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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尽管年知夏生着与年知秋一样的眉眼,    美得雌雄莫辩,尽管年知夏不知用甚么法子使得胸脯状若女子,但年知夏终究并非女子,    男子那处与女子那处大相径庭。

  一旦尝过了年知秋的滋味,    他定然不会再迷恋年知夏了。

  区区年知夏定会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到时候,待他回了京城,他定能狠下心来,好生折辱年知夏。

  这年知秋是他的嫂嫂,    但年知秋并未同他拜堂,亦未同他饮合卺酒,只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嫂嫂而已,    左右他已是悖逆人伦的渣滓了,    只要能消除年知夏施加于他的蛊惑,只要能摆脱断袖之癖,取了年知秋的清白又有何妨?

  他注视着年知秋,命令道:“年知秋,吻我。”

  年知秋用力地阖了阖双目,方才垂下首去。

  她分明已下定了决心,事到临头,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块皮肉俱在抗拒。

  她并不想亲吻傅北时,    一点都不想。

  纵然傅北时高居京都府尹之位,    纵然傅北时仪表堂堂,    她亦不想亲吻傅北时。

  傅北时抿紧了薄唇,    看着年知秋踟蹰着低下首来,突地偏过了首去:“不必了。”

  他适才没有兴致亲吻年知秋,    他现下亦不愿意被年知秋亲吻。

  年知秋劫后余生,    不及感到庆幸,    紧接着,她赫然闻得傅北时启唇道:“将衣衫褪下。”

  “这……”她扯了扯唇角,提醒道,“叔叔,我们正在马车里头,怕是……”

  傅北时不耐烦地道:“要劳烦我亲自动手不成?”

  年知秋将手覆在了腰带上头,委曲求全地解下了腰带。

  这腰带一解下,外衫便散开来了,露出了里面的中衣与里衣。                        

                            

  她脱下了中衣、里衣,又颤抖着手去扯肚兜的系带。

  年知秋原本做男装打扮,至此,年知秋已将自己乃是女子一事暴露无遗了。

  傅北时心绪平静,瞥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道:“穿上罢。”

  年知秋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听得这话,不敢置信地道:“当真?”

  “当真,还要我说第二遍么?”傅北时本想与年知秋云.雨,临了,却提不起兴致,如同他提不起兴致与年知秋接吻一般。

  倘若他眼前之人是年知夏,他早已把持不住了罢?

  衣衫齐整的年知夏已足够教他心动神摇了,更何况是衣衫不整的年知夏了。

  即便年知秋生得再像年知夏,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心悦的是年知夏,年知夏是个骗子也好,是个男子也罢,他心悦的终究是年知夏。

  至于年知秋,连年知夏的赝品都当不了。

  年知秋快手将衣衫穿上后,去了离傅北时最远的角落,缩成了一团。

  傅北时失笑道:“不是你自己向我自荐枕席的么?”

  “我……”年知秋紧张地道,“是叔叔要我将衣衫穿上的,叔叔难道反悔了?”

  傅北时不怀好意地道:“我若是反悔了,你该当如何?”

  年知秋艰难地道:“我该当再将衣衫褪下。”

  “你倒是很知情识趣。”傅北时打趣道。

  “毕竟我有求于叔叔。”年知秋怯生生地望着傅北时,“叔叔要我如何便如何。”

  “你便先跟着我去湘洲罢。”傅北时面色冷淡地道,“至于你的双亲与两个哥哥,容我考虑考虑该如何处置他们。”

  年知秋虽然害怕,但仍是坚持道:“他们是无辜的,有错的是我,叔叔不若考虑考虑如何处置我罢。”                        

                            

  “他们是无辜的?你说年知夏是无辜的?”傅北时含笑道,“冒名顶替你的年知夏岂会是无辜的?”

  年知秋视死如归地道:“对,二哥是无辜的,二哥是被我所连累的,归根结底过错在我,你若要处置,处置我一人便足够了,就算你要我的性命,我亦欣然受之。”

  “欣然受之?”傅北时恶劣地道,“我若要将你游街、凌迟、车裂,你能欣然受之?”

  游街、凌迟、车裂……

  年知秋面无人色,却是颔首道:“纵使是游街、凌迟、车裂,我亦欣然受之。”

  “我会在你游街之时,扒.光你的衣衫,将你安置于一木驴之上,任由百姓围观,你的名声将不复存在,游街之后,我会请一经验老道的酷吏将你凌迟,保证你露出一身的白骨却气息犹在,而后,我会趁着你还剩一口气,将你车裂,最末,我会将你挫骨扬灰,教你死后不得安息,更不准你家人为你烧纸钱。你将会成为一只孤魂野鬼,无处可去。”傅北时极尽恶毒之言,又一字一顿地道,“你当真能欣然受之?”

  “我……”年知秋的身体不可控制地战栗着,“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家人,我便能欣然受之。全数是我的过错,理当由我负责。”

  傅北时咬牙切齿地道:“负责?”你能负责治好我的断袖之癖么?你能负责让我对年知夏忘情么?

  年知秋发问道:“叔叔想要我如何负责?”

  “你如何负责得起?”即使你变作男子,你都负责不起,因为你不是年知夏。

  但仔细想想,年知夏未曾引诱过他,从头到尾俱是他一厢情愿。

  他现下对于年知秋的刻薄不过是迁怒而已。                        

                            

  年知秋不说话了,垂下首,露出了一截白腻的后颈。

  这后颈的白腻不输年知夏,但对傅北时来说,却与路人甲乙丙丁的后颈没有任何差别。

  年知秋猛然抬起首来,直视傅北时的双目:“我……我确实负责不起,但是大错业已铸成,我所能做到的只有修正。”

  “修正?谈何容易?”兄长若能原谅年知秋与年知夏,同意年知秋与年知夏互换,便会容易些。

  待回了京城,他得先去同年知夏谈谈,以确定兄长究竟知道多少。

  傅北时盯紧了年知秋,不再作声。

  年知秋被傅北时盯得心惊肉跳,不服输地不肯收回视线,反而与傅北时对峙。

  傅北时似笑非笑地道:“你想激怒我么?”

  年知秋矢口否认:“不敢,我想求叔叔帮我。”

  “帮或不帮,我自有定论。”傅北时缓和了语气,“怪不得年家四处分喜点,却原来是为了趁机找你,可惜你早已出了京城。其实归宁的两日是你们交换身份最好的机会。”

  年知秋坦白地道:“我在逃婚那一日便已出京了,我并非害怕守活寡,我亦不害怕当寡妇,我只是不想嫁予我连面都没有见过之人。若是我心悦于你兄长,哪怕他时日无多,我亦会毅然决然地嫁予他,不管是守活寡,抑或是守死寡,我都甘之如饴。”

  傅北时叹息道:“这世道十之八.九的女子俱是盲婚哑嫁,只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托付了终身,至于是否能与夫婿琴瑟和鸣便得看运气了。”

  年知秋愤愤不平地道:“但这于女子何其不公?男子不喜妻子,尚可再纳合意的妾室,将妻子当作摆设便是。妻子若不喜夫婿,却得为夫婿守.贞,不能与其他男子有染,否则便是淫.妇.荡.娃,合该浸猪笼。”                        

                            

  傅北时自己亦不喜盲婚哑嫁,能够理解年知秋的想法。

  年知秋说这一席话的神态实在是像极了年知夏,这一席话亦像是年知夏会说的。

  他十拿九稳地问道:“年知秋,你从小与年知夏一道念书罢?”

  年知秋答道:“嗯,我从小与二哥一道念书,我们的先生是爹爹,我坐不住,不爱听讲,而二哥醉心听讲,与我截然不同。”

  “果然如此。”傅北时登时爱屋及乌地对年知秋生出了怜惜之情,“年知秋,你且放心罢,我绝不会将你游街、凌迟、车裂。”

  年知秋眉开眼笑地道:“叔叔可是说话算话?”

  她不懂为何傅北时待她的态度变得温和了,适才的傅北时要是阎罗,眼下的傅北时便是菩萨了。

  说话算话?

  我明明最喜食言而肥,我连一根小小的冰糖葫芦都一拖再拖,没能买给年知夏。

  不对,冰糖葫芦是我对于轻薄了年知夏的补偿。

  年知夏又非女子,谈何轻薄?且是年知夏欺骗我在先,年知夏有何资格向我索要补偿?

  傅北时气得握紧了拳头。

  年知秋见傅北时握了拳头,生怕惧意:这傅北时要揍我出气?

  须臾,傅北时松开了拳头,向年知秋许诺道:“关于此事,我说话算话。”

  年知秋充满防备地瞧着傅北时:“只有关于此事,叔叔才说话算话么?”

  傅北时了然地道:“你想要我承诺护你年家周全么?”

  “求叔叔成全。”年知秋扯了扯傅北时的衣袂,哀声道,“我已向叔叔自荐枕席了,是叔叔嫌弃我,我身无长物,没有甚么能给叔叔的,惟有这副身体,任凭叔叔取用。”                        

                            

  “并非嫌弃,而是我无心于你。”傅北时恨意未消,并不想教年知秋好过,“你不够格与我讨价还价,松手。”

  年知秋反是将傅北时这衣袂揪得更紧了些。

  傅北时将自己的衣袂从年知秋手中取了出来:“离我远些。”

  年知秋怨恨自己不懂得如何勾引人,不然,她相貌不差,应当能从傅北时处讨得好处罢?

  傅北时盘足而坐,不再理睬年知秋。

  越接近湘洲,灾民便越多,情况便越糟糕,饿殍更是多不胜数。

  在距湘洲仅有三日之时,傅北时与年知秋在驿站休整。

  两个时辰后,傅北时叮嘱道:“年知秋,你在驿站等我,我办完事,便去找你。”

  年知秋知晓傅北时是去赈灾的,要求道:“我想帮忙。”

  “好,你将自己打扮一番,尽量让别人看不出你乃是女子。我先快马加鞭赶去湘洲,你坐马车。待你到了湘洲,去县衙报我的名字便是。”

  年知秋明白自己拖慢了傅北时,颔首道:“我记下了。”

  “注意安全,你万一有个好歹,我无法向兄长,向娘亲,向你家人交代。”傅北时瞧了年知秋一眼,便飞身上了马背。

  仅仅一日,傅北时便赶到了湘洲,途中唯恐马儿被累死,换了三匹马。

  入目的景象惨不忍睹,不一会儿,他便被灾民包围了,这些灾民俱是一身狼藉,气息奄奄地匍匐在他足边,哀求他施舍些吃食。

  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全数给了灾民,可惜远远不够。

  这些灾民争抢了起来,互相殴打、践踏。

  他单单一人,根本阻止不了他们,只能策马去了衙门。                        

                            

  然而,衙门里一个人也无,惟有一个烧火的老头对他道:“跑的跑,散的散,救灾的救灾去了。”

  他问道:“知州何在?”

  老头摇首道:“不清楚,救灾去了罢。“

  粮草是从周边州县调集的,想必早已到了,负责分发粮草的湘洲知州何在?

  据傅北时所知湘洲知州虽不堪大用,但并非临阵脱逃的孬种,且临阵脱逃犯了死罪,除非其人能逃到天涯海角,不然,总会有归案的一日。

  傅北时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方才找到正在分发粮草的湘洲知州。

  湘洲知州见得傅北时,双目发亮:“傅大人,你总算是来了,救命啊。”

  傅北时看着狼狈的湘洲知州,道:“你手中有多少人可用?”

  湘洲知州回道:“百余人罢。”

  傅北时发令道:“好,你将所有人召集起来。”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已聚集在县衙了。

  傅北时将这些人分作四组,一组负责将灾民送回各自家中,并登记造册,统计受灾人口;二组负责每日在固定地点发放粮食;三组负责维持治安;四组负责为死去的灾民收尸。

  仅仅这些人远远不够,恐怕连治安都维持不了,他又命其中脚程最快的一个衙役往隔壁的琼川去借军队,琼川临近边疆,有他父亲的驻军。

  然后,他自己与湘洲知州一道分发粮食去了,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少时,他陡然想起了年知秋,年知秋生得细皮嫩肉,如若撞上饿得人性尽失的灾民,怕是会被拆骨入腹。

  年知秋不会拳脚功夫,不是注意安全,便足够的。

  他放心不下,同湘洲知州说了一声后,当即去寻年知秋了。                        

                            

  两个时辰后,他终是寻到了年知秋。

  马车夫已不知所踪了,马车被一群饥肠辘辘的灾民包围,年知秋已被两个大汉从马车上拖下来。

  其中一个大汉抹去年知秋面上的煤灰,吹了个口哨道:“是个好货色,不如先.奸.再吃?”

  年知秋挣扎不休,厉声道:“我乃是镇国侯的儿媳,你们哪一个敢动我?”

  大汉并不相信:“老子还是镇国侯的公子咧,来,乖媳妇,给老子一个香吻。”

  年知秋不肯认命,踹了大汉的裆部一脚。

  大汉疼得扇了年知秋一个巴掌,骂道:“贱人!”

  年知秋被撕开了衣襟,尖声道:“救命!”

  这声“救命”尚未落地,她已被一人抱住了。

  弹指间,那大汉已轰然倒地,气绝身亡,脖颈嵌着一条细线,淌出了血液来。

  她一抬眼,见救她之人乃是傅北时,放下了心来。

  于她而言,傅北时不是甚么好人,但傅北时终归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她并未见到傅北时是何时出剑的,可见傅北时剑术之高超,她害怕得下意识地抱住了傅北时:“叔叔,救我。”

  傅北时生平恨极了奸.□□人的恶徒,巡睃着诸人道:“还不快滚。”

  待这些灾民散尽,他将年知秋放了下来,关切地道:“年知秋,你可还好?”

  年知秋赶忙道:“多谢叔叔救了我的性命。”

  傅北时安慰道:“年知秋,你此来是想帮我的忙,但你却遭遇了不测,你该当知晓灾难会放大人心中的恶念,亦会教心怀恶念之人有机可乘。年知秋,勿要因为此事便失去善心。”

  年知秋认真地道:“叔叔,我知晓了。”                        

                            

  “那便好。”傅北时踢了大汉的尸身一脚,“想必待我们走后,他便会沦落为盘中餐,你是否解气了?”

  “我已解气了。”年知秋询问道,“湘洲的情况如何?”

  傅北时怔了怔,他以为年知秋现下惊魂未定,已无力顾及湘洲了。

  “湘洲水深火热。”他为年知秋戴上了斗笠,“你莫要去湘洲了,我无暇一直看着你,我送你走。”

  年知秋想出自己的一份力,又恐自己再度遇险,只得由着傅北时带她走。

  傅北时将年知秋送到了琼川的军营,父亲治军严明,在这军营之中不会有人胆敢觊觎年知秋。

  先前被他派来借军队的衙役正在同这军营的将领费口舌,所幸这将领识得他,他轻轻松松地借到了五千人。

  临走前,他看见年知秋朝他挥了挥手,他便也朝年知秋挥了挥手。

  年知秋忽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立即垂下了双目。

  那厢,年知夏等了一日又一日,没能等来傅北时的冰糖葫芦,甚至连傅北时的人影都没能看见。

  傅北时执意要查翠翘一案,难不成得罪了今上,被今上下了狱?

  为了得知傅北时的下落,他冒着被镇国侯夫人怀疑的风险,在给镇国侯夫人请安之时,问道:“我已有多日不曾见到叔叔了,我听闻叔叔近日查的案子涉及王家,叔叔是否出事了?”

  镇国侯夫人端详着“年知秋”,狐疑地道:“‘知秋’,你这般关心北时做甚么?”

  年知夏镇定地答道:“叔叔是夫君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血脉相连,我自然关心叔叔。”

  这“年知秋”是否与北时走得太近了些?

  镇国侯夫人起了疑心,盯着“年知秋”。                        

                            

  年知夏并不回避镇国侯夫人的眼神。

  良久,他才听得镇国侯夫人答道:“北时受陛下之命,赶赴湘洲赈灾去了。”

  湘洲……

  他是湘洲出身,湘洲多天灾人祸,两年半前,湘洲发生了饥荒。

  便是在那场饥荒中,他彻底地见识了人性的丑陋,妹妹还险些被爹爹卖了。

  不知而今妹妹如何了?

  傅北时既然赶赴湘洲赈灾去了,湘洲想必不日便会安定下来罢?

  不过今上为何派傅北时去湘洲?傅北时乃是京都府尹,今上多得是更好的人选。

  莫非今上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阻止傅北时彻查翠翘一案?以包庇王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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