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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三生之石


拓拔野如被焦雷所劈,耳中轰然,脑里空白一片,猛地朝后退了数步,怔怔不语,突地哈哈长笑道:“妖女,又想用奸计骗我上当么?”

        那女子嫣然道:“拘缨国主从不骗人,更不舍得骗你这般俊俏的好人。”抿嘴一笑,柔声道:“何况人家和你一样,都有一个‘野’字哩。”

        拓拔野心中一凛,原来这女子竟是名列“大荒十大妖女”之七的北荒拘缨国国主欧丝之野!

        拘缨国乃是北荒一个颇为神秘的小国,国人头缠彩巾,喜以手指缠绕垂曳的帽缨,故得名。这些蛮人的缠头彩巾中藏有各种毒虫蛊物,每次拖拽帽缨,便是放蛊施毒,杀人于无形。

        这欧丝之野原是一无名弃婴,当年拘缨国主路过北荒无枝桑树时,见她遗弃于荒野,不哭而笑,大感奇怪。又见她冰雪可爱,颇为喜欢,遂收为养女,取名为欧丝之野。

        此女姿容娇艳,笑靥如花,心肠却毒如蛇蝎,十三岁时便杀人无数,蛊术、毒术与九尾狐晏紫苏几在伯仲之间。后因与龙女雨师妾争宠失败,被烛真神赐与双头老祖为妾,成为老祖最为宠爱的奴妾。双头老祖杀人的刁毒法子,据说大半便是出自她的樱桃小口。

        此女对雨师妾恨之入骨,是以雨师妾死讯出自她口,倒未必可信。她适才必是瞧见自己吹奏“金石裂浪曲”,猜着自己身份,是以故出此言,妄图让自己方寸大乱,束手就擒。

        想到此处,拓拔野心中稍定,念力探扫,周身并无中毒异样,哈哈笑道:“名字里都有一个‘野’字?我是脱了衣服撒野,难道国主也是吗?”当年在与雨师妾分别之际,她曾以自己的名字开过这般的玩笑,此刻突然想起,心中更是一阵刀扎似的剧痛。

        欧丝之野双靥晕红,“呸”了一声,笑啐道:“还以为你是个乖孩子,没想到也是个轻薄小子。”媚眼如丝,直勾勾地望着他,微笑道:“小色鬼,你既想脱了我的衣服撒野,我便遂你的愿吧。”素手一抽,衣带飞舞,彩裳如云飘散,赤条条地站在拓拔野的眼前。

        拓拔野微吃一惊,扭过头去。忽听“哧哧”激响,无数锐气怒射而来,心下大凛,气随意生,蓬然自放。

        “扑扑”轻响,万千暗器、细针撞着他碧翠色的护体光弧,登时四下反弹而出,“咄咄”之声大作,纷纷射没车厢硬壁。

        十几个祙人尚自昏迷,突中毒针,立即七窍流血,周身变得漆黑如焦炭,顷刻间便化为一滩脓水。

        欧丝之野格格笑道:“乖,让姐姐抱抱。”身影疾闪,绚彩气雾蓬舞缭绕,无数暗器密雨激射,或回旋飞舞,或如影随形,朝拓拔野滔滔不绝地狂攻骤打。

        拓拔野无心与她周旋,急转定海神珠,哈哈大笑。声浪如惊雷,在车厢内滚滚回荡,众女叫也未叫,立时晕厥。强沛真气随其身形螺旋飞甩,震得彩雾离散,密针乱舞。

        欧丝之野“哎哟”一声,朝后翻飞,纤足轻盈地勾在厢顶横梁,拍着胸脯娇喘不已,嗔道:“你这人真坏,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呢!”莹白的身体微微颤动,撩人遐思。

        拓拔野毫不理会,大踏步走上前去,将车中众女一一翻转,验查容貌。

        欧丝之野拉了拉帽缨,笑道:“一……二……三……倒!”

        拓拔野突觉一阵晕厥,心下大惊,蓦地凝神聚意,真气流转,将那麻痹昏沉之意硬生生地压了下去,过了片刻,方甫清醒如初。当下吐了一口浊气,看也不看她,继续寻找雨师妾。

        欧丝之野睁大月牙妙目,咬着嘴唇,骇怒交集。这小子分明已经中了自己八十三种奇毒、三十七种蛊虫,怎地依旧浑然无事?难道他的体内竟有什么辟毒神物么?她杀人无数,即便是北海真神,对她的蛊毒也有三分惧意,不想今日却遇上如此咄咄怪事,令她惊恼羞怒,束手无策。

        却不知拓拔野自从当日被大荒第一毒女流沙仙子整得狼狈难言之后,体内便有了数百种奇毒,环环相激,以毒攻毒,已几近于百毒不侵。普天之下,除了极少数罕见奇毒之外,只怕再没有什么能将他毒倒的了。

        欧丝之野见他丝毫不顾自己美色,对蛊毒之侵又安然无恙,大受其挫。恼羞成怒,翻身跳了下来,叫道:“媸奴!”

        众女奴之中,一个黑衣女子缓缓地坐起身来。拓拔野眼光扫处,周身大震,心里仿佛爆炸开来一般,失声道:“雨师姐姐!”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难道她竟被烛老妖贬为奴隶了么?”

        那女子背对拓拔野,瞧不清容貌,但肤白胜雪,缠头下露出几绺火红秀发,身材婀娜,与雨师妾极是相似。长袖滑落,素手中握取的,赫然正是苍龙角!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铁链叮当脆响,脸上蒙了一个藤木面罩,只露出双眼、口鼻。秋波澄澈,殊无表情,盈盈跪下,低声道:“主上有何吩咐?”

        声音冰冷,殊无跌宕,和雨师妾那慵懒娇媚的沙甜嗓音相去万里。拓拔野心下微微失望,但瞧她纤柔玉手、优美脖颈,分明又是那颠倒众生的龙女,心中不由又剧烈狂跳起来。

        欧丝之野笑道:“媸奴,这人说你是龙女哩。你是也不是?”

        媸奴淡淡道:“奴家只是北海真神的奴婢,与龙女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岂敢高攀?”

        拓拔野听她声音口气,与雨师妾截然不同,将信将疑,心想:“雨师姐姐地位尊崇,心高气傲,决计不肯受如此之辱。即便当真是她,与我相见,也断断不会这般冷淡平定。”

        但瞧她手上的苍龙角绝非假物,心有不甘。正要说话,却见那媸奴轻轻地将那藤木面罩摘了下来,素面如雪,眉目似画,果然不是雨师妾,心中失望之至。

        媸奴淡然道:“公子想必是见了这苍龙角,心有疑惑罢?烛真神将龙女赐死之后,便将苍龙角转赐主上。主上见奴家善于吹角,便令我奏乐随行……”

        拓拔野眼前一黑,如被当头棒击,张大了嘴,发不出声来,浑浑噩噩,如在梦魇。木雕泥塑似的呆立了半晌,突然觉得痛入心髓,仿佛被千刀万剐,肝肠寸断,“啊”地大叫一声,泪水潸潸而下。

        当是时,寒毛直乍,一道锐利无匹的剑气从背后闪电袭来。那媸奴眼波剧荡,闪过惊怒惶惧的神色,失声道:“小心!”那声音迥然变异,沙甜娇媚,分明便是雨师妾!

        拓拔野心中剧震,大叫道:“是你!”话音未落,胸间剧痛,一段幽蓝的剑光从他右胸破体冲出,鲜血激射喷舞。刹那之间,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却觉得死而复生般的狂喜,哈哈大笑,叫道:“好姐姐,你没死!”

        蓦地回手一掌,真气狂猛迸爆,那偷袭之人闷哼一声朝后摔飞,“咯啦啦”一阵脆响,似已撞断浑身骨骼,再也爬不起来。

        “哧哧”之声大作,剑气纵横,那些小精怪交错飞舞,全力猛攻。

        欧丝之野笑道:“想见你的雨师姐姐,那就到黄泉去罢!”翩然后退,素手猛扯媸奴颈上锁链。锁链黑光四射,媸奴蹙眉低吟一声,朝后飞退,凝视拓拔野的妙目泪光滢滢,悲伤欲绝。

        灯光忽灭,四周漆黑,那张雪白的容颜一闪而逝。只听见一声低泣似的痛楚低吟、金属乱撞的叮当脆响,然后便是那凄厉而悲怆的苍龙号角。

        此时拓拔野再无怀疑,悲喜交叠,振臂长啸,真气滔滔流转迸舞。

        “咻”的一声,那贯胸而过的长剑轰然倒射,穿透两名祙人,“咄”地钉入车厢内壁,震动不已。

        他身形疾旋,左手抚胸,默念“春叶诀”,竭力愈合伤口;右手飞舞,断剑碧光跳跃,纵横如电,刹那间将冲上前来的众精怪斩杀殆尽。

        伤口剧痛,气息岔乱,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那妖女将雨师妾带走!”奋力提气,正待追去,却听“当啷”脆响,厢门突开。九龙怒吼,几面巨大厚重的玄冰铁板脱飞而出,激撞而来。

        “叮”的一声,断剑击在那铁板上,登时弯曲弹舞。拓拔野此时真气已竭,被那巨力当胸所撞,不敢硬接,蓦地因势利导,穿出车厢,朝后上方高高飞起,飘然跃上了柜格松的巨梢。

        当是时,天上黑云滚滚,太阳已露出一条极细的红边,在这漆黑的正午天幕上,显得妖艳而又诡异。

        苍龙角凄诡迷离,兽吼如狂。上方空中,那黑压压的云层竟是万千凶兽汹汹围集,四面八方冲涌飞泻,咆哮狂攻。

        拓拔野翻身跃上太阳乌背,正要去追那九龙飞车,却被数百妖兽团团攒围,不得不凝神对抗。

        方山顶上狂风呼啸,人影错分,一道道巨大气浪光弧闪耀飞舞,如流星,如霹雳,将四下陡然照亮。眼见姑射仙子与蓐收尚且无恙,拓拔野心中稍安。

        那双头老祖呼号怪笑,龙鲸牙骨鞭气光长达十余丈,纵横飞舞,如飓风闪电,声势惊神泣鬼。姑射仙子与蓐收两人合力,竟也不能讨得好去,加之还得分神对付那发狂围攻的万千凶兽,一时反倒有些捉襟见肘。

        拓拔野伤口火烧似的灼痛,所幸非在要害,调息片刻,已将伤势镇住。想着雨师妾,心痛难当。她必是因为自己,被烛龙贬为女奴,备受折辱,故而才不愿在此时此地与自己相认。悲怒之下,便欲突围冲入飞车,抢回雨师妾。

        但眼光扫处,见姑射仙子二人在双头老祖与北海诸兽的猛攻下越发吃力,猛一敛神,咬牙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先合力杀了老妖,再救出雨师姐姐不迟。”?料定只要不让北海真神夺得三生石脱身逃逸,海神战车必定不会撤离。

        杀机毕现,正要俯冲而下,忽听那双头老祖哈哈狂笑,高亢、阴冷之声混在一处,说不出的难听。

        “轰啷!”龙鲸牙骨鞭悠然翻转,突然爆射出强烈的乌金色的眩光,迭声震响中,那乌金色眩光急速膨胀,在半空中形成一只巨大的龙鲸形状,摇摆怒吼。万兽惊慑,尽皆退散。

        那龙鲸身长足有二十丈长,龙鳞遍布。火眼凶光灼灼,刀牙错立,前鳍掌如巨翼一般舒张开来。仰头望去,犹如巨山横空,巍然压顶。

        “裂海玄龙鲸!”拓拔野心下微惊,这妖兽乃是大荒最大的凶兽之一,被它扫中,即便钢铁也要化为碎段。更不犹豫,反抽珊瑚笛,凝集真气,决计御使珊瑚独角兽与这妖兽拼死一搏。

        “呜嗷!”裂海玄龙鲸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吼,突然朝着蓐收与姑射仙子重重砸下!

        “轰隆”巨响,山顶应声炸裂,巨石飞舞,尘土弥漫,蓦地多了一个十余丈长、三丈余深的裂坑。姑射仙子二人闪电似的平移飞离,堪堪避过。

        龙鲸怒吼飞冲,横空扫卷,朝着二人狂猛进攻,刹那间将他们逼得险象环生。气浪炸舞,山崩地裂,柜格松急速摇摆。

        万兽悲吼,畏缩不前。拓拔野眯起双眼,驾鸟穿梭,如在惊涛骇浪中穿行。真气激生,横笛吹奏“金石裂浪曲”。

        便在此时,那龙鲸突然高高翻卷,在高空之上恣意舒展巨大的肢体,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乌金光芒刺目激射。

        狂风怒卷,海上惊涛轰鸣,禺渊内亦巨浪翻腾,无数巨大的水柱接连冲天飞起,环绕着方山密集林立。水柱喷到最高处,迸飞炸射,宛如万千流星,从四面八方倒冲入裂海玄龙鲸的喷水孔中。龙鲸的庞大身躯随即急剧变大,转瞬间便增大了一倍有余。

        禺强哈哈狂笑道:“金光神,且瞧我神鲸如何将你方山夷为平地!”禺京阴声笑道:“可惜可惜,从今往后,西海看日落可就少了一景了。”

        拓拔野大骇,这妖兽倘若再变巨大,一击之下只怕当真要裂山平石。

        蓐收喝道:“只怕你没这个能耐!”突然白光大作,轰然脆响,骨骼急速爆长,刹那间化为巨大的人面虎兽身,双爪紧握金光大钺,怒吼着冲天飞起,抡舞金光钺,如电飞射,朝着裂海玄龙鲸猛劈而去。

        禺京阴测测地笑道:“找死!”手诀捏舞,蓦地一抖龙鲸牙骨鞭,滔滔黑光顺着那骨鞭冲天而起,没入龙鲸急剧膨胀的体内。

        龙鲸嘶声狂吼,周身乌鳞陡然翻起,黑光怒射,巨尾飞甩,朝着蓐收迎头拍下。

        拓拔野气息滞堵,笛曲登时走调,只觉山岳压顶,竟身不由己地驾御太阳乌朝下跌跌撞撞地俯冲而去。心下骇然,不由为蓐收担忧起来,强聚真气,笛曲高亢破云,即将攀升至最高处。

        姑射仙子双袖翩翩,碧木真气从她素手间化为淡绿色的丝光气带,缭绕飞舞,急速缠缚在龙鲸的巨尾上。龙鲸怒吼,那巨尾之势稍稍一滞。

        当是时,当空那一线红日突地从黑影中跳脱,变作一弯红弓。赤光闪耀,投射在蓐收的金光大钺上。

        蓐收大喝道:“金星流光破!”,“叮”的一声,那金光大钺突然爆绽起眩目光芒,龙吟虎啸,如白虹贯日,彗星冲天。

        “咻!”一声淡淡的裂帛似的声响,当空蓦地爆放开刺目难忍的强烈炽光,仿佛一朵巨大的银菊瞬间怒放。

        “轰隆隆!”雷鸣狂震,白光爆舞,冲击气浪如飓风迸飞。无数巨石炸舞冲射,从拓拔野四周暴雨似的冲天飞过。

        太阳乌嗷嗷乱叫,几被卷溺其中,拓拔野喉中一甜,强鼓真气,猛地将“金石裂浪曲”吹奏到至高之处。红光闪耀,珊瑚独角兽再次怒吼着昂然跃空,雷电似的激撞在龙鲸侧腹。

        裂海玄龙鲸悲声嘶鸣,巨躯陡然抽紧,蓦地震吼甩尾,层层乌光惊涛也似的四下迸舞,山摇地裂,又是一阵狂猛摇晃。姑射仙子的真气光带登时碎裂,娇躯微震,连人带鸟朝外悠然翻飞。

        拓拔野心下大惊,正要追去一看究竟,却听“嘭”的一声巨响,那龙鲸悲鸣若狂,腹部蓦地裂开巨大的口子,海水如滚滚天瀑飞冲而下。

        既而“乒砰”连响,龙鲸的背脊急速翻裂,一道金光白影呼啸着破体冲出。正是蓐收。

        他当空飘摇跌宕,雄伟虎躯突然“仆仆”纹裂,激射出无数血箭。适才他奋起神威,迎面痛击,虽从龙鲸体内破穿而过,却也大耗真元,身负重伤,险些连金光钺也把握不住。

        那龙鲸周身接连绽破,万千裂口如涟漪荡漾,体内海水四面冲涌而出,光影涣散,急速缩小。北海真神怪叫一声,朝后飘退,龙鲸幻影登时破灭,重新化归为银亮骨鞭,闪电似的朝蓐收疾抽而去。

        拓拔野笛声激越,珊瑚独角兽怒吼扑剪,将那龙鲸牙骨鞭倏然荡开。激震之下,他气息翻涌,珊瑚笛险些脱手飞出;而北海真神此时亦如强弩之末,大叫一声,继续朝后飘退。

        刹那间,四人都已身负内伤,四下飞退。

        当是时,山顶阴风大作,禺渊之中,一道紫黑色的真气斜冲飞天,漫天喷涌的海水陡然重新螺旋集结,化作一条巨龙,轰鸣咆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西人同时飞旋横扫!

        拓拔野大吃一惊,蓦地醒悟:“是那辆消失不见的神秘飞车!”奋勇真气,吹笛御兽,阻挡于自己身前。

        轰隆迭震,他眼前一黑,骨骼仿佛散裂一般,随着滚滚水浪冲天飞起。所幸一则有珊瑚独角兽阻挡在先,二则有定海神珠借势随形,终无大碍。

        放眼望去,果见那六驾蝠龙的梭形飞车幽灵似的从禺渊中破浪冲起,风驰电掣地冲掠到柜格松下。门帘飞卷,两道黑光电射飞舞,直劈在无忧泉水中。

        轰然巨响,水花激射,一块三尺见方、一尺来厚的淡青色玉石悠然抛转,随着那两道黑光朝车中急速飞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厮果然是坐山观虎斗,趁着众人两败俱伤之际,突施暗算,抢夺三生石!

        拓拔野大怒,御鸟急冲,纵声笑道:“阁下趁火打劫,羞也不羞?”默念“心心相印诀”,笛声如山洪飞泻,汹汹磅礴。他虽然真元大耗,但以念力御使珊瑚独角兽,却仍是驾轻就熟。

        珊瑚独角兽狂吼声中,凌空飞舞,青光爆吐,接连轰炸在那梭形飞车上。但那飞车似以至为坚韧的金属所制,巍然无损。珊瑚独角兽凶性大发,咆哮跳跃,当头撞去,独角蓦地洞穿车壁。

        车身轰然巨震,黑光爆放,蓦地片片迸炸开来。珊瑚独角兽惨嚎一声倒飞而出,红光幻灭,倏然收回珊瑚笛内。

        三道人影从那车中跃出,抱挟三生石,御风飞行。

        “哪里走!”北海真神怒极反笑,横空狙击。海神战车内天鼓咚咚,号角凄厉,团团盘旋上空的万千凶兽如得神谕,重行咆哮俯冲而下,气势汹汹地朝那三道人影围击堵截。

        拓拔野身形疾旋了数十圈,方才将珊瑚兽带来的巨大反撞之力消卸殆尽。强行调气,驱鸟前冲。却见那三人飘忽疾行,黑光、白气、红芒纵横交错,气势雄浑狂猛,轻而易举地从万兽群中突围而去。

        他心下大奇,以彼等真气推断,那三人赫然竟是水、金、火三族高手,真元强猛,至少都在仙级之上,其中似乎又以那头戴黑笠的水族之人修为最高。但三人举手投足鬼气森森,阴邪妖异,每一招式似是而非,竟不象人间所有。大荒之中,仙级以上的高手不过区区百人,不知这三人究竟是谁?身不同族,竟勾结一处,做这令人不齿的盗贼勾当。

        正自诧异,只听北海真神桀桀怪叫,当空昂身舒臂,光芒耀射,长羽林立,刹那间化为巨大的双头人枭,巨翼扑击,黑光如雷鸣电闪,与那三人激斗一处。

        战不片刻,那头戴黑笠的怪人突然翻手一掌,乌光怒放,幻化出一只巨大的龙头怪兽,轰然猛击在北海真神胸上。这一掌快逾闪电,变幻无端,诡异已极。

        北海真神鲜血喷涌,冲天飞起,惊怖惨叫道:“你……你是……”骇惧已极,两个头颅瞪大了眼睛,剩下的话竟说不出口,踉跄飞退。

        拓拔野惊讶更甚,此人究竟是谁?竟能在数招之内,将位列大荒十神的双头老祖打得狼狈溃败,惊怖至斯?

        此时他已冲到三人之前,心中惧意一闪而过,纵声长啸,豪气冲涌,挥舞无锋断剑,如银河飞悬,闪电交叠。

        此时,空中红日又跳出一线,七彩阳光缤纷耀射,天地陡亮。阳光照射在剑光上,眩目反射,恰巧将拓拔野的脸容照得一片明亮。

        那头戴黑笠之人扭头仰颈,朝他望来。面无血色,形如僵尸,一双空茫的眸子凶光毕现,闪过一丝惊讶怒恨之色,脱口喝道:“小子,怎地又是你?居然让你逃出来了!”

        拓拔野蓦地一阵迷惑,难道自己曾见过此人?念头未已,却见那人嘴唇翕动,似乎在念诵什么法诀,突然周身剧痛,仿佛被千万只虫子同时咬噬,大叫一声,险些从鸟背上摔下。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九冥尸蛊!这恶人在施法御使自己体内的尸蛊!难道此人竟是放蛊的幕后元凶么?

        但片刻之间,体内剧痛迅即减弱,念力所及,那些蛊虫竟似全都死了。原来这些尸蛊虽然恶毒,却敌不过拓拔野体内的万千剧毒,早已死绝。被这黑衣人咒语激催,幼虫方甫孵化,便又殒命。

        拓拔野又惊又喜,不明所以,但此时危急,不容多想,猛地奋起神力,大喝道:“是我又如何?”断剑如霹雳流星,倏然刺去。

        “噗哧!”碧光如电,瞬间穿透那人胸膛,“当”的一声脆响,其腋下的三生石也被陡然震裂,铿然碎为几块。

        那人“咦”了一声,竟似浑然无事,哑声奇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门道,不愧为我青木鬼王。”当头一掌拍来。

        气浪爆舞,仿佛一只巨大的龙头咆哮咬噬,拓拔野大惊之下,抽离断剑,蓦地转动定海神珠,奋力朝后飞逃。犹已迟矣,护体真气应声破裂,宛如万千冰冷毒蛇从自己万千毛孔倏然钻入,撕心裂肺,急速朝丹田与心脉窜去。周身刹时僵硬,森寒剧痛。

        当是时,腰上突地一紧,被万千丝带牢牢缠缚,猛地朝后拖飞。一股清雅淡泊的真气如春风拂面,悠然吹过。竟是姑射仙子及时赶到。

        “哧哧”轻响,那邪异气浪被姑射仙子所震,陡然抽离而去。黑笠人嘿然怪笑,朝后飞退。

        拓拔野周身大转轻松,想到自己适才一脚已踏入了鬼门关,不由得一阵后怕。吐了口气,微笑道:“多谢仙子姐姐相救。”姑射仙子淡淡一笑,丝带飞卷,缠住他的手腕,一齐骑鸟追去。

        那三人御风疾飞,万兽抛飞跌散,刹那间便已冲到方山悬崖。

        一道人影忽然从崖下冲起,哇哇大叫道:“臭小子,我来啦!”正是夸父。恰好与那三人迎面相撞,黑笠人二话不说,迎头便是一掌。夸父大怒,叫道:“烂木奶奶不开花!”也是一掌击出。

        碧光黑芒激撞一处,轰然四震,蓝紫色的冲击光波团团迸舞。两人身形剧晃,各自朝后退去。

        拓拔野大喜,叫道:“疯猴子,来得正好。他正要和你比斗呢,说你差劲之极,是天下第一等的臭蘑菇,大草包……”见夸父已经气得哇哇乱叫,又加了一句道:“你若能将他胳肢窝下的石头抢了过来,那就算你赢啦!”

        夸父怒道:“他奶奶的木耳蘑菇,我连他的胳肢窝毛一齐揪下来!”他追日输给拓拔野,正自灰溜溜地暗自愠恼,眼见此人竟敢与自己挑衅比斗,那还不憋足了劲挣回面子?当下挥舞背上的怪兽,呼号怪叫,全力激斗。

        拓拔野见他挥舞的怪兽乃是一独角驼龙,根本不是科汗淮所化的窫窳,心下猛地一惊,叫道:“疯猴子,那只龙头怪兽呢?”

        夸父甚是尴尬,含含糊糊道:“烂木奶奶的,半路上让一个白衣服老头抢走啦。”话音未落,“哎哟”一声,已被黑笠人掌刀扫中,哇哇大叫,不顾拓拔野,全神拼斗。

        拓拔野心中惊怒,不知那白衣人是谁?竟能从夸父手中夺得窫窳去。那人抢了窫窳又意欲何为?

        夸父与那人转眼间便激斗了数十回合,气浪迸飞,山石碎裂,其势足可惊天动地。上空群兽肝胆尽寒,团团围舞,不敢上前。

        太阳徐徐跳脱,天地越来越亮,山顶上满是闪闪金光。

        拓拔野、姑射仙子并肩齐飞,与另外两个黑衣人交手激战,一时亦不能分出胜负。那一侧,北海真神与九龙飞车也急速追来。惟有蓐收身负重伤,昏迷在地,迄今未醒。

        夸父突然大叫道:“哈哈哈,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昆仑山下的狮子脑袋!”

        那黑笠人目中凶光大露,哑声笑道:“你要这石头,送给你便是!”突然将腋下夹着的半块三生石摔给夸父,夸父一愣,大喜过望,丢了怪兽尸首,抄手将玉石接住,大笑道:“我赢啦!我赢啦!”

        话音未落,那黑笠人突然低吼一声,身形如黑烟扭曲,蓦地化为玄蛇黑龙似的怪物,笔直地怒射向夸父胸腹。真气狂猛,雷霆万钧,瞬间惊天动地迸爆开来。

        夸父心机单纯,见他已将玉石抛来,只道他已认输,正自得意,哪想他竟会突下毒手?惊骇之下,破口大骂,忙不迭地将三生石往空中一抛,飞也似的朝后奔退。所幸他奔行疾快,竟后发而先逃,有惊无险地避了开去。

        三生石原已被拓拔野断剑震裂,此时抛飞上空,登时化为四五块离散开来,在阳光中闪耀着绚丽光泽。

        众人一凛,纷纷疾冲飞天,抢夺玉石。姑射仙子气带飞舞,倏然卷住一块。北海真神的骨鞭霹雳似的横扫而过,也卷住了一块。余下的三块则被那黑笠人探手一抓,倏然卷回。

        黑笠人哈哈怪笑,不知施了什么障眼法术,突然狂风大作,凭空消失。那两人也随之如轻烟消散,转瞬无形。只有那嘶哑的笑声依旧在山顶回荡。

        北海真神被黑笠人重挫之后,似已心智恍惚,斗志全无。此刻得了三生石,再不停留,怪啸声中,蓦地如电穿行,冲入战车。

        九龙怒吼,冲天而起,急速离去。

        拓拔野心下大急,失声叫道:“雨师姐姐!”驱鸟疾飞,却迟了一步,再也追之不及。天海一线,眼睁睁地望着那战车消失于遥远碧浪之中。

        阳光耀眼,大风呼号,碧空中黑云渐散,万千北海凶兽纷纷钻入海面,水花朵朵开谢,满海碧波闪耀着亮白色的光芒。

        拓拔野在西海上空骑鸟盘旋,心中悲苦悔恨,如积石郁垒,几欲痛哭失声。适才相隔咫尺,此刻却已天涯。不知何时何地,才能与她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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