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方山禺渊
黑暗之中,狂风怒吼,巨浪滔天,苍龙角凄冽破云,如泣如诉。
姑射仙子见拓拔野突然面色大变,气息纷乱,芳心暗自诧异。灵光一闪,蓦地记起这苍龙角乃是大荒十大妖女之首、水族龙女雨师妾的神器,眉尖微蹙,竟莫名地闪过一丝愠恼之意。
拓拔野悲喜如狂,心中剧跳:“雨师姐姐定是知道了我前往方山之事,所以到此等我来了……”一念及此,心花怒放,欢喜得几欲迸炸开来,一时浑然忘了身在何地。
正要大声呐喊雨师妾之名,却听见夸父在远处哇哇乱叫道:“臭小子,你又想耍什么诈?叫来这些臭蘑菇怪物,想要作帮手吗?”
拓拔野心中一凛:“是了,与这疯猴子的追日之赛还未结束,我还是鱿鱼容貌,若是此时现了原形,岂不前功尽弃?等我先到了方山,再与雨师姐姐相会。”当下强忍狂喜,纵声大笑道:“疯猴子,你输便输了,还要找诸多借口,羞也不羞?”
突听惊雷似的一声巨响,苍龙角高亢激越,凌厉刺耳。
惊涛裂舞,飓风悲啸,海面接连迸炸开万千漩涡巨浪,无数黑影怒吼着冲天飞起,腥臭之气瞬间重重弥漫。
拓拔野火目凝神,只见暗青色的混沌中,数以万计的罗罗海虎、巨翼爪龙、貂龙鱼怪、吼鲨、棘剑鱼龙……或破空怒吼,或乘浪咆哮,密集交叠,随着苍龙角的节奏,应接不暇地疾冲而来!
姑射仙子蹙眉低声道:“北海凶兽!那九龙飞车中想必是北海真神,公子小心了。”她虽然记不得自己身世,但对大荒诸多人物掌故却并未忘却。这些妖兽无一不是大荒罕见的凶魔,形状狰狞,极似传说中的北海诸兽。
北海真神又称双头老祖,为大荒十神之一。乃是双头连体兄弟,一头名曰禺京,一头名曰禺强,其变幻兽身为北海巨枭,生性凶残暴戾,素以杀人凌虐为乐。豢养凶兽数万,其中三千乃悍勇凶徒封印变幻的兽身,勇烈不可挡。又蓄有女奴九千,每日辱虐为戏,稍有流泪呼号者,必被他喂与豢养的北海诸兽为食。
其神兵凶器,乃是以两百年前北海三大凶兽之一的裂海玄龙鲸的三千颗尖牙、椎骨,混合玄冰铁所制的“龙鲸牙骨鞭”,有劈山裂海之神威。又以裂海玄龙鲸的皮革制成“海神天鼓”,每一奏响,必定掀起海啸般的巨浪。
这些年来,烛龙党同伐异,清除异己,禺京、禺强便是其急先锋,杀人如麻,殊不眨眼。水族四大水神中,此魔的修为虽然不抵烛龙、弇兹,但凶名之怖,却犹在二人之上。即便是水族中人,听闻双头老祖,亦无不肝胆欲裂。
拓拔野听到“北海真神”四字,微微一惊,厌憎无已,突然又是一凛:“此獠来此作甚?难道是烛老妖遣来狙击我和仙女姐姐的么?……”登时大震。
他、蚩尤与姑射仙子都是水妖的眼中钉、肉中刺,烛老妖既知他们与夸父的逐日之争,遣人狙杀也在情理之中。想到雨师妾也在那飞车之中,蓦地闪过强烈的不祥之意,隐隐觉得还要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将要发生,心中大跳,冷汗涔涔。
当是时,忽听“轰隆隆”一阵巨响,震得他气血翻涌。西海蓦地迸涛爆浪,层层叠叠冲卷起数十丈高的巨大水墙,白沫滚滚,汹涌澎湃,有如雪山崩舞,发疯也似的朝着拓拔野两人劈盖而来!
海神天鼓!
拓拔野清啸声中,与姑射仙子驾鸟冲天飞起,闪电般穿透万千雪白浪沫。
四周青黑混沌之中,兽吼如狂,无数北海凶兽西面八方扑剪冲到,毒液喷射,火焰熊熊。
夸父远远见了,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东海小子,原来这些乌龟海怪都是来找你麻烦的哩!敢情你平日海货吃得太多,它们前来报仇雪恨。”
正自幸灾乐祸,突然“哎哟”一声,骂道:“烂木奶奶个蘑菇不开花!我又没吃过你亲戚姐妹,你来咬我作甚!”轰然作响,将几只扑上前来的罗罗海虎打得四下抛飞。
拓拔野哈哈大笑,“呛”的一声,断剑出鞘,青芒冲天而起,碧光卷舞如电。刹那间,几只巨翼爪龙和棘剑鱼龙便被其剑气斩为两段。
姑射仙子素手飞扬,“哧哧”轻响,掌心莹光白气滚滚卷舞,倏地化为两道气芒白练,飘摇飞卷,将众兽一一抛扫开来。
拓拔野二人念力探扫,在海啸巨浪与凶狂妖兽之间迤俪穿行,翩翩高翔。但那苍龙角与海神天鼓交织奏响,震耳欲聋。巨浪汹汹,层叠扑来,万千凶兽前赴后继,密织如网,始终将两人围困其中。
海神天鼓急促激奏,伴着那诡异苍凉的苍龙角,在黑暗中更觉妖异,仿佛一下接一下地激撞在拓拔野的心上。
鼓声号角狞烈高亢,海啸凶狂,飓风怒吼,万千凶兽如暴雨密箭,团团攒集。不仅拓拔野二人,便连夸父与那神秘飞车,也被滔天狂浪和兽群困阻隔挡,一时不能突进分毫。
听那苍龙角杀气凛冽,殊不留情,拓拔野心下惊怒:“难道吹奏苍龙角之人并非雨师姐姐么?”
当年在东荒平原之上,水伯天吴便曾盗取苍龙角,御兽围攻,莫非今日也是这般情形?倘若如此,雨师妾眼下究竟是生是死?想到此处,他先前的满腔欢喜登时荡然全无,渐转森寒骇怒。
然而凝神聆听,那苍龙角凄冽苍凉,圆熟已极,万兽在它指引调度之下,仿佛久经训练的万千精兵,勇悍凶猛而又井然有序,以姑射仙子、拓拔野二人之力,竟也不能冲透重围。
普天之下,除了龙女,又有谁能有如此境界?但若是雨师妾,又岂会毫不留情,狠辣如此?
拓拔野心中越发惊疑忐忑。黑暗中,忽见那海神战车腾空飞舞,朝着方山急速飞去,热血上涌,想道:“罢了!我要到那车中瞧个仔细!”一时间什么三生石、追日之争,全都抛到了脑后,恨不能立时冲入飞车中探个究竟。
却听姑射仙子淡然道:“公子,与其坐扫落叶,不如断其树根。我们到那海神战车中去,会会北海真神罢。”
拓拔野见她也有此意,心下大喜,精神一振,纵声喝道:“双头小鸟,这等小风小浪、病猫死狗竟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忒也可笑。别跑,爷爷今日让你长长见识。”反手抽出珊瑚笛,横吹“金石裂浪曲”。
笛声铿然激奏,如山横雾断,激越高亢,刹那之间,那海神天鼓与苍龙角都险些被压了下去。
珊瑚独角兽原本就是海中的水属凶兽,昔年在东海掀卷的海啸狂涛倒卷大荒,引起长江泛滥,倾灭十八城,可谓凶焰无双,以其珊瑚独角所制的珊瑚笛乃是汪洋中的无上神器。
而这“金石裂浪曲”又是以神帝降伏此兽时的惊涛骇浪为封印之曲,在海浪狂涛中吹奏,恰恰最能将其威力发挥得酣畅淋漓。
此时拓拔野身处海啸巨浪之中,调动“潮汐流”真气,因势利导,借助定海神珠化惊涛巨势为己用,再以这珊瑚笛吹奏“金石裂浪曲”,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恣意舒畅,难以言表。
笛声汹汹高越,折转而上,如高崖嵯峨,巨浪排空,气势奇崛雄伟,绵绵不绝。姑射仙子花容微动,妙目中掠过诧异欢喜的神色,微微一笑,素手轻扬,将周身真气汹汹传入拓拔野背部经脉。
笛声铿然,更显激扬嘹亮,受笛声与海神天鼓所激,海上惊涛汹涌,相互激撞,在拓拔野四周竟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浪墙叠转,螺旋飞舞,环绕着两人越卷越高,仿佛筑起一个数十高的巍峨城堡。猛扑而来的北海凶兽方甫冲入,便立即被卷溺其中,瞬间消失无形。
夸父瞧得目瞪口呆,拍手笑道:“好玩好玩!想不到你这东海小子吹小曲儿,也能推起老高水墙,咱们得好好比比!”大呼小叫之余,真气鼓舞,轰然推掌,在海面上推送起巍巍水墙。
其实单以拓拔野目前之真气,决计不能在苍龙角与海神天鼓的合击之下,掀起如此惊人的漩涡水墙,对抗海啸、群兽;但他修炼“潮汐流”数载,深谙因势随形之妙,加上定海神珠、珊瑚笛、海啸狂涛……诸多缘由掺杂一处,再得姑射仙子真气相助,使得“金石裂浪曲”爆发出几近于神位级的可怕威力。
夸父单纯烂漫,不知其故,只道拓拔野真气狂霸一至于斯,登时起了由衷敬佩之意,心痒难搔,欲与他一较高下。眼见自己激生的旋浪水墙始终比拓拔野的矮了丈余,心中不免有些沮丧,悻悻想道:“他奶奶的木耳蘑菇,这小子原来当真有些本事,不是耍诈诓我来着。”
笛声铿锵激烈,忽然迸泻澎湃,如银河落地,星汉齐飞。只听一声惊天震吼,海涛飞涌,万兽惊慑,一道耀目红光从滚滚水墙中冲天飞起,陡然幻化为巨大的独角怪兽,昂然咆哮。
“轰!”
那巨大的漩涡水墙猛地迸炸飞舞,仿佛千万道水箭雷霆万钧地朝后怒射而出。众多凶兽惨嚎悲吼,抛飞跌落。
珊瑚独角兽怒吼声中电射高飞,那道红光在黑暗中闪闪夺目,犹如黎明时的赤霞火云,绚丽无匹。红光所及,巨浪迸飞,群兽辟易。
拓拔野洒然吹奏,笛声恣肆,两人随着珊瑚独角兽,驾鸟穿飞,翩然若仙。
海神天鼓轰然震响,如闷雷滚滚,连绵不断。北海真神似是突然震怒,全力反击。海啸飓风狂猛更甚,黑暗的西海仿佛沸腾的锅水,疯也似的喧嚣翻腾,朝着拓拔野等人拍劈卷打,欲将彼等吞噬其中。
那苍龙角也越发诡异凄冽,令人闻之毛骨悚然。万兽惊恐悲怒,不顾一切地汹汹围击。
夸父扛着怪兽哇哇大叫,连称有趣,上窜下掠,在惊涛骇浪之中闪电穿行,所到之处,北海凶兽尽皆悲嚎抛飞。
天黑海暗,风吼浪狂。
滔滔巨浪交织着万千怪兽,如乌云压顶,泰山崩倾。珊瑚独角兽的魂灵虽然凶狂无匹,但一时间竟也被海神天鼓与苍龙角弹压,不能冲透重围,飞到浪尖外的高空中。
听那天鼓咚咚,号角苍冽,拓拔野突觉心烦意躁,那四面拍击而来的狂肆巨浪似乎也夹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令他呼吸不畅,真气滞堵,连按捺珊瑚笛的指尖都有些不太灵动起来,心下暗惊:“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双头老怪果然有点邪门。”
姑射仙子微微一笑,柔荑舒展,莹光白气在掌中化为一管玉箫。斜倚唇边,悠然吹奏,箫声清幽淡远,如空谷山泉,寂寞丁冬。
拓拔野那胸闷气堵的感觉登时烟消云散,说不出的清明舒爽,心下大喜,调集真气,绵绵吹笛。
笛箫合奏,如险崖流云,大河明月,一个艰峭陡急,大开大合,一个绵柔淡雅,千迂百回,彼此契合无间,真气滔滔,渐渐地将那狂猛天鼓、凄冽号角重又压了下去。
碧光闪耀,气流在二人身侧缭绕回旋,周围海流螺旋飞舞,变幻无常。笛声在最高处轰然炸响,珊瑚独角兽抖擞精神,蓦地一声大吼,海面登时裂绽分涌,形成一条巨大的通道,它风驰电掣地从中疾冲而去。
两人乘鸟翩然随行,四周妖兽接连不断地飞掠狙击。
拓拔野见那海神战车御风电行,朝着方山急冲而去,越行越远,即将冲上方山,而自己虽依仗珊瑚独角兽左冲右突,却始终难以追及,心下不由暗自焦急。
眼角余光扫处,瞥见斜后方,那神秘的蝠龙飞车无声无息地滑翔飞行,突然钻入汹涌巨浪,消失无踪,心中蓦地一动,恍然醒悟:“拓拔野你自恃聪明,这次可是傻瓜之至了!海上风浪巨大,海下却是平静之极,何必在海上与他逞勇强斗?”
一念及此,豁然开朗。拓拔野精神大振,传音姑射仙子,随即封印太阳乌,急吹珊瑚笛。珊瑚独角兽狂吼声中,震飞数十只北海凶兽,蓦地高高跃起,陡然折转,电冲入汹涌汪洋之中。
拓拔野与姑射仙子携手翩然飘舞,默诵“鱼息法”,瞬息没入滔天巨浪,踪影全无。
夸父“哎呀”迭声,摇头晃脑,跌足叹道:“楠木疙瘩不长苗,小子你也忒傻啦,打他不过还可以死缠烂打嘛,干吗自己跳海寻死?不好玩不好玩。”忽地抓头挠耳,自言自语道:“咦?难道是这小子眼看着要输了给我,故意自杀耍赖?”
正自大觉可疑,忽听远处轰然巨响,那六驾蝠龙飞车破浪冲出,扶摇直上。接着海面巨浪迸飞,珊瑚独角兽咆哮声中冲天而起,隐隐可见两道人影随之螺旋电舞,高高地跃上了方山陡壁,急掠上冲。
夸父哇哇大叫,连呼上当,扛着怪兽急速踏浪飞奔。
拓拔野与姑射仙子从深海中破浪疾冲而出,足尖飞点,沿着方山笔直峭壁向上螺旋飞舞。
既至金族的禺渊圣地,不敢放肆滋扰,当下拓拔野封印珊瑚独角兽,将笛子收起。断剑青光怒放,两只太阳乌欢鸣展翅,电冲盘旋。两人翩然斜掠,跃上鸟背,朝山顶全速飞翔。
那六驾蝠龙飞车速度极快,转眼之间便将拓拔野二人抛得甚远,直如黑点,终于在山顶消失不见。
狂风呼啸,兽吼如雷,隐隐听见夸父懊恼叫骂之声。海神天鼓震天价响,苍龙角凄诡悲凉,海上的数万北海凶兽,大半折转冲天,仿佛漫漫乌云,黑压压地朝方山山顶包抄追涌而来。
拓拔野忽地忖道:“是了,倘若那北海真神是为我而来,为何不直接与我交手,只派了这些凶兽围追堵截,自己却径直往这方山而来?那神秘的梭形飞车中究竟又藏了何方神圣,适才错肩之时,为何竟感觉到如此强猛的真气元神?他到此处,又是为了什么?……”
思绪飞转,隐隐觉得其中另有奥妙,心中蓦地一动:“是了!难道他们也是为了三生石而来?”
当是时,太阳乌已经冲上山顶。大风鼓舞,沙飞石走,一时睁不开眼。耳畔听到一个惊雷似的声音喝道:“方山日落圣地,金族禁区。没有白帝手谕,谁也不能妄自进入,你们知也不知?”
那声音雄浑嘹亮,凛凛生威,当是与战神刑天、九尾虎神陆吾等人并列“大荒六小神”的金族“金光神”蓐收。
金族众高手中,除了白帝、金神石夷与西王母之外,便以蓐收的修为最高。其神器金光大钺乃是以千年前的彗星陨石精炼而成,光芒刺目,威力无穷,与刑天的苍刑干戚、昔日金族大将盘谷的开天斧并称“大荒三大名斧”。其人刚直不阿,执掌金族刑罚,世人所惧。
因近十年来,每每有人私上方山,偷盗三生石,引得金族上下震怒。西王母遂派遣蓐收镇守柜格松下,一时盗贼敛迹,太平无事。
拓拔野火目凝神,循声眺望,只见远处山顶柜格松参天傲立,荫盖漫漫,如黑云遮天。松树下溪流潺潺,山石嶙峋错布,一个巨汉昂然站在大石上,人面虎爪,白毛遍体,脚下匍匐了两条青灰色的巨龙,直如天神下凡,神威凛凛。当是蓐收无疑。
距他二十余丈外,那九龙战车凌空盘旋,大旗猎猎,果然绣着“北海真神”四个大字。战车中天鼓急擂,号角长吹,杀气凛冽。远处禺渊山壑幽暗,巨石桀然,渊水滚滚,随着天鼓节奏喧嚣鼓舞。
但他四下探扫,却不见那神秘梭形飞车的踪迹。
又听见一个高亢的声音哈哈笑道:“你们金族忒也霸道,既是日落之地,便该是五族共有。无忧泉水、三生石乃是大荒宝物,你们独自霸占了这些年也该够了罢?今日老祖到此,便是借三生石回北海玩玩。金光神若识相的话,快将三生石交了给我,免得大家伤了和气。”赫然传自这战车之中,想来便是北海真神。
拓拔野心里咯噔一响:“果不其然!”旋即疑云又起,眼下五族纷争,金族尚自中立,实是各方皆欲争取拉拢的势力。烛老妖虽然奸狡,但素来深沉稳重,又怎会为了区区三生石撕破脸面,公然敌对?难道这三生石于他而言,也有莫大而迫切的干系么?
蓐收冷冷道:“金族水族和睦相处已有多年,难不成北海真神竟想挑衅生事么?”
又一个阴冷的声音森然道:“嘿嘿,挑衅生事?我烛真神公子在昆仑山下惨遭谋害,贵族居然迄今交不出凶手,不知这算不算挑衅生事呢?”声音与先前那高亢之声截然不同,却不知哪个是禺京,哪个是禺强。
蓐收凛然道:“此事既在昆仑山下发生,我族自难辞其咎。不管凶手是谁,我们翻山蹈海,也要将他绳缚章尾山,由烛真神亲手处置。”
那阴冷的声音嘿嘿冷笑道:“有个屁用?难道白帝还要法子让烛公子复生么……”那高亢的声音喝道:“禺京,与这石头脑袋说什么废话?金光神听好了!今日我兄弟便是奉烛真神之命,到此取三生石救治烛公子。若不交出三生石,便踏平方山,填实禺渊,取你狗命!”
说到最后四字之时,“轰”的一声巨响,气浪迸飞,地动山摇。一道银白色的眩光如闪电飞劈,从蓐收后方朝他雷霆怒扫!
蓐收正全神贯注那海神战车,猝不及防,蓦地厉声大喝。脚下双龙怒吼冲天,巨尾飞舞,挟带沙石狂风朝那道银光双双劈去。与此同时,蓐收电冲而出,周身白光轰然绽放,虎爪翻转,金光飞卷,赫然多了一杆一丈多长的月形大钺。
“轰!”
光芒迸爆,那两条巨龙悲吼着冲天抛飞,龙鳞四射,鲜血冲涌,重重地撞在柜格松的横枝上,巨尾软绵绵地垂落。
一道人影哈哈狂笑着从黑暗中怒射而出,银光飞舞,仿佛天河飞泻,千万道涟漪光弧绵绵不绝地朝着蓐收急攻而去。真气狂猛凶冽,方圆数十丈内,巨石迸飞,草木断碎,群鸟惊飞,轰然而散。便连那巨大的柜格松,也被震得簌簌颤抖,松针如雨倾落。
姑射仙子蹙眉道:“龙鲸牙骨鞭。这才是双头老祖。声东击西,好生阴险。”
拓拔野凝神望去,果见那人颈上竟有两个硕大的头颅,发出不同的笑声,一个高亢激昂,一个阴沉森冷。心下恍然,料想这双头老祖必是使了什么奸谋法术,故意将声音从车中发出,自己则绕折到金光神之后,乘他不备之时,全力偷袭,占尽先手。
双头老祖位列“大荒十神”,乃是超一流的大宗师,面对实力稍逊于己的对手,仍要使出这等奸谋,实是令人不齿。拓拔野心下鄙夷,对金光神登时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蓐收大吼声中,翻身飞卷,金光大钺风啸雷鸣,当头怒劈,激撞在“龙鲸牙骨鞭”的层层光弧上。轰然巨响,炽光闪耀,巨大的冲击气浪如飞轮四射,山顶又是接连剧震。
蓐收身形摇晃,冲天而起。那双头老祖桀桀怪笑,穷追不舍,银光厉芒如惊涛骇浪,逼得金光神喘息不得。
此时,海神战车中苍龙角呜呜长吹,无数妖兽怒吼着从海上飞来,如团团乌云,眼看将要涌上山顶。
姑射仙子妙目凝视着西海真神,露出厌憎神色,低声道:“金光大钺在日月星辰的光照下,可以发挥出不同的威力,现下日食,威力大大不如。”
拓拔野脱口道:“原来如此!难怪双头老妖挑选今日盗取三生石。”义愤之情更盛。正欲跳将出来,相助蓐收,心中忽然一动,低声道:“仙子姐姐,我们先去车里,断了老妖后援,再一齐收拾老妖……”
见姑射仙子秋波澄澈地凝视着自己,神色有些古怪,拓拔野脸上一烫,莫名地心虚起来,暗想:“我随仙女姐姐到此,原是来寻三生石的。但适才一心惦记雨师姐姐,倒将此事忘得干净。”微起惭愧之意。
姑射仙子淡淡一笑,传音道:“公子去罢,我去助金光神一臂之力。”翩然起身,骑鸟飞向北海真神。
拓拔野微微一怔,无暇多想,驾鸟朝着海神战车急速冲去。
苍龙角悲凉凄切,越来越响,拓拔野心中狂跳,险些要蹦出嗓子眼来。将近战车之时,按捺不住激动欲爆的心情,足尖一点,急不可待地朝着战车半启的厢门掠去。
方至厢门,号角忽停。突听“哧哧”轻响,银光错舞,寒气袭人。
拓拔野心中大凛,立知不妙,护体真气蓬然爆放,双足一紧,似已被什么极为坚韧之物缠住。目光及处,却见万千银丝从战车底部缤纷冲出,顺着自己足踝急速朝上缭绕缠缚。
当下大喝一声,断剑电舞,急速旋劈。岂料那些银丝虽然细如发丝,却极为柔韧,随着剑锋拉扯回旋,始终不断。
只听一个女子吃吃轻笑道:“俊小子,进来罢!”拓拔野脚下一紧,身不由己地冲入战车厢内,重重地撞在坚硬的厢壁上。“哐啷”,厢门立时关闭。
“哧哧”连响,白丝飞舞,刹那间他周身已被紧紧缠缚。寒气大盛,眼花缭乱,无数银白色的蜂刺似的怪剑将他要穴尽数抵住。
车中灯光摇曳,刺眼之极。凝神望去,那些持剑之人竟是身高不足三尺的小精怪,玄衣黑头,眼睛竖长,扑眨扑眨,冷冰冰地望着他。
那女子轻笑道:“俊小子,别乱动,这些祙人刁坏得紧,一不留神就会要了你的小命。”香风扑面,一张俏脸扑入眼帘。彩巾缠头,珠贝摇曳,瓜子脸,柳叶眉,眼如弯弯明月,笑吟吟地望着拓拔野,左手纤指轻轻地缠绕着缠头垂带,却是个素不相识的妖娆美人。
拓拔野心中一凛,曾听蚩尤说过,大荒中有些蛮族凶残刁滑,极是难缠,北荒祙人族便是其一。
这些小精怪虽然身材瘦小,宛若侏儒,但生性剽悍凶蛮,睚眦必报,发起狂来,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他们以北荒昆虫为食,身具奇毒,吐放出的白丝坚韧无匹,乃是他们捕食杀敌的第一武器。
他一心会见雨师妾,其情渴切,一不留神,竟阴沟翻船,中了这些精怪之道,心下又是滑稽又是恼怒,哈哈笑道:“姑娘说话真风趣,就凭这些小怪物也能蛰死人么?”
众祙人大怒,黑脸通红,竖目险些凸了出来,厉声尖叫,数十只刺剑一齐朝他扎去。
拓拔野哈哈大笑,腹内定海神珠急速飞旋,碧光螺旋怒放。众祙人怪叫迭声,被他真气震得四下抛撞,纷纷晕厥。
拓拔野双臂一振,身体趁势逆向急旋,刹那之间便转了数百余圈,从白丝中窜了出来,螺旋翻身,稳稳地站在车厢内。
目光四扫,车厢对角围坐了二十余个女子,蜷缩颤抖,怯生生地望着他,手腕脚踝均锁着粗大的玄冰铁链,叮当脆响,乍一望去,并无他朝思慕想的雨师妾,心中大为失望。
那女子惊咦一声,抚掌格格笑道:“好俊的身手!果然是少见的尤物,难怪龙女甘心为你而死呢!”
拓拔野闻言大震,脱口道:“你说什么!”那女子月牙眼秋波荡漾,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格格笑道:“你还不知道么?龙女雨师妾为了你忤逆烛真神,已经被赐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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