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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剽姚


“当年灭佛之劫,万界降灾,为何幽冥大世界被重点血洗?”

    “是否世尊寂灭之时,就已经留下了布局?”

    鲍玄镜永远都忘不了那将暗狱变成血狱的四十九日,佛宗那些秃驴要在幽冥大世界“化孽”,说要“解凶化厄”,要“普度罪苦”,要“救度亡灵”,却把有史以来最危险的灾劫,带到了幽冥大世界。

    前脚佛刹如林,禅照冥土。后脚万界灭佛,末法幽天。

    那些诵经念佛,满口慈悲的和尚,把尸体丢在了广袤的冥土,用禅血烧死了茫茫多的鬼魂!

    死了太多和尚了,以至于后来他重建的白骨神国里,许多白骨都是禅骨……

    在那血光盈天的四十九日,他把白骨神宫缩成了弹丸,匍匐在黄泉深处,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默默注视着灾难的发生。

    幽冥神祇缄默,那就只是超脱之下、最高到阳神层次的灾劫。幽冥神祇若出手干预,那或许就是针对整个幽冥大世界的灭顶之灾!

    正是那四十九天让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来到人间。

    幽冥神祇关起门来永恒的幻想,也该破灭了。

    处处设限的绝巅之上,等于未曾超脱!

    他绝不回去。

    他是舍弃了一切才走上这条路,谁也不能阻止他往前走——哪怕是世尊!

    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有各的阴晴圆缺。

    世尊这一刀斩下来,所求究竟是什么呢?

    这具完美降身、真正纯人的白骨道胎?

    说不通……

    此身潜力再好,也比不上曳落族的天生天人。

    况且天人是天意所钟,此身为天意所恶,世尊怎么习惯得了?

    再者,世尊本身即有超脱层次,无论现在逃封出来的这个算是什么存在,也都推天意如刀,表现了对于天道的超脱层次的掌控。没道理换具人身从头再来。

    他从白骨尊神走到鲍玄镜,是往前走。世尊走到鲍玄镜,是往后退。

    那么是他所重新设计的超脱路径?

    也不可能。

    说白了,若世尊还需要觊觎他这条尚未成型的路,世尊也就不够格称名为世尊。

    这些都可以是世尊的滋补品,但不可能是世尊大费周章推动天意之刀的根本索求。

    那就只剩下包括【黄泉】在内,他曾为白骨尊神的幽冥积累了……

    鲍玄镜猛然抬眼。

    原来如此!

    在这个瞬间,他勾连漫长岁月里对幽冥大世界的洞察,以及昔日亲见灭佛之劫里所有细节,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古今一局棋,黑白瓮中死。

    原来今日果,皆为昔日因!

    朔方伯府里,鲍玄镜抬手一抹,还在忧虑讨论的鲍宗霖和苗玉枝便都沉默,他们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也都被抹去。

    “伯爷爷,娘亲,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写功课。”鲍玄镜乖巧地说。

    用不同人的视角,铺开一下思路也就罢了。要真正对抗那种存在的侵杀,用不着他们的帮助。

    反倒是他们对世尊这件事情的思考,很有可能暴露他的存在。

    别说今时今日他是这样孱弱,哪怕在他全盛之日,尚为幽冥神祇之时,被世尊这样的存在砍了一刀,也只好低头受着,没什么废话可讲。心有不忿,只可在心中。还手报复,不可让人知。

    那么今日的鲍玄镜相对于白骨尊神,反倒有一桩好处——在“还手”的时候,鲍玄镜这个八岁的孩子要更为隐蔽。不像白骨尊神的身份,一旦有什么事情,很难不被怀疑。

    怎么还手呢?

    房门关上了,脚步声渐远。

    鲍玄镜坐了下来,用那双八岁孩童的稚嫩的手,慢慢地捂住了脸。

    这飞来横祸过于恐怖,而他的选择太少!

    ……

    ……

    鲍易行在雨中。

    镇河真君来而又去,毕竟给了他很大的尊重,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没有过多地追索。

    而他拿出了面对姜望最恰当的态度,直接坦露了他要对付田安平的决心。

    倘若不是心中尚有私隐,他还会表现得更加真诚。

    这世上有千奇百怪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弱点,有时候刀剑和权势并不能够对付一切。而“真诚”,是对付姜望的利器,他希望鲍玄镜学会这一点。

    他教得很辛苦。

    最难的不是在一张白纸上作画,而是要把一张风格强烈的画作,修改成另外一种风格。

    他对姜望说,自己要对付田安平,要为帝国除患,要攫此大功……但田安平此刻正在走上绝巅。

    那动静毫不隐晦。

    在今日之东海,齐国的九卒统帅跃升绝巅,本也不必隐晦。

    他鲍易能拿着刀,甚至带着军队去阻止吗?

    显然并不能。

    在静海郡的时候他就已经总结了许多情报,鲍氏遍布齐国的马车,也是他的眼睛……再加上今天田安平走出观澜客栈,就迈出跃升绝巅的这一步,现在他已经可以确认,田安平当年杀柳神通,必有隐情。

    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可以挖出真相来。

    朝争之险,甚于战场,明枪暗箭,他都很擅长。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准备,他足能杀其名职,夺其爵禄,将其悬首。

    可惜没有时间了。

    踏出绝巅的这一步,就是田安平的回应。

    绝巅田安平和洞真田安平,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后者尚在窥真,前者堪当国柱。

    昔年柳神通事件的真相,早就摇摇欲坠的扶风柳氏……已经不够份量了!

    田安平这个人的恐怖之处,他是亲见的。

    当年在扶风郡看到那血腥残酷的现场,他就笃定田安平将来有踏足绝巅的一天。

    只是后来天子重责其身,封功十年,令之金身退转,叫田氏戾公子成了很多人眼里的废人,他也才把目光挪开。

    恰恰是经历了这样的毫无希望的十年,田安平还能跃成洞真,在齐夏战场一战惊名,才更见恐怖!

    田安平能够这么快走上绝巅,他是不意外的。

    有的天才就是为打破常理而存在。

    曾经他也是这样的天才……

    但人生总不免艰苦险阻,这苦海总是有千难万难。世间天才何其多,能够把天资都兑现,本身也是一种罕见的能力!

    谁能不惧浮云遮眼,想到哪里就走向哪里,眼睛看到何处,就抵达何处呢?

    更多是心中有无穷自由,身上有无限枷锁。

    如他要拖拽着整个鲍氏往前走,似重玄明图不得已身化浮图净土。

    昔日齐名之天骄,都未能走到最后一步。

    他本打算等伯昭神而明之,承继朔方伯位,他留下一个蒸蒸日上的大齐名门,再专注于自身的绝巅路……

    人生多风雨。

    作为一个当世真人,明明也还是求索的年龄。但不知为何,近来总觉得自己老迈。

    老而老矣……

    或许是心衰。

    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他在雨中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两个时辰,始终面无表情。

    直到某一个时刻,腰上的玉珏亮起辉光。

    他将这块玉,握在手中。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淋湿了他的衣裳。

    有一瞬间他眉峰竖起,冷峻得可怕。

    但他拿着玉,放到耳边,下意识地嘴角微微咧开,放缓了声音:“玄镜啊,什么事情?”

    “想爷爷啦?呵呵呵。”

    “你说你知晓一桩中古时代的秘闻,是吗?涉及谁?不能说名字?哦,跟枯荣院有关?”

    “嘶——当初那位在冥土布道,是为了在幽冥世界……果真?”

    “中央天牢吗?”

    “这件秘闻……是你维宏堂叔在枯荣院旧址发现的?”

    “你周围有没有人?乖孩子,这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让你维宏堂叔也不要跟人说——算了,这事你不用管,我让英勇伯约束他。”

    “什么?昌华伯已经把你维宏堂叔送进了都城巡检府?以‘私藏佛经,探究枯荣院’隐秘的名义?”

    “昌华伯在你身边?”

    “也好……也好。北衙不会把维宏怎么着,他在里面,也好守口如瓶。”

    雨好像没有停的意思,风更大了。

    当代朔方伯紧紧地拿着玉珏,在骤雨中独自往前走。

    “你慢慢说,别哭。玄镜……怎么了?”

    “爷爷听着呢。”

    “你今天运气很不好?上吐下泻差点咽气?出城掉进陷坑?回城路上你骑的马突然暴毙?回家突然昏睡做梦,梦到自己死了?梦到一尊佛像把你吃掉?”

    “我,知道了……”

    “不要怕,那只是梦。永远不会实现。爷爷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家里人都在吗?”

    “孩子,你会非常优秀吧?你会比重玄遵和重玄胜加起来都更优秀吧?”

    “你现在有没有清醒一点?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永远记得?”

    “鲍玄镜……对,你姓鲍,叫鲍玄镜。”

    “爷爷给你取名叫玄镜,是希望你能成为伯昭那样的孩子。但你毕竟是仲清的血脉……你如果完全不记得他,对他也并不公平。”

    “记住你的父亲鲍仲清,你的伯父鲍伯昭吧,毕竟他们都对得起你——只给你留下了遗产,没有给你留下问题。”

    “玄镜啊。”

    “爷爷有点累了。”

    “今天就聊到这里吧。”

    鲍易最后把这枚玉珏握在手心,慢慢地捏成了碎块,又揉成粉屑。

    雨好重,云被压到了眼前。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偶然撕开云隙的只有电光,电光之中是茫茫的白,电光之后是不歇的雨,和不散的墨云……当然没有星和月。

    但他知道,钦天监里的那位阮真君,一定正在注视这片海。任何丝缕微渺的天机,都逃不过星占垂海的“观澜”。

    可有些事情,绝不能让阮真君知道。

    钟离炎、诸葛祚……诸葛义先。

    望海台、摘星楼……钦天监。

    星占者谋国谋万世也,可他的眼睛这样浅,只看得到一家一姓。

    沉晦的雨中,似乎有伯昭明朗的笑容。

    鲍易伸出手来,接住了一滴雨。

    ……

    啪嗒!

    一滴雨斜着吹入檐下,在地上炸开,水花飞溅中,站起一个身覆流波战甲的将军。

    此尊高有丈余,目有蓝光,神威自显。

    哗哗哗,甲叶响也似水流声。

    抬起军靴,大步踏进屋内,甲手一按,屋内所有人就都被水网挂在了墙上。

    名为“雁归”的酒居,开在海门岛,已有六十六年。

    算起来在当今齐天子即位时,景国就加大了对东域乃至于东海的情报投入。

    水将大步往里走,一步撞进密室,将那隐蔽的法阵屏障也踩破。大手一张,便握灭了屋内刚刚燃起的火,将正要施法毁掉所有线索的景国谍报人员掐在掌中——

    “不要紧张,只是借你们的传讯法阵聊聊天。”

    “刚刚秦广王来过这里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对面是你们景国的高级将领?”

    “我们需要沟通。”

    “只是沟通而已,对你们景国不会造成任何损伤。我难道还能通过这么孱弱的传讯法阵杀人?”

    “老实点!情况紧急!”

    水将一手掐着这人的脖颈,一手在密室里摆弄,很快摆在桌上的铜镜中,辉光亮起。但迟迟没有声音。

    身材高大的水将走过去,顺手拖来一张椅子坐下:“楼约?”

    镜中仍无回应。

    水将并不跟对面比拼耐心,直接道:“有一件大事!关系到你们景国存亡!无论你相不相信,你都必须要尽快禀报你们的皇帝!”

    镜中这时才有声音响起:“你是谁?”

    “原来是淳于归!”水将并不介意表现自己对景国的了解,因为这能够增强他所给予的情报的说服力:“恭喜你,熬出头了。”

    “你好像对我们的情况很了解。”淳于归的声音在镜中响起:“不知是何方神圣?”

    “不必知道我是谁,也不必卦算我,我今天没有恶意——”水将吐出了几个怪异复杂的音节,然后道:“记住这段咒音。在时机恰当的时候,它会给你重要的情报。关乎景国存亡。”

    “真有意思!”淳于归的声音道:“你以为找到一个我们几乎放弃的谍报点,随便装神弄鬼地说两句话,我就会帮你转达你莫名其妙的咒音?景国四千年天下第一,还没有什么能够关系到我们的存亡!”

    “精确找到这个谍报点,联络上刚刚和秦广王沟通过的你,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不妨想想,谁会用这么复杂的方式做那么无聊的戏耍?告诉你们这个谍报点已经暴露,便是我的诚意!”

    水将似乎很赶时间,语速很快:“我肯定伤害不到你们陛下,更没有胆子戏耍中央天子。这条咒音你若是不确定风险,也可以请晋王什么的帮你查验一下——它的力量很有限,承载不了你所担心的恶意。只是有些机巧在,甚至你自己都能够完成检查。”

    “我凭什么相信你?”淳于归的声音始终不太客气。

    “你不用相信我,传递这条情报对你没有损失,但如果遗漏了,你会遗憾终身。”水将说完便往后一仰——

    此身溃为水雾,张开的水雾又凝成一颗雨滴,砸碎在地上。

    啪嗒!

    就此全无痕迹。

    屋内只留下景国的谍报人员,捂着自己的脖颈,剧烈地呼吸。

    ……

    哒哒哒哒哒!

    雨珠砸在甲衣上,像行于青石的马蹄。

    鲍易已经覆了一身流光游电的湮雷元帅甲,甲叶整体是暗青色,偶然电光穿隙,又耀出几分亮白,端的是英武非凡。在花甲之年,重现了几分昔日剽姚将军的威风。

    他通过“无因水将”所传递的咒音并不复杂,不过是在他这边正式送出元能、启动核心秘令后,就会在一定的时间内自动消解,然后将情报释出。

    当然,即便只是一条咒音的传递,也很难做到毫无痕迹。

    就像有人通过景国在东海的谍报点与淳于归对话,也瞒不过钦天监。甚至对话的内容也不见得能保住。

    他必须要在一个隔绝天机的地方,将这条咒音启动。

    此刻的东海,确保能够隐晦天机的地方是哪里呢?

    抛开蓬莱岛、迷界沧海之类的地方不说,近前眼前的只有两个——

    天机异常复杂的观澜客栈。

    或者正在跃升绝巅的田安平身边。

    他没有选择。

    因为他没有借口再回观澜客栈,却有理由去找田安平。

    轰隆隆!

    在此刻灼耀万里的闪电之中,他是最耀眼的那一柱。

    大齐朔方伯鲍易,带甲穿进了雨幕,又将浓云撕裂!

    “田安平!!”

    他在暴雨雷霆中怒吼。

    此身如不倾之峰,险峻似裂天之剑,一霎便杀破重云,分开雨幕,杀进那连绵风暴的正中心——

    赤足薄衣,双手垂着孽镣的田安平,正虚悬于彼,静惘地看着天空。

    轰隆隆隆!

    原本的一切都太过平静,朔方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风景。

    浓云散而又聚,雷霆更裂。

    雨幕分而又合,电光更疾。

    湮雷元帅甲下,鲍易的声音也似这雷霆般轰鸣:“苗汝泰的死,你要怎么向我解释?”

    他戟指怒目:“当年柳神通的死,还有你身上的霸府仙宫,你打算作何说明?!”

    田安平缓缓收回他怅望天空的视线,侧过头来,看向鲍易。

    无论如何,田安平作为齐国兵事堂成员、斩雨军统帅,在他跃升绝巅的关键时刻,鲍易都不能、更不应该来干扰。

    他甚至应该给田安平护道!

    阻人成道更甚于杀人父母。

    无论有什么纠纷,都应该事后再提。而到了他们这种层次,这般身份,即便真有证据,真有问题,也应该拿到兵事堂里去,当着曹帅或者军神的面分说,甚至一定要奏告天子。

    所以当鲍易杀进雨幕里来,就连田安平这种向来被视为疯子的人,也觉得他……有够疯癫。

    政治游戏是有默契的!

    大家都在一定的框架下翩翩起舞,在严酷的规矩上如履薄冰!

    就如鲍易自己跟姜望所说——苗汝泰之事,一定会引起田安平的警惕和猜疑。但田安平一定不会直接问鲍易,鲍易更不会直接回答田安平。他们之间的猜疑,止于猜疑。他们各自的动作,也止于深水之下。一日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出现,他们就一日不会在台面上对垒。

    政治上的默契更在于——田安平已经知晓鲍易在调查柳神通旧事,他跃升绝巅的这一步就已经是回应。到了这时候,鲍易就应该识趣的退去。

    苗汝泰的死,就是试探的代价。

    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很多,直到一方彻底倒台,或者认输。

    可今天,鲍易竟然这样不讲规则地杀到了面前,指着鼻子在雨中撕破了脸!

    私论已是不该,选在田安平登顶的时刻来论,更是被冲昏了脑子。

    是因为他知道过了今天就没有机会了,又担心来自大泽田氏的报复吗?

    “田安平!”鲍易身外,狂暴的五行力量如神龙混转,他一霎接九天之雷,引九幽之水,鼓四时之风,握四方之山,聚势无极:“回答我——”

    噗!

    一只掌刀穿透了他的腹部,刺住他的心脏,带着这颗心脏击飞他的背脊,就这样悬在空中,迎向风雨!

    鲍易那鼓天荡海的力量顷如山崩。

    哗哗哗。

    锁链如蟒蛇在他的道身游动。

    “回答你了。”与他贴身的田安平如是道。

    这就是田安平的回答。

    他不去帮鲍易想理由,他只问自己能不能杀……好像可以,然后就杀了。

    “你……”鲍易圆睁着双眼,眼睛血丝夹杂着电芒。

    在当世真人的层次,他鲍易绝对是具备竞争力的强者。

    可是……

    田安平已绝巅。

    立身此现世极境,一览众山小。

    他已经踏足绝巅,却还耗费力量,故意延续登顶的过程!

    是表演?还是垂钓?还是……

    鲍易在这一刻眸中精芒暴涨,本该争杀于元神的秘法,这一刻只予他以元神的洞察。

    天海之间,仿佛有一尊千丈高的雷霆神祇的虚影起身,当然又瞬间被击溃。

    可是他已经看到——

    一扇缓缓消散的门户的虚影!

    在生命的最后,他看到了什么?

    妄真之门!

    田安平跃升绝巅的这一步,竟然只是为了掩饰这扇门户!

    嘭!

    鲍易的一双眼珠子顷刻爆掉!

    鲜血和眼珠炸开后的黏液混杂着淌了满脸,但他咧着嘴,灿烂地笑了!

    他的笑容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扇门。

    作为大齐宿将,帝国世袭名爵,他怀着私心来干扰另一位九卒统帅跃升的过程,这事情是耻辱的!

    于国无益,于禄有亏。

    虽则他不得不这样做,可他死难瞑目,心有不宁。

    但这一刻他发现,他的冲锋是恰当其会。

    田安平不仅仅是当年杀柳神通之事暗藏阴私,他还跟一真道有关联!

    对田安平这样的人,无论怎么做,无论做什么,都不算错!

    错只错在他往日不知!

    错在他还不够狠辣,也不够坚决!

    “你在……笑什么?”

    田安平低头看鲍易的手,就在刚才,这只手有轻微的颤动,像是剪断了冥冥中的一根线,因为并没有实质性的力量波动,所以他也没有办法阻止。

    准确地说,真正的力量波动,在鲍易杀进雨幕里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生。现在的鲍易只是挣扎着放了线。

    他田安平就算是再强大,对“线”再敏感,也难以在这种情况下追溯。更别说今日之东海,到处是眼睛。

    “你传递什么消息出去了?”田安平不由得问道。

    “嗬嗬嗬……”鲍易吐着血,但还是在笑:“你说呢?田安平!你说我看到什么了?你已东窗事发!我要是你,现在就卷铺盖——”

    啪!

    田安平五指合握,捏爆了这颗心脏。

    轰隆隆隆!

    暴雨未歇,雷霆仍在。

    电光照亮天与海的刹那,近海总督叶恨水,正自远空疾飞而来……但又遽然而止。

    隔着雷霆和暴雨,田安平看着那双惊怒的眼睛。

    他知道,他又被逼到了这一步……又必须要做选择了。

    他咧开了嘴。

    本章6k,其中2k,为大盟“恰恰好好好”加(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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