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番外(3)
先帝留下的遗腹子夭折了, 年纪小小的孩童,白日里贪着玩水,谁也劝不住, 当夜便发起了高烧,御医们尽全力救治,却仍是无力回天。
当今陛下一向把这位六弟视若己出,一怒之下当即便斩了几个救治不力的太医, 又砍了六皇子身边伺候不周的宫女太监,然后在第二天的早朝上痛哭失声, 给六弟追封了亲王的封号。
红昭得知此事的时候, 正撞见父亲下朝回府, 在正院里摔了一个他平日最爱的青釉弦纹花瓶,嘴里还嘲讽着:“嘿, 唱作俱佳, 好一个唱作俱佳,他做什么皇帝?不若去做个戏子!”
侯夫人连忙拦他:“侯爷!慎言啊!”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官做得不怎么样, 我心里清楚。陛下不信重我, 我都理解,”定北侯摔了东西后,瘫坐在椅子里捂住双眼,“但他不能这样啊,夫人,我心里难受啊, 先帝千挑万选,最后怎么就选出这么个东西?!”
在这片混乱中,红昭悄声离开了正院, 这种事情太压抑,她不想听,她只想去找楚寻舟一起玩。
宁王世子此来,是来拜访定北侯的。
当初落选储君后,其他人都忙着奉承新帝,定北侯却对他极为友善,楚寻舟念这个情分,这次路过京城,便顺势过府拜访。
自从他来了,定北侯夫妇就让红昭陪着他在京里逛一逛,游玩一二。
这其实并不合规矩,红昭心里清楚,他们是在制造机会,让自己和楚寻舟多接触。
在他出现前,顺阳伯府似乎是她最好的未来夫家人选,但定北侯夫妇刚刚打听到郭皓轩似乎曾与一个嫁过人的女子不清不楚的,都有些失望。
楚寻舟上门拜访的时机正巧,让定北侯夫妇都动了心思。如果能攀上他,他们就再不用去考虑那劳什子的顺阳伯府了。
宁王府远在蜀地,天高皇帝远,红昭嫁过去,总比和他们一起在京里过得小心翼翼来得强。
虽然以红昭的性子,远嫁的话让人着实有些担忧,但定北侯夫妇悄悄派人去蜀地打听过,据说这位宁王世子,后院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过,二人才暂且放下了心。
定北侯嘴上不说,实际上已经是在为女儿找后路了——如果将来侯府出了什么事,祸不及出嫁女。
再加上这位宁王世子性子活泼开朗,天性率真,对待女子又温和有礼,实在令二人满意不已。
红昭陪着楚寻舟在京城到处逛了逛,在她第三次认错路后,楚寻舟曾笑着调侃她:“曲姑娘怎的对京城还不如小生熟悉?”
红昭垂首解释:“其实我小时候常常溜出来玩的,只是后来长大了,再这样做就不妥当了。想出门的话,要么是和其他贵女一道赏花赏景,要么就在卖珠宝布料的地方逛一逛,或者去茶楼坐坐,不然被人看见要不停被背后多嘴的。我之前单独上街玩儿被一位乘轿子路过的诰命夫人撞见,说我这样大的姑娘,连面纱都不带,就这样抛头露脸很不体面。这话传出去后,我母亲背地里抹了几次眼泪,我就不敢了。我们侯府处境如此,我帮不上忙,至少不能再添乱。”
随着她的叙述,这些略有些模糊的回忆似乎越来越鲜活、越来越真实。
楚寻舟显然并未想到这一点,蜀地女子的生活相对比京里要自由些,他没有这个意识,怔了怔后当即道歉:“对不住,是在下失言。”
“不怪你,”红昭想了想,忍不住打听道:“父亲提起过,楚公子曾云游天下,是真的吗?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你见过海吗?好看吗?比京郊的月影湖大上多少倍?传说中的五岳有多高?京郊的春秣山我坐轿子上山还要将近一个时辰呢,登五岳要几个时辰啊?”
“是真的。”楚寻舟便点点头,笑容灿烂地给她描绘天下风景。
红昭听得出神,却也看得出,他并未动心,他只不过是出于礼貌,又怜惜她这样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姑娘家,才这样细心地回答她一连串的问题。
他这样一个见识过大千世界的男子,想必会觉得这样的她很无趣。
浮起这个念头后,红昭觉得委屈,这又不是她的错啊,她难道不想到处走走看看?可是哪个贵女可以这样任性呢?
此时,红昭离开了正院,一路寻去楚寻舟借住的院子。
但六皇子之事似乎也影响了楚寻舟的心情,让他全无前几日的开朗,他只是礼貌地对红昭笑了笑,随口找了个话题与她聊了几句。
看着他明明因为六皇子的事郁郁不乐,却还要礼貌地哄着她,红昭心里越发难受,也许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个不懂事的姑娘家,只能被哄着逗着,永远无法和他讨论正事。
“这茶不错,”楚寻舟还在随口与她闲聊,“曲姑娘平日最爱什么茶?”
红昭正要开口答“我平日最爱花茶,苦里还带一点甜那种”,看着眼前神采清朗的男子,一阵恍惚间,却脱口而出了一个问题:“你想过做皇帝吗?”
楚寻舟看起来很惊讶:“曲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我知道,当初先皇最看好的是你。”
“曲姑娘,这话……”
“我有分寸,我不会到处乱说,”红昭打断了他,“我只问你,想不想做皇帝?”
“我怎会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别搪塞我。”
楚寻舟摇摇头:“说真的,当初先帝他老人家选了旁人,我还松了一口气呢,只想着还好不是我。当皇帝可是天大的责任压在肩上,哪有我这般云游天下来得自在?”
红昭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看不出丝毫违心之处,但她还是问道:“当初不想,现在看到今上的所作所为之后,就改主意了是吗?”
楚寻舟的眼神,几乎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他审视着红昭,半晌后才缓缓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红昭摇摇头,她只是下意识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一个人。固然喜欢轻松自在的生活,但也有自己的抱负,也甘愿为天下扛起责任。
楚寻舟的神色很难形容:“就算换了我,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但至少你会容下一个孩童的性命。”
“……”
楚寻舟沉默了很久,几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看向红昭:“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说,在下原以为曲姑娘并不关心朝事,是我狭隘了。”
“我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红昭甩甩头,想甩掉那份恍惚感,“对不住,我不该这么说的,事已成定局,说这些只会令你徒增烦恼。”
“不,其实我很高兴有人能和我聊起这个,连父王都没看出我的……”楚寻舟摇摇头,“算了,我们以后不能再提了,万一这话传入他人之耳,可会有大麻烦。”
红昭点头:“我明白的。”
他用一种全新的眼神看向她:“曲姑娘,今日打算去哪里逛逛?”
红昭甜蜜地笑了起来:“全听楚公子的意思。”
两人去京城有名的赏春园看了桃花,路过茶楼歇脚时,听隔壁桌的人聊起最近京中有户武官家里的续弦闹出桩丑事来,嫌弃那武官年纪太大不能满足于她,要与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白脸淫奔。
红昭不小心听去了几句,说是还好那武官提早发现了,当夜就把续弦浸了猪笼淹死在河里,那小白脸尚不知情,按约定好的时间去接姘头私奔时,却只看到了一具泡到发白的尸首。
他们还说那小白脸的哀嚎声几里外都听得见,几乎比那淫/妇被淹死前求情的声音都要响亮了。
一旁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在他们心里,先帝遗腹子之死,自然不如这种艳事来得有趣。
红昭不愿意听这种事,那些话却拼命地往她耳朵里钻。
那些人又说起那续弦好似是个什么守备家的女儿,不过他家教养出一个这般不知羞的女孩儿,大概也是理亏,收了武官的赔偿,就没再闹事。
还说那姓卫的奸夫,明明他父亲官职也不低,自己也有大好前程,不知怎么想的,非要搞上一个有夫之妇,闹出这种事,真是丢脸。
说着说着,众人提起那续弦的美貌,还嘿嘿地笑了两声,态度很是淫邪猥琐。
楚寻舟皱眉看了一眼这些人,发现红昭的脸色不对,便贴心地提议道:“我们换个位子吧。”
红昭下意识伸手想握住什么,却只触到了手腕上的赤金点翠双扣镯子,她摩挲着这精致漂亮的手镯,点了点头:“好,换个位置吧,我不想听这些。”
———
楚寻舟就像一道光,照亮了红昭的生命。
他是个自由自在的人,有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自从他出现后,红昭再不忧虑自己会被嫁给某个让她心生反感的陌生人,也不再担心父母对婚事的急促。
和他在一起时,连她此前常常出现的恍惚感都越来越少了,那种古怪的仿佛有人在耳边呼救的噩梦她也不再做了。
她每日在楚寻舟的陪伴下,在京里到处闲逛,他总是能看到那些让人快乐的东西,还有些童心未泯,很会找乐子,在遇到他前,红昭几乎从未觉得京城也可以这般有趣。
和他相处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他生性开朗豁达,又懂得照顾她的感受,会认真听她说一些天真的话,还很会找话题,两人之间几乎从不冷场。
换言之,他太容易令人动心,尤其是对于一个没怎么见过外男的闺阁少女而言,红昭几乎没怎么抵抗便即沦陷。
红昭经常在他说话时,偷偷看着他的侧脸,心下满是甜蜜,真真是“娇痴不怕人猜”。
两人一起出现时,一个俊朗,一个娇美,总是会吸引周围人的视线,想到在众人眼里自己和楚寻舟定然是一对璧人,红昭心里就甜滋滋的。
唯一让她担忧的,就是楚寻舟到底有没有动心、会不会娶她。
她和楚寻舟一起出门,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若他不肯娶她,她的名节可怎么办呢?
少女心事,总是如诗般美好,连这一点忧愁,都显得可爱。
其他事都不再入她的眼,偶尔父亲会抱怨几句,什么“今上又要开选秀,劳民伤财”,什么“曾学士今日再次为陛下所申斥”,什么“某个差事被尹家人顶上了”,还有什么“边关派驻了一位监军”,她全都一听便过,丝毫未放在心上。
说到底,这些朝上的事与她一个女孩儿家有什么干系呢?
那些事又不是她能改变的,她只需要像京里其他女孩子一样,想办法把自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便是最大的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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