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章
“皇后娘娘那日和薏贵人说话时,奴才就在外边儿候着,听得一清二楚。”小禄子说话时微微垂着头,从赵慕鸢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脸上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反倒像是早已在等着这一天了似的,说起话来也从容不迫。
“奴才的妹妹是长福宫的洒扫丫鬟,几个月前,因为不慎打碎了一个花瓶,被贵妃活活打死,奴才对此事怀恨在心,一直都在谋划着为妹妹报仇。”
“皇上,皇上您听到没有,臣妾是清白的,臣妾从来没有害过人啊.....”皇后跪在皇上的脚边,替自己辩解着。
“行了。”皇上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扶起来,“堂堂一国之母,动不动就跪,实在有失体统。”
薏贵人一听皇上这话,脸色顿时慌了,“臣妾该死,臣妾不该因为太过担心贵妃娘娘的身体,就多心怀疑皇后娘娘,望陛下恕罪......”
瞧瞧这话说的,可真是会避重就轻。
就在赵慕鸢暗自感慨,想着这出戏差不多该收场了时,永庆宫的奶妈悄悄进来,在姑姑身侧耳语了两句,姑姑听完眉头微皱,起身道:“陛下,婉兮这会儿哭闹的厉害,又开始吐奶了,既然贵妃姐姐已经无恙,妾身想先回去看看。”
“时辰不早了,你是该回去陪公主了。”提到小公主,皇上的脸色稍稍缓和,摆手要她先退下,随后又想起什么,“等等,怎么婉兮这都六个多月了还吐奶,让庞大夫也跟过去看看吧。”
“是。”赵青杬福身,看了庞魁川一眼,名正言顺的把他和阿鸢领了出去。
“都已经这么晚了。”赵慕鸢一出去,瞧见月亮都高悬了。
“这会儿宫门都下钥了,三小姐怕是不大好回去了。”永庆宫的掌事姑姑丹秋,一直守在外面,“不过奴婢赶在下钥前,已经让人到赵府传了信儿,请赵大人不必担心。”
“还是你办事妥当。”赵青杬点点头,又对慕鸢说道:“那你今晚就先宿在永庆宫吧,明儿再回去,丹秋你先回去将偏殿收拾出来,给三小姐住。”
“是。”丹秋福身,笑着先走远了。
“其实宫门下钥了我也能出去的,不妨事。”
“我那永庆宫是住不下你吗?”赵青杬拉着她的手,“如此深夜,还叫你一个小姑娘往返皇宫,我哪里放心。”
您又哪里知道,您这小侄女身手有多了得!庞魁川跟在后面,暗自腹诽。
“今晚这事儿,你是怎么看的?”赵青杬和她并肩走在宫道上,这会儿夜深,也就只有她们几人在这里慢慢走着。
“我能怎么看呀,反正姑姑没被牵扯进去就是好的。”她笑嘻嘻的说着,左不过是宫闱之争。
别说,这样直接投毒的事儿,还真就像皇后这样骄扈的性子能做的出来的;但也说不准是张贵妃见杨家势微,所以想借此试探皇上的心思,选的薏贵人也是个会看眼色的,瞧见皇上不生皇后的气了,赶紧就先认了错。
不过今晚这一出戏下来,赵慕鸢也算看明白了,这后宫里现在可没几个站在皇后这边的,全靠皇上心中那一点儿旧情了,要不然方才被薏贵人指控时,她也不会那般孤立无援,后宫都这样了,杨家要倒下,如今不过是差前朝那一把火罢了。
“你呀,方才也真是的,为何不让庞大夫为太医院的那些人求情?”赵青杬轻声说着,这事儿终究是有些不地道。
“姑姑。”说起来她还来气呢,“太医是最常在前朝与后宫间行走的,所以必须得有姑姑的心腹,而如今太医院得重用的那些人,和咱们赵家的嫌隙都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今日魁川为他们求情解释,就能前仇全消吗?与其姑姑和婉兮每次让他们请个平安脉都提心吊胆,不如趁这机会好好给太医院换换血,也让父亲找两个可信的人安插进去。”
“你说的虽然在理,但父亲早前就安排了一位医女进宫,就是那叫莲若的,她的医术可不比太医院的那些人差。”
莲若?就是上次祈鸾和自己提过的,姑姑身边有个机敏过头的宫婢?赵慕鸢眼珠转了两转,才接话,“祖父想的总是比我周到。”
“说来惭愧,我如今都为人母了,却还要娘家如此为我费心。”
“姑姑这话说的见外,我可不爱听。”赵慕鸢故作生气的样子。
“好,是姑姑错了。”她笑笑,说这话就到了永福,宫婢、太监们都挑着灯笼在廊下候着,见主子回来全都齐齐问好。
“今儿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赵青杬也乏了,在慕鸢没进宫前,她就和后宫的嫔妃们在长福宫候了许久。
“不给小公主看病了吗?”庞魁川见她进了正殿,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说哭闹不止,还吐奶吗?
“那是找借口要把咱们带出去呢。”赵慕鸢跳起来拍了下他的脑袋,“笨!”
“是吗?”他摸着被拍过的脑门儿,有些懵。
“哎,对了。”她从袖里取出那被蹂躏的没了模样的水仙,“听说这花儿有毒,你尝尝?”
“出人命了怎么办?!”
“你不是百毒不侵吗!”
“说的也是。”他恍然大悟,接过那东西往廊下的灯笼凑近了些,才看清是什么,“这不是水仙吗?那不用尝了,就是有毒的。”
“真的有毒啊?”她张大了嘴巴,那御花园也敢种?
“都说了不要质疑我。”魁川反手把那已经看不出是水仙的水仙花丢远了,“也真亏你想的出来,塞袖子里,赶紧看看有没有中毒吧。”
“别吓我。”赵慕鸢心一惊,忙走进屋,捋起袖子站在烛台下看,“应该没有中毒吧?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啊,若是中毒会有什么症状啊.....”
她正说着,一抬头看见魁川站在门口,憋笑憋的脸都红了。
“你大爷的,你吓唬我??!!!”
“噗——”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你怂什么啊,不是有我呢吗?你就是中了鹤顶红我也能从阎王爷那把你给拉回来。”
“那就还是骗我了!”她龇牙咧嘴,伸出拳头追过去打他。
“别别别,我可没骗你,水仙花有毒是真的有毒。”魁川一边躲着,一边解释,“但你是放在袖子里,和肌肤还隔了一层衣服呢,肯定不会中毒的,这不是好事儿嘛!”
“小姐......小姐.....”潋枝跟在后面无奈的追着,这还是在宫里呢,“小姐,该洗漱歇息了,小姐.....”
正殿的赵青杬才卸了珠钗,听到外面打闹的声音,起身站在窗边看了一眼,嘴角噙着笑意,像是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和二哥,总是这样无忧无虑的打闹,丫鬟们在后面追着劝架,最后她和二哥一起被父亲责骂。
“娘娘,夜深了。”梓颜站在她身侧,笑着说,“三小姐果然还是个孩子呢,和庞大夫可真是亲近。”
“阿鸢这孩子。”她无奈的摇摇头,将窗户合上,“睡吧。”
次日清晨
皇上下朝后,一早就把她和魁川叫了过去,主要还是要见魁川,毕竟人家给公主看过病,这次又救了贵妃娘娘,所以皇上赏赐起来也真是一点儿都没含糊,除了金银财帛还赏了处京郊的宅子,更亲笔题字“妙手圣医”,这搁一般人身上,得多大的殊荣啊!连赵慕鸢都跟着沾光,也一并得了些赏赐。
“这景泰蓝勾瓶不错。”赛罕看他们一夜未归,一回来就带了这么多的赏赐,“你们这皇帝还挺大方的嘛,看不出来有你说的那么穷啊。”
“你喜欢就给你了。”庞魁川坐在罗汉床上嗑瓜子儿,他看着宫里那些点心吃食挺不错的,怎么皇上不赏那些,全赏些对自己没什么用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赛罕嘿嘿一笑,开始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全都抱在了怀里。
“和这些赏赐比,当然是不穷的。”赵慕鸢打量着自己的那些赏赐,拿起其中一块松梅石墨砚台,“这砚台不错,给二哥送去吧,还有其余的一些,看看有什么能给各院送过去,都送过去吧。”
“是。”潋枝拿着赏赐的单子,招呼着院里的丫鬟仆人,把东西都搬到库房去。
“你下手轻点儿。”卫青侧躺在小榻上,手里还拿着赵慕鸢做的逗猫棒在逗kitty,“那可是魁川的媳妇本儿。”
“哎!这话我算你说得对。”赛罕难得和他没吵起来,“那我就不拿这么多了,给兄弟留着娶媳妇儿。”
“你好意思说人家吗?”赵慕鸢也盘腿坐到罗汉床上,准备歇会儿再出门。“你可是比魁川还大一岁,你要是着急娶媳妇儿,看上哪家姑娘随便说,我请我爹帮你提亲。”
“别,说魁川呢。”卫青一听,这怎么引火烧身了,赶紧起身出去了。
“哟,害羞了害羞了。”她嗑着瓜子儿,乐得不行,“赛罕你也是,看上哪家公子可得早点说,不然京城小姐这么对,再被人家抢先了。”
“小姑娘家家的,我们说说也就算了,你也跟着凑热闹。”赛罕拍拍她的脑袋,“那我可是要来个三夫四妾才行。”
“行啊,回头但凡遇到个你看得上的美男子,就抢回来给你当后宫。”赵慕鸢哈哈大笑。
“那我这后宫美男大计,可就全靠你们了。”赛罕愈发嘚瑟了。
“先把小青作为候补人员.....”
“噗——”听到她的话,赛罕一口茶喷了出来,“那老子不如当寡妇。”
“怎么了,卫青多酷啊。”身为卫青的迷弟,她这个反应魁川可就不能忍了,“武功、长相那都没得挑。”
“你直接杀了我吧。”赛罕白眼儿一翻,“要不是看在慕鸢的面子上,我得跟他来个生死对决,不杀对方全家不罢休的那种仇。”
“有那么可怕吗?”赵慕鸢也不明白了,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就是看不顺眼对方啊。
“你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吗?”
“除非一公一母?”她和魁川同时接话。
“我呸!”赛罕一脚踩在罗汉床的边上,围着赵慕鸢在她头上画了个圈儿,“是你身边这块地儿,最强的只能有一个,不是我就是他。”
“那你俩这胜负欲还真够奇怪的,两个都强不行吗?”魁川插话道。
“当然不能,天下第一为什么是天下第一?”赛罕一拍桌子,“因为除了第一那个人,其他人都是渣滓!”
“我十分怀疑你在骂你的主子。”赵慕鸢总觉她这话不大对劲,这怎么还人身攻击了呢?
“我对你的想法表示赞同,并且觉得她连我也一起骂了。”魁川连连点头。
“你们别误会啊,我这话的重点是我和卫青,只能有一个是最强......”
夏蝉从前院过来,远远就听到屋内传来阵阵说笑声,进去回禀道:“三小姐,公子让我来回话,说唐多顺招了。”
“都招了什么?”赵慕鸢一听急忙坐起身,正色询问着。“是不是和杨环有关?”
“不是。”夏蝉摇头,“唐多顺说,他是在端午那晚在长街上捡到的萝儿,见萝儿貌美又是个弱女子,便起了色心,把她带回家想要纳为妾,谁知萝儿死活不从,前段时间趁着下人没注意就自杀了,他害怕生出事端,所以才悄悄把萝儿丢到了外面的湖里。”
赵慕鸢听完忍不住皱眉,不能说全信,可至少萝儿在端午那夜逃出来后是被唐多顺带走了这件事,基本能确认了。
“小青呢,让小青去一趟大理寺。”这么大一条鱼被别人网住了送到自己面前,她想接,也得看清楚这鱼儿是多大,但要接的稳,就得先一刀刀把这鱼儿杀死,否则反被拖下水可就不好了。
“代我和二哥道谢,这件事我知道了。”
夏蝉应了一声,就先退下了,正好紫檀也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才进内室通传:“小姐,齐公子来了。”
“快请进来。”本来也有事要问齐邕,正好他先过来了。
前厅里
齐邕一见到她,急忙先开口道,“你知道了吗?禁军旗下的巡防军校尉,林世安,去大理寺检举唐多顺了,说端午那晚,他亲眼看见唐多顺在我的府邸外围纵火。”
“什么?!”赵慕鸢顿时懵了,随后又察觉到不对。“那他为何今日才说出来?”
禁军旗下分羽林卫和巡防军,羽林卫负责守卫皇城,巡防军则负责守卫整个京城,若林世安夜巡时看见有人在齐邕的府邸周围纵火,应该当场拿获才对。
“这个还在审。”齐邕皱眉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唐多顺为何要在我的府邸处纵火。”
赵慕鸢看他十分费解的样子,犹豫片刻才问道,“你知道唐封居这个人吗?”
“唐封居?”他皱眉思索,“上次你提到唐多顺时,我就想起这个名字,只是记不起到底是谁了。”
“他是前五城兵马司指挥,唐多顺的义兄,当年卷进宁妃一事后,与行宫众多侍卫一同被赐死了。”
“原来是他啊。”齐邕这才恍然大悟,随后更觉得迷茫了,“可是,我和唐封居也无仇无怨啊。”
“那你知道知道孙谅这个人吗?前任兵部尚书,孙谅。”
“这个我知道,当年我父亲就是因为替孙谅求情,才被陛下一气之下赶到平谷关御敌,最后战死沙场的。”那时他已经十三四岁了,别的不记得,这件事却不会忘。
“父亲临行前,曾和大哥说,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在金陵,令他十分愧疚。还说,他也没想到皇上会发这样大的脾气,但眼见孙谅被人算计,他不能坐视不管。”
“那,前良国公大人为何要为孙谅求情呢?”赵慕鸢问她,“他是否又有证据,证明孙谅大人是被算计的?”
“孙谅和我父亲当年同在杭山书院读书,做过几年同窗,我父亲这人又是出了名儿的仗义,若他孙谅真是被人算计,父亲不去求情才奇怪。”齐邕解释道,“至于证据.....当年父亲去了平谷关没多久就战死了,即便有证据,恐怕也没来得及留下。不过这件事还是要问我大哥,如果父亲真的留下什么东西,应该都交给他了。”
齐湮,赵慕鸢眉头微皱,可齐湮现在,人在金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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