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乍传噩耗
夜会凛牧慎,让杜蘅和苏二八陷入了迷惑。
杜蘅原本以为,这个凛大人作此《牧心六论》,直敬皇天后土,言语中颇有犯上意味,定是怀有异心。谁知道试探之下,他以言语塞责,不知道是为作壁上观,还是另有打算。
一旁的苏二八从府衙出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回到客店,更是和衣而卧,双眼圆睁,似在凝神静思。杜蘅有些担心他的状态,问道:“苏大哥自出了府衙,似乎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二八坐起道:“兄弟,你知不知道,那个凛大人的剑法,高深莫测,远在我之上。”
杜蘅奇道:“当真?方才会中,我以为苏大哥只是故作谦辞。”
苏二八摇头道:“你应该了解我,我很少自谦。我们刚到院中时,他曾散发剑意警告。那种感觉……怎么说呢?若是将剑意以十数之,我能发出的剑意为八,他则足足有十。不知为何,又出身相迎,让我们进去。”
杜蘅道:“他之剑法,比之桑阁主,你觉得何如?”
苏二八摇头叹道:“我与阁主已经十年不见了。对他老人家的进境,不甚明了。不过这个凛牧慎的剑法,肯定在十年前的阁主之上。若阁主十年来亦有所进,二人应当在伯仲之间。”
杜蘅沉吟道:“不想基层官吏之中,还有此等样人。”
苏二八道:“他对剑阁历史,十分了解。为人也极为洞明。怕是剑阁前辈。算了,过几日回到帝都,再行向阁主询问吧。”
第二日一早,杜蘅与苏二八来到驿站,准备租赁马匹继续前进。方到驿站门口,就看见一个马倌牵着两匹高头大马站在那边,似在等待着谁。看见杜蘅和苏二八走近,那马倌躬身问道:“二位可是贾爷,苏爷?”
苏二八和杜蘅对视一眼,点头称是。那马倌道:“我家大人说了,寻常驿马脚程慢,这两批西域来的良马,给二位爷代步用。我家大人说了,前途坎坷,还请二位爷注意脚下漫漫长路。”
说罢,将缰绳递给苏二八和杜蘅,杜蘅二人接了,道:“代我们向凛大人道谢。”那马倌却不答话,转身回了驿站。
“兄弟,你这么聪明,你说说,凛大人这是何意?”苏二八问道。
杜蘅摇摇头,说道:“我亦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静观其变吧。”
二人上马前行,只觉蹄间三寻,风驰电掣,速度甚快,杜蘅心中暗道:“果然是一匹罕世良马。”半日功夫,二人已从淯阳城驰出二百余里,来到淯洛边界的伏牛山。
洛州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淯阳也不遑多让。交接处的伏牛山虽也高峻峥嵘,却在极早之前,就已开山凿道,通了极宽敞的官道。二人驰马半日,见马儿肩胛骨也有些许汗水渗出,于是勒缰减速,让马儿信步而行,权作休息。
“前方便是洛州。”杜蘅似乎有心事,喃喃道。
苏二八取出干粮递给他,说道:“洛州又怎样?”
杜蘅接过干粮,却没有吃,说道:“洛州为大陆中心,我曾用的土圭测影法,便出自洛州。据说洛州在夏至日时,竖八尺之表,影长一尺五寸,为天下之中,以前是历朝帝王居所。”
苏二八见杜蘅神情甚是奇怪,说道:“这是故老相传的事情了,你为何忽然心事重重的模样?”
杜蘅有些恍神,看着苏二八问道:“苏大哥,你对听雨剑阁的由来,知道多少?”
苏二八道:“并不知道多少,甚至不如那个凛大人知道的多。听雨剑阁乃是初代剑圣郁慕剑所创,郁慕剑特别喜欢下雨天,经常吟诵一句古词:一蓑烟雨任平生。据说,听雨剑阁的名字,由此而来。”
杜蘅道:“可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阙词?”
苏二八不解其意,茫然点头道:“正是啊。有什么奇怪吗?这首词妇孺皆知,很是寻常的啊。”
杜蘅沉吟半晌,说道:“大哥……”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呼啸自林中传出,霎时之间,东西南北各有呼啸声此起彼伏,互相响应,打断了杜蘅的话。苏二八笑喝道:“哪里来的跳梁宵小,敢在这里伏击你爷爷。”俯身抓起七八个石子,用力朝道旁山林中掷去,只听嗤嗤数声破空声响,石子疾如流星,打在林中树上,树干似是承受了千钧之力,来回摇晃,哗哗作响,掉下不少树叶。
“排琴们,遇着老海喽,挖不下来,扯呼~”林中有人大声呼喝道。
杜蘅听到这话,不似方言,又不是雅言。看向苏二八,苏二八久历江湖,自然之道他们是什么人,于是高声道:“俺们都是水码子,吃搁念的上排琴放过喽?”
林中人道:“跨着这么上好的风子还说自己是水码子,哪个信你?”
苏二八取出两锭金子放在地上,拱手道:“都是相家,这点银钱留着下肘山,各位莫为难我们喽。”只听林中呼啸声声,渐行渐远。苏二八拉着杜蘅,二人上马离开。
“苏大哥,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杜蘅路上问道。
“哦,一些江湖上的黑话而已。”苏二八笑道。
杜蘅问道:“我听他们说什么挖不下来,扯呼,什么意思?”
苏二八道:“他说,我们是惹不起的人,让他的同伙们撤退。”
杜蘅奇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放了两锭金子给他们?”
苏二八道:“伏牛山绵延数百里,我们尚有一日一夜的路要走。山贼们诡计多端,明处虽然撤退,可是如果暗使黑手,山中环境,这些山贼比我们熟悉,防不胜防。而且听他们话音,应该是这两匹马比较惹眼,他们才盯上我俩。以我们的身手,自然是不怕他们,只怕他们对马儿下手,失去了马,我们俩步行出山,耽误时间。那些钱,其实是我们的买路钱。”
杜蘅点头道:“原来如此。”
苏二八道:“兄弟方才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杜蘅却待细说时,心念一转,叹气道:“算了,大哥,只是一些猜测,并没有实证。而且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来日到了帝都,见了阁主再谈不迟,现在说出,凭空让大哥多了困扰。”
苏二八见他如此说,并不追问,二人继续疾驰,向洛州进发。
洛州为前朝故都,自两千年前的梅花王朝起,到前朝的楝花王朝,皆是以洛州为都,名曰神都。帝国建立后,移都北隅,不再以洛州为都,不过洛州风物华丽,依然冠绝天下。
进入洛州城时,正值晌午。杜蘅和苏二八夜间在山中过了一夜,甚是疲累。找了一家客店,要了两斤牛肉,两斤烧酒。苏二八大快朵颐,嚷道:“淯阳什么鬼规矩,这两日吃的饭食和带的干粮都是素的,嘴里都要淡出鸟来。”
杜蘅笑了笑,此时酒肉入腹,确实感觉舒坦许多。果然茹素戒荤腥,非是凡俗之人,所能忍受。
“唉,你听说了吗?大元帅应笑我在北疆又吃了败仗了!”旁边桌上有人低声议论道。
“听说啦。不过应元帅武功天下第一,怎么最近老吃败仗?”另一人道。
“应元帅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却是他自己的武功修为。领兵打仗,讲的是攻防布阵。帝国军队久不经战,战力早已腐坏了。”一个年纪略长的人说道。
“哎呀,你们根本不知道吧,听说应元帅兵败,是因为国中有人私通外敌!而且,是位高权重之人啊。”
“老弟怎么知道?说说清楚。”几个人来了兴致。
那人十分自豪,然而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这私通外敌的人,就是九卿之一的白云飞……”杜蘅和苏二八吃了一惊,心道:“莫非和自己合作的黑袍人是白云飞?可是如此机要之事,这些寻常百姓是如何知晓的?难道帝都之中有变?为何没有收到桑阁主和帝都眼线的告知?”
正自惊异,只听那人拖长了声音道:“……之弟,镇南节义侯白雪飞!”
旁边桌上几个人本来也极为震惊,要说位列九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白总政私通外敌,任谁都不会相信。此人说出白雪飞的名字,却能让人信服几分。
那人洋洋得意道:“听说,这个镇南候的独子,在云梦泽上,大闹捕蛟船,死伤千余人,白侯私通外敌的事情,才东窗事发。”
杜蘅和苏二八一愣:不知这些流言从何而来,竟将白侯当做捕蛟船沉没祸首。
只听那人继续道:“听说,慕祭权和白总政本来想压下此事,私下解决,却不知道被谁捅破到圣上那里啦。陛下震怒,下令白雪飞全家收监,审问同伙,待罪证确凿,就要判刑定罪啦。”
杜蘅闻言大惊,待起身详询时,苏二八一把按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杜蘅平复心绪,坐好再听。
另一人道:“前两日官府发榜,言道与岭南广阳白家有牵涉者,三日内到官府自首,原来是为此事。”
那人道:“我家叔父在大理寺为官,言道现今白雪飞阖家正在押往帝都的路上。啧啧,九卿世家,自太史迦若家之后,怕是又有一家要倒台喽。”言下甚是幸灾乐祸。
杜蘅此时满脑都是白语棠与白少棠姐弟,不知道她们是否安全。白少棠在捕蛟船上所为,全因自己而起。如今东窗事发,必是冷战已至帝都,并接触上层,诬陷白侯所致。此人若是言语属实,那么白语棠他们姐弟必然也被羁押,当下甚是急躁惶惑。
那几人酒足饭饱,各自散去。苏二八才低声道:“兄弟,关心则乱。此时不宜慌张啊。”
杜蘅说道:“不知山野之间所谈,是否属实,我想修书前往帝都,询问桑阁主。若是属实,我们半路截下他们姐弟,如何?”
苏二八嗤笑道:“兄弟,刚说了关心则乱,你怎么一点正常思维都没了?一则,此去帝都尚有二千里,鲁班神雀来回需要十日,我们骑马前往,只需六日。与其等鲁班神雀,不如亲往帝都确认。二则,白雪飞身涉反贼之事,老皇帝一定想挖出他的同党同伙,不会着急杀他,带到帝都时必须之举,我们去帝都周边等待,以逸待劳,还有剑阁弟子相助,岂不好过半路截杀?”
杜蘅急道:“可是白侯爷全家分明是你我所累,我心中实在过意不……”话未说完,杜蘅脸色骤变,冷然道:“苏大哥,拉白侯下水,一开始,就在你的擘划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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