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昂昂我牧
“你猜,在这样的地方,我们能不能买到夜行衣?”休息的时候,苏二八百无聊赖的问道。
杜蘅几乎睡着,听他询问,轻笑道:“来时你没看街上跑着的狗?这座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畜生到处游荡,正常在街上行走,它们司空见惯。可是如果换上夜行衣,飞檐走壁,必然惹得它们蜀犬吠日。”
“可是宵禁以后,不用轻功,我们怎么潜入府衙?”苏二八不禁有些担心。
杜蘅道:“淯阳城南有条大河,名为淯河,盛产一种鬼面菱。此时正是鬼面菱收获季节,淯河夜渔,因此成为淯阳八景之一。我想,此时的淯阳城,应该没有宵禁。”
苏二八翻了个身道:“说的也是。进城路上就见到路边都是卖菱角的人。”
二人小睡片刻之后,醒来下楼。掌柜老者问道:“二位客官可是欲往淯河看夜渔?”
苏二八笑道:“正是。老丈料事如神。”
老者笑道:“夜渔是我淯阳八景之一。素食之前,实为鳝鳅。现今不杀生,不食肉,改为捞菱。两位客官可要小心了,河边人多,莫要靠的太近,掉了下去。”
苏二八呵呵一笑道:“咱的水性,老丈放心。”杜蘅向老人道了谢,和苏二八出门去了。
大凡衙署,都在城之正中主路交汇之处。二人虽然初来淯阳,不熟道路,凭此经验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淯阳府衙所在。
和帝国大多数官署衙门一样,淯阳府衙并没有什么不同。
大门为硬山式建筑,三间五架,屋面筒瓦,脊饰吻兽,檐用异形替木。大门黑底锡环,门上有额匾,门侧有楹联。门外立有石狮,木笼,冤鼓。檐下挂着四个大红灯笼,似是久年未曾换新,灯光昏暗。
一回身,一道高约两丈,宽约七丈的砖砌照壁耸立在门外数丈之处,下砌须弥座,上置琉璃檐,中间画着谈龙吞日图,张牙舞爪,甚是威猛。图两侧有十六个大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出入府衙大门,正对此图此语,是帝国历来警戒、省示官员的惯例。
苏二八口中咂咂有声道:“啧啧啧,不论什么时候,我等草民来到这官署衙门,总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杜蘅微微一笑道:“周礼载,衙署之梁,多用栗木,寓使民战栗也。古往今来,衙门官署,莫不修建的规制高大,广阔壮丽,为的就是让民众信服、惧怕、敬畏,从而不生乱反之心。”
此时的府衙正门早已关闭,杜蘅和苏二八佯作闲散行人,向后门绕去。时近深夜,街上人烟稀少。二人觑准无人之机,身子腾飞而起,已越过府衙外墙,进入内中。
落处却是一片花园,应是知府的燕居之处。一泓清水为池,明净澄澈。池边草木繁茂,山石玲珑,奇花异草,争芳斗艳。回廊曲折,亭台楼阁,小巧雅致,蔚为奇妙。只是池中的莲花荷叶,方经秋意,多有残破,略煞风景。
二人猫腰向前,花园之南,三间大屋一字排开,内有黄灿灿的柔和灯光,透窗而出。正是淯阳知府凛牧慎的居处——燕思堂。
杜衡二人自花园角门进去,不见卫兵。想来是这个凛大人自忖磊落光明,不必置兵巡卫所致。甫进三堂庭院,杜蘅忽觉身上甚为寒冷,似有一股冷风拂过。而苏二八却已竦然,立直了身体,面色严肃,站立不动。
杜蘅不敢出言询问,扯了扯他衣袖,苏二八低声道:“剑意,速退。”
二人正待离去,却听燕思堂中一人朗声道:“二位壮士既然来了,何不入内一叙?”
杜蘅一怔,不知何时已被内中之人发现,苏二八此时反而坦然一笑道:“即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见燕思堂正门打开,一个四十来岁,面相沉稳,脸含微笑,不怒自威,身着白色长袍,颇有仙风道骨意味的中年男子从中走出。
“在下凛牧慎,忝居淯阳一府之长。不知何事冒犯二位侠士,深夜拜访,必有要事,还请入内一谈?”说着,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苏二八却不客气,大步走了进去。杜衡不知二人何意,也跟着走了进去。正厅中桌椅齐备,是平日里接待上级官员,商议政事,处理公务的地方。转向内厅,窗边一桌一椅,笔架笔山笔洗一字排列,宣纸端砚徽墨齐备,椅子后高大的木架靠墙而立,套书素简,何止千百。北墙处砌一宽大的土炕,炕上摆着茶桌,坐垫。凛牧慎延请杜蘅二人上炕跪坐,亲自奉了茶。
杜蘅不曾想,一场夜探府衙的戏码,竟然唱成了老友相聚一般,当下有些惶恐,不知道这个凛大人将有何动作,不免紧张戒备。
凛牧慎拱手道:“二位壮士,应是外地路过淯阳?”
杜衡还礼笑道:“正是如此。我二人见贵府治理之下,政通人和,百姓安乐,别于他处甚多。另外……”杜蘅话锋一转,直言道:“我在客店中,见署了贵府之名的手札,颇为好,才想深夜前来一探,看看贵府是何等样人罢了。”
凛牧慎将倒去头泡茶水,重新奉了新茶,笑道:“不过我年轻时不自量力的一些愚拙之语,倒教二位见笑了。”
苏二八不等杜蘅答话,忽然问道:“适才我在院中感到的剑意,可是贵府所发?”杜衡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在院中所感的寒风,竟是一股剑意。
凛牧慎微微一笑道:“这位壮士的剑艺,想必十分高超?”
苏二八拱手道:“愧不敢当。江湖之中,剑法在在下之上者,多如牛毛。单是本门之中,我也不过中末之流。”
凛牧慎笑吟吟的道:“若是以尊驾之剑艺,尤居贵门之末。贵门实力,当真深不可测。”
苏二八道:“以方才剑意所观,凛大人之剑法,就高出在下甚多。”
凛牧慎正色问道:“壮士可是听雨剑阁门下?
苏二八道:“正是。”
凛牧慎微微颔首道:“听雨剑阁桑阁主,剑艺出神入化,举世无双。一手快剑,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近年更是听闻他练成意剑三式,手不持剑,以意御剑,杀人于无形。壮士去之多远?”
苏二八坐直身体,沉声道:“我与阁主,好比烂泥之于云霞,萤火之于皓月。”
凛牧慎笑道:“壮士过谦了。以我看来,壮士和桑阁主,不过一步之遥。可问壮士尊姓大名?”
苏二八道:“在下姓苏,贱名二八。”
凛牧慎点头道:“一剑二八,原来就是壮士。以快剑而言,壮士在听雨阁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桑阁主,无出壮士之右者了。只是壮士近十年来,是否感觉剑感停滞不前,剑艺无法再行精进?”
苏二八听他说了这话,眼中精光迸射,急急道:“正是如此。我十年前便已练成一剑二八,十年来不论我如何努力,再也无法突破此瓶颈。”
凛牧慎微笑道:“想当年,初代剑圣郁慕剑传下剑阁一门,教导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门中专修快剑,剑阁由是称霸帝国数百年。不过,人力有其极限,当年的郁慕剑,练至一剑三六,便无法再进。后来,郁剑圣弃剑远游,寻求突破之道。”
苏二八颇为激动,急急说道:“凛先生所说,皆是门中秘辛,不知您是如何知晓?郁剑圣后来可曾找到突破之法?”
凛牧慎依然面带微笑,将苏二八面前冷茶倒掉,重新沏了一杯。缓缓道:“一日,郁剑圣来到一处山中深潭,取水饮用。见潭中自己倒影,甚是清澈。头上一颗银杏树的树叶,缓缓飘落潭中,一丝波澜都不曾惊起。郁剑圣因此大彻大悟,找到了突破之道。”
苏二八等他继续说下去,他却已缄口不言。
“贵阁桑阁主若是没有明言,凛某也不便多说,以免越俎代庖,惹了桑阁主不快。”
苏二八见他语气坚定,知道不好再问,寻思只好来日回到帝都阁中,求教师傅。
凛牧慎对杜蘅道:“这位小兄弟可是对我昔年的牧心六论,有何指教?”
杜蘅道:“指教不敢。只是凛大人身为人臣,却写了这么一篇类似祭天诰文的东西,直书皇天后土,让人不免疑有不臣之心。”
凛牧慎哈哈笑道:“方才我便说了,那是年轻时的愚拙之言,淯阳百姓感念言辞恳切,编为书折,到处放置,倒教二位见笑了。”
杜蘅直视凛牧慎道:“大人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大人在淯阳施政,淯阳百姓有目共睹,但朝中关于大人的资料却寥寥可数。不知道是大人有意隐瞒,还是朝中有意遮掩大人的功绩?”
凛牧慎笑道:“为一方父母,造福一方水土。昔年的豪情壮志,早已随风而逝,化为尘土,不必再提。二位身份目的,我不问不管,就当二位不曾来过,我今后何去何从,作何选择,二位也不必再探问了。”
杜蘅二人无法,只好告了叨扰之罪,起身告辞。凛牧慎将二人送至花园,笑道:“如何进来,如何出去,于二位最为安全。”
凛牧慎对苏二八道:“令师麻阁主,近年来行事,颇多可议之处。苏壮士此去询问关于剑圣传艺,他若不肯相告,你就问他,郁剑圣以名为姓,真姓为何。他就会告诉你所有关于剑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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