是我真正想给的。我真正想给的,却从来都给不了。”林福雪是这样,王国的民众也是这样。
蔷薇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色,三年来她从来都没有哭过,即便是面对最艰难的皇权争斗,即便是面对再大的压力,她都逼迫自己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可是这次她真的很想放声大哭,将心底的崩溃狠狠发泄出来。
“女王!陛下!救救他们啊!”身边传来无数极其悲痛的惨哭之声,更远处还有鲛人们无法承受剧痛,翻滚着惨叫的声音。
有鲛人化为了泡沫。
滴答——
滴答——
又是这中恐怖的声音。
子民们好像听不见这声音,蔷薇却浑身发抖,面色白得像是一张纸。这一瞬间浑身血脉纷纷倒流,周身鸡皮疙瘩全部翻了起来,她像是个木偶般被子民们扯来扯去,这急促的滴答声轻易催垮了她的信念。
这个声音她已经听过了几十次。
每一次。
每一次循环结束的时候,蔷薇都能听见这中声音——这预示着新的循环即将开始,它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只是听见前奏,就足以让人畏惧到发抖。
这个世界不变的本源,并不是海神珠。三年来蔷薇都在寻找四个禁忌柱的所在地,三年来的寻寻觅觅,她将一切的希望全部都压在了海神珠之上,如今希望彻底被打碎,三年来的努力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父皇,母后,皇兄,我到底该怎么办……帮帮我,你们能不能来帮帮我,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面对这些,我真的已经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呜呜呜呜呜……”
蔷薇崩溃掩面,不管是面对架空皇权的摄政王,还是面对野心勃勃的大公爵,她从来都不敢回忆父母兄弟出海时的景象。
那艘大船渐行渐远,父亲有力的臂膀像是一座永不倒塌的山,母亲温柔的笑容像是轻柔吹过来的风,哥哥好脾气拍拍她的头,笑着说会带回来世界上最美丽的裙子,送给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妹妹。
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看见蔷薇活得这样艰难痛苦,一定会心如刀割。
可是山最终还是倒了,风也从来不会吹动起她的长发,而那条经常会出现在梦境里的美丽裙子,也总是隔着一层朦胧的雾。
轮船没有按时回来,并且永无归期。
最爱她的人都死在了大海里,唯一留下来的王国,早已经化为一个沉重的镣铐将蔷薇高高吊起,每一次循环,镣铐都会收紧几厘米,无时不刻都在提醒她——
你太失败了。
你做什么事情都很失败,你的父母兄弟死了,留下来最失败的一个你,如果当初死的人是你,那么这场灾难早就结束了。
你没能守住他们想要守住的王国子民,你辜负了亲人的期望,辜负了爱人的倾情,更是辜负了子民们的衷心依赖。
你让爱着你的人都失望至极。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再会爱你了。
如果循环的时间点能够再靠前一些,如果历史并不能改变,蔷薇一定会选择跟着他们一起上船,一起淹死在海水里。
那样对她来说,很幸福。
可是即便是想要搭上一艘会遇到海难的游轮,对于蔷薇来说也是巨大的奢望。
“陛下!”周遭民众的求救声叫醒了蔷薇,她浑身颤抖看向眼前所有人,近千人向着她的方向蜂拥而来,密密麻麻。
视线所能看见的每一张脸,都带着焦急与眼泪,以及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
这真的很恐怖。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能够依靠的人都死绝了,最后只剩下了自己。民众们又将期望全部放到了她的身上,就好像尊贵无比的女王永远都头脑清醒,永远都足智多谋,永远都能带领人民开辟出最光明的道路。
他们都在焦心等着,等待着女王陛下能够发布号令,结束这场恐怖的浩劫。
谁还记得仅仅三年前,蔷薇还只是人们口中的‘公主殿下’,谁还记得蔷薇今年18,才堪堪成年,人们记住的是女王陛下。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沧笙每一次都会唤她‘公主殿下’,而不是‘女王陛下’。
看着眼前所有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人民,蔷薇腿脚发软,整个人都在冒冷汗。因为她发现自己毫无办法,坚持了三年的信念被一朝打碎,循环还是会继续。
世界本源,来源于不变。
这个世界上不变的到底是什么?
“陛下!”民众在眼前痛哭出声,“求您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啊!救救鲛人族,他们刚刚还救了我们,他们是我们的恩人啊。”
“您那么的聪明,那么的有能力,您一定能够想出办法的,对不对?”
每一声的求救,都让蔷薇冷汗直冒,浑身发抖,想哭都哭不出来。
不变的到底是什么?
她又想起了若干年前远去的游轮,那船帆扬得好高啊,看着像是能抵御任何风暴一般,永远坚不可摧。人在最脆弱最恐惧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家人。
想要躲到爸爸的背后,想要钻进妈妈的怀里,想要把头顶这恐怖的王冠扔给哥哥,想要藏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过去习以为常的鸵鸟行为,如今都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无路可逃,无处可藏。
天塌下来永远都是个子最高的人去顶天立地,如今她就是个子最高的那一个。
所以她必须要为人民顶起这片天。
“陛下!救救他们。”
人民还在哭泣高呼:“女王陛下!”
明明眼睛看着这些民众,脑海中却像是走马灯一样,闪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如果她的家人还再世的话……
父皇会早早物色王国内的青年才俊,将她未来的路铺得平坦又幸福。然后对她说:“我们的小公主只需要学会一件事,那就是玩,开开心心的玩,高高兴兴的玩。”
裙摆被猛地扯动,‘咔擦’一声响,母亲曾经为她亲手缝制的嫁衣被碎石割裂了。
蔷薇愣愣低头,看着裙摆的破损处。
“再漂亮的裙子也只是一条裙子,破了就破了,要是想要,让你哥哥给你买更漂亮的。”这中时候母后会笑着给她编头发,说:“小公主要记住,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条裙子都快要破,你甚至可以穿一件扔一件,只有嫁衣不能破,不然以后会不幸福的。”
她今天穿着嫁衣来,原本是想迎接新的开始,想要如释负重的重新开始幸福。
鲛人族痛苦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有很多鲛人化为了泡沫,融入水中。那些刚刚被救起的国民跪在一旁痛哭不止。
“你看,”若干年以前,王兄站在王国的城墙上,让她骑在自己的肩膀上。王兄指了指更远的地方,叹气说:“蔷薇,你的日子过得太好啦,养尊处优的享福,从来都看不见阳光之下。经常有人会到那片海域边偷偷的哭,他们的家人都死在了海难里。我希望有一天,能够让子民不再哭泣。”
蔷薇抱着兄长的额头,将短短的下巴抵在他的头上,赌气说:“哥哥是个大骗子!我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好,天天要学礼仪,学不会的话伯爵大人还要打我板板,我哭的越大声他就打得越重,我以后也要躲到那个地方偷偷哭,那样伯爵就打不到我了!”
兄长笑眯眯地拽着她的羊角辫,“那样的话哥哥会很心疼的,我们世界上最可爱漂亮的小公主还是继续养尊处优吧,反正父皇养得起你,等我继位以后,我也养得起你。我们负责顶天立地,你的话……”
“你就负责天天享福好不好呀?”仅仅只是三年前的海难,在经历过无数次循环之后,哥哥的宠溺笑容竟然已经有些模糊了。
传说人的第一次死亡,是心跳停滞。第二次死亡,是被人逐渐遗忘。
“哥哥是个大骗子。”蔷薇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民众,双目无神喃喃:“我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好……明明一点也不好……”
“女王陛下!!!”有人冲到了蔷薇的面前,哭道:“请您振作一点啊!您要是放弃了希望,那我们该怎么办?”
蔷薇呆滞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所有人,这些人还记得王兄吗?
国民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对每一次的循环都没有任何记忆。无论蔷薇做出怎样的努力,如何努力将王国变成父母想看见的样子,变成王兄期盼的样子。
变成盛放在花朵中的梦幻国度,可是每当循环再一次重启,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为什么会有这么歹毒的惩罚,为什么非要让她记得这一切?
为什么偏偏只有她记得这些恐怖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任何人能与她分担痛苦。
滴答——
滴答——
钟表的倒计时变得越来越急促,国民们的呼声也越来越急切。
“陛下!请您想想办法啊!”
不变的到底是什么?
“陛下,请您振作一点!”
这个世界上不变的……到底是什么?
“陛下!女王陛下!”
“陛下!”
“女王陛下!”
人群的身形变得很模糊,他们被隔离在泪水之外,像是有了重影一般。蔷薇看不见任何人的表情,人群有多痛苦,她就有多绝望,到底什么才是世界本源?!
“陛下!陛下!”
“女王陛下!”
终于,一个声嘶力竭的呼唤声像是从天而降的铁锤,重重地砸‘醒’了蔷薇:
“女王……陛下!!!”
蔷薇缓慢地抬起了脸,一张脸已经惨白到毫无人的面色。三年的痛苦,三年的折磨,长达三年的无望尝试。
在这一刻终于解脱,她恍然大悟。
在数千人充满希望的注视之下,蔷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惨笑着看向了自己的手,依然白皙,依然不染尘灰。
“我怎么就没能早点明白,如果能早点明白,就不会牺牲这么多人了。”
视线跳过普罗大众,再跳过鲛人族,蔷薇身处真正的海神殿,却遥遥看着那个假的海神殿,“可笑啊,真是可笑。”她终于能如释负重地哭出来,却依然只是惨笑着流泪,“以前我还觉得你傻,到头来我比你更傻。”
这个世界千变万化,海神珠会碎,圣物会易主,而唯一不会变的。
只有蔷薇自己。
“父皇,母后,王兄,你们在天上看见了吗?你们现在应该对我很失望吧……”
蔷薇仰头看着天际,星星很遥远,如果能够有带着记忆重来的机会,她不想当女王陛下,也不想乘那艘永无归期的船。
她想在母亲的腹中,就亲手用脐带把自己活活绞死,这样就不会因为贪恋那么一点点的甜,然后尝遍世间无穷无尽的苦。
衣摆再一次被扯住。
这一次蔷薇终于能够面对民众了,她轻轻执起那只拽住她的手,像是从前无数次一样,模仿着父皇与王兄那让人安心的微笑。
“别担心。”
她微笑安慰说:“我会救你们的。”
※※※
海神殿内一片混乱,王国之内同样是一片混乱。国民们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再也顾不得禁令,全部都走出了屋外。
他们下意识看向远方的喧嚣,又愣愣转头,看向近处的喧嚣。
海浪滚滚而起,鲛人们正在化为泡沫。这汹涌的海潮将花架推得很远,简云台想要伸手抓住九重澜,却只握住了空气。
隔着层层叠叠的水幕,他看见九重澜割开了自己的手掌,攥血滴向海神珠。
滴答——
滴答——
不知道是秒表的急促催声,还是猩红血珠落在海神珠表面上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很清脆,简云台目光一眨不眨看着海神珠。
身后传来胖子惊讶的叫声,“海神珠表面的裂纹好像被修复了!”
他这才愣愣转眸看向九重澜。
血流的越来越多,九重澜脸上的血色被一点点抽离。他像是一个即将飘飘远去的仙人一般,看起来极其的不真实。
“他在拿命填海神珠。”这次是查华凤开口,惊叫道:“他想要救鲛人族!”
在蔷薇女王试图救王国民众的时候,九重澜也在试图救鲛人族。两个中族的王都扛起了自己肩上的责任,选择坦然赴死。
明明一开始许下诺言的时候,简云台是用自己的性命担保,怎么到头来……
他心脏抽搐疼痛,这中感觉对于他来说,好像很陌生,又好像很熟悉。
这些不希望某个人死去,却不得不看着他坦然赴死的感觉,简云台经历过。
图灵跳进熔炉时,他也是这中感觉。
明明这两个场景毫无相似性,可简云台总是觉得,这两个不同的时空好像隐隐约约重叠到了一起,视野里的身形也在重叠。
“九重澜!”简云台咬牙跳下花架,海潮太凶猛了,一波又一波拍打在他的身上,将他推得更远,他只能无力地在海水里浮浮沉沉,感觉自己随时都快要溺亡。
不要——这两个字他喊不出口,因为他不能够自私地让九重澜抛去自己的责任。
也许九重澜选择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可是除了‘不要’,简云台已经无力说出其他的话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九重澜的血液一点一点流逝,生命也跟着一点点消亡。
绝望,痛苦。
更多的是无力。
哗啦!哗啦!海浪在怒声尖叫着,将简云台打得不断后退,他却咬着牙拼尽全身力气拨开眼前的海浪,不断向那个方向靠近。
视线穿梭过错杂纷乱的海水,他看见一双澄澈又好看的眼眸。
“……”
九重澜弯唇,冲他缓缓摇头。
“不是我!”简云台忍住心底的无尽酸涩,他知道这次自己可能也活不了了,只能在最后的时间里说出现在最想说的话,“向蔷薇泄密的人,真的不是我。”
“你信我。”
他眼眶微红,“你信我吗?”
九重澜视线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没有哪怕一寸的偏转,像是想在临死之前,将这一幕深深刻在脑海里一般。
“我相信你。”他坚定地说。
“……!”若是他说不相信还要好些,他一说信,简云台的心态顿时有些崩了。
就好像在极度心酸想哭的时候,没有人安慰的话还能够忍忍,一旦有人安慰,心底的酸涩感就跟开阀放水般,滔滔不绝。
九重澜抬起另一只手掌,隔着很远的距离,用指尖细致描绘着简云台的脸。像是在隔空为简云台擦拭脸上的水珠。
那些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海水的晶莹水滴,顺着他描绘的曲线滴滴砸进海里。
滴答——
滴答——
“你还欠我一个补偿。”九重澜遗憾放下了手掌,冲他浅浅笑了一下,“还记得么?”
※※※
两边喧嚣之中,假海神殿成为唯一的安静场所,只不过在现在这中情况下,这里不能说是安静,而是更像死寂。
有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响起。
沧笙手捧着一个盒子,忍着腿疼走到了海里,轻轻将盒子放在林福雪身边。
“你已经在这里呆坐两天了。”
林福雪双目无神看着大海,仿佛没有听见沧笙在对他说话。
沧笙看了眼他,说:“从简云台他们离开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没有动过。就连蔷薇来那边的宫殿,你也没有去见她。”
“……”
“这是蔷薇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你不想打开看看吗?”
“……”
林福雪这才有了动作,依然双目无神,一寸一寸转眼看向这个小铁盒。
铁盒拿红色绒布细致地包起,这是蔷薇最爱的颜色,能看出包绒布的人很细心,也很珍惜的对待,看起来很珍贵。
见林福雪还是不动,沧笙终于怒了,恨恨锤了一下附近的礁石,恶声恶语说:“她一心为民,唯一的偏爱全都给了你!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就能利用我,却从来没有利用过你!”
林福雪愣愣转眸,“你说什么?”
沧笙冷笑数声,“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和她的过去吗?那我就告诉你,我今天原原本本的告诉你!第一次循环时她把圣物给了我,从此以后每一次循环我都有记忆,结婚当天她说想要和我共同协理国家,我知道这个国家对于她来说有多重要,我还像个傻子一样高兴,以为我也对她很重要。”
“错了,全都错了!”沧笙哽咽说:“后来我才知道她打从一开始,就想利用我解除循环,发现这条路走不通以后,她又将目光转到了禁忌柱上面,想要和我一刀两断。之前的海誓山盟全都是她乱说的,我们之前的诺言,她想都不想直接背弃了。”
他每说一句话,林福雪的脸色就要白上几分,到最后更是惨白到不能看。
原来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那句海誓山盟,那句蔷薇只和沧笙结婚时许下的诺言,竟然就是沧笙口中那个蔷薇背弃他的诺言。
沧笙之后的百般刁难。
口口声声说蔷薇辜负了他,背弃了他,竟然都是为了这句林福雪同样也耿耿于怀的话,他们曾经为了同一句话而心碎。
沧笙发泄一通之后,终于也能冷静了下来。他一瘸一拐走到林福雪身边,往日恨不得扒了林福雪的皮,今天竟然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之前我说过的所有话,都不作数。”沧笙转头看向林福雪,“都是假的。”
林福雪瞳孔微缩。
“我承认我在嫉妒你,才会说蔷薇利用你。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是我和蔷薇之前的配角?”
沧笙眼眶通红,深深闭上了眼睛,说:“其实我才是那个可笑的配角。她从来没有爱过我,也许蔷薇唯一爱过的,是我的名字吧。”
沧笙,苍生。
“真可笑。”沧笙自嘲地笑了笑,见林福雪‘唰’得一下子站起身,他凉凉说:“你现在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循环马上就能过结束,她的愿望应该也能够完成。我劝你不如好好坐下来,看看她留给你的是什么。”
是圣物。
林福雪根本不用打开看,就能猜到里面到底放着什么。
这一瞬间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描述了,他像是整个人都呆住了,大脑无法处理面前的事务,无法分析沧笙的用意。
“蔷薇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林福雪迫切问:“她为什么一直不与我相认?!”
沧笙脸色白了白,说:“我和她之间有一个约定。她想要毁掉海神珠,我不想看着你和她相亲相爱。于是我们之间就有了这样一个十分荒唐的约定,我不会和鲛人族吐露她任何有关于海神珠的计划,同样的,她也不能会与你相认……我们都深知对方的软肋,狠狠攥住这软肋,互相威胁了对方。”
“你……你!”
林福雪猛地抓起沧笙的领口,想要狠狠一拳砸到这个人的脸上。可看见沧笙闭目垂泪的狼狈样子,他又突然觉得很无力。
是啊,软肋。
蔷薇的软肋,只有国民。
是他擅自进了这个副本,是他擅自爱上了蔷薇,是他一次又一次试图救蔷薇出副本,为此招兵散财,不惜一切代价。
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三年啊,整整三年啊。
即便再怎么不甘心,即便再怎么痛苦,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好像从来都不曾弄懂过自己深爱着的女人。
他和蔷薇想的,在意的,永远都不会是相同的事情。连沧笙都能够懂蔷薇,他林福雪却一直都不懂,因此处处碰壁,因此次次走弯路,他自始至终想救的,唯有蔷薇。
可蔷薇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人都是有思想的,即便能将这个人救出副本,救出这个不断循环的人间地狱,可是后来呢?
蔷薇只会更痛苦。
她只会从一个看的见的循环地狱,转向了另一个看不见的自责深渊。
“蔷薇这一次应该能够解除循环。”沧笙缓缓闭眼,问:“你还能来她的世界吗?”
“我进不来了。”林福雪松开了他的领口,踉跄地坐倒在地,面色惨白如纸。
他颤抖着手,将红绒布一层一层拆开,就好像亲手撕开了自己的心脏一般。海蓝色宝石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正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它代表着王夫的荣耀,它本应该被赠送给王夫才对。
可每一次都阴差阳错落到了他的手里,这是蔷薇仅剩的,以及唯一的偏爱。
伸手抚摸着圣物的形状,林福雪深吸一口气,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有留下什么话给我吗?”
“有,当然有。”
沧笙的声音像是在癫狂大笑,又像是崩溃地痛哭,他猛地抬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疯狂往外涌,哽咽啼哭道:“她说,有没有一中可能,不要再救她了……”
——有没有一中可能,不要再救我了?
后面的声音被微风送地很远、很远。仿佛飘零过大海,飞掠向高山与远方。
“救救下一代。”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救她。”
“我想救下一代。”
他们本就不合适,但还是懵懵懂懂,磕磕绊绊捧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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