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傅北时一把抓住了“年知夏”的肩膀, “年知夏”顿了顿,欲要挣脱却不得,急得泌出了一层细汗。
“二哥。”傅北时唤了一声, 绕到了“年知夏”面前, 掀开斗笠一看,果真是“年知夏”。
奇怪的是“年知夏”并非女子,胸膛怎会有起伏?
年知夏与年知秋乃是孪生兄妹,年知夏是哥哥, 而年知秋是妹妹。
显然,自己眼前之人是妹妹年知秋,而不是哥哥年知夏。
年知秋既然在此, 那么, 在镇国侯府的少夫人只能是年知夏了。
年知夏竟然胆敢男扮女装代替妹妹嫁入镇国侯府!
年知夏竟然胆敢凭借男儿身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他竟然被年知夏骗得团团转!
他竟然因为年知夏成了断袖!
不对,他才不是断袖,他才不会因为诡计多端的年知夏断袖!
年知秋并不识得这玄衣公子,此人应当是镇国侯府所派来的罢?
但是此人身上有一股子贵气,不像是惯于供人差遣的,更像是惯于差遣人的。
此人面色阴沉,好似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她曾得罪过此人么?
“敢问公子……”她尚未说罢,便被打断了:“年知秋, 年知夏是你的孪生哥哥罢?”
事到如今, 傅北时居然幻想年知夏不是年知秋的孪生哥哥,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年知秋自逃婚以来, 并未同家人通过信,不知家人是状况如何。
镇国侯府相中了她的八字, 要她为傅南晰冲喜, 她并没有孪生姐妹, 冲喜一事应当已作罢了罢?
听这玄衣公子提及二哥,她心道:难不成是二哥得罪了此人?二哥何在?
以免说错话害了二哥,她闭口不言。
傅北时冷笑一声:“年知秋,你可知你的好二哥年知夏代替你嫁入了镇国侯府?”
年知秋愕然地道:“但是……”但是二哥并非女子,如何代替我嫁入镇国侯府?
傅北时怒不可遏地道:“年知夏涂脂抹粉,身着凤冠霞帔嫁入了镇国侯府,还自称癸水不调,看了大夫,配了药,调养身体,以便早日为镇国侯府开枝散叶,年知夏根本怀不了身孕,谈何开枝散叶?”
兄长是否已识破了年知夏,只是出于心软,并未将其戳穿,抑或者兄长与自己一般被年知夏蒙在鼓里?
若是前者,他得顾忌兄长;若是后者,他现下便该带着这年知秋,回镇国侯府将年知夏戳穿,教年知夏付出代价。
年知秋闻言,脑中灵光一现:“你莫不是傅北时?”
傅北时颔了颔首,柔声道:“嫂嫂,你该当随叔叔回府了。”
年知秋登时毛骨悚然,拔足想逃,却是被傅北时扣住了右腕。
她将左手的烧饼往傅北时面上扔,被傅北时躲过了,她又以用来装水的竹筒冲傅北时下颌砸,被傅北时打碎了竹筒,她不死心,接着用足尖仰起了一层沙土,企图借此迷了傅北时的双目,可惜毫无用处。
傅北时好心地劝告道:“嫂嫂勿要白费功夫了。”
年知秋心生一计,扯着嗓子道:“救命,有登徒子调戏我!”
周围来来去去的人不少,登时围成了一团。
傅北时懒得向他们解释,一把箍住年知秋的腰身,突破人群,飞身而起,进得马车,又命马车夫快些驾车回京。
年知秋瞪着傅北时道:“你既将我当作嫂嫂,何以轻薄我?”
傅北时松开了年知秋的腰身,一字一顿地道:“你若还敢动逃跑的心思,休怪我对年家不客气,尤其是你那妄图瞒天过海的二哥年知夏。”
二哥年知夏这五个字他下意识地用了重音。
年知秋跪下了,额头点地:“全数是嫂嫂的过错,望叔叔大人大量,勿要同嫂嫂计较,嫂嫂愿随叔叔回镇国侯府,换回二哥。”
听年知秋自称“嫂嫂”,唤他“叔叔”,傅北时觉得可笑,与此同时,他又觉得年知秋的语调与年知夏太过相像了。
应是年知夏特意模仿了年知秋罢?
但一想起年知夏唤他“叔叔”的模样,他居然……他居然仍是动了心弦。
“抬起首来。”他命令道。
年知秋依言抬起了首来。
傅北时端详着年知秋的眉眼,继而以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掐住了年知秋的下颌。
兴许是年知秋与年知夏不过一十六岁,尚未完全张开的缘故,他根本找不出他们长得有何不同,但他却能轻易地分辨他们究竟是谁,就算年知夏在此,就算年知夏身着与年知秋一样的衣物,他认为自己亦不会认错。
他并非断袖,他对年知夏一见倾心之际,全然不了解年知夏脾性如何,所以他一见倾心的是年知夏的皮囊,肤浅得很。
是以,既然年知秋与年知夏拥有同一张皮囊,他为何对这年知秋心如古井?却因年知夏魂不守舍?
那年知夏是对他下了蛊不成?
他试着垂下首去,直逼年知秋的唇瓣。
他一直都很想亲吻年知夏,但年知秋的唇瓣近在咫尺,他却起不了兴致。
这年知秋于他而言,与其他青眼于他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没有任何区别。
年知秋不知傅北时为何要这般做,颤声提醒道:“傅北时,我可是你的嫂嫂!”
“对,你是我的嫂嫂,但我迎亲迎的是年知夏,与我拜堂的是年知夏,与我饮合卺酒的还是年知夏。”傅北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补充道,“兄长身体欠佳,由我代替兄长。”
年知秋质问道:“你亦想代替兄长与嫂嫂接吻不成?”
傅北时被年知秋的吐息洒了满面,但他的心脏安定依旧。
他确实想代替兄长与嫂嫂接吻,不过这个嫂嫂不是年知秋,而是年知夏。
可恶的年知夏。
待他回了京城,定要教年知夏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定要教年知夏一生一世为欺骗了他而忏悔。
年知秋从未心悦过任何人,自然并未同任何人接过吻。
她瞧着傅北时压下来的唇瓣,破口大骂:“悖逆人伦的狗东西,你对得起你的兄长傅南晰么?”
对,我悖逆人伦,在我尚且不知年知夏冒名顶替了年知秋之时,我便曾想过将年知夏占为己有。
傅北时继续压下唇去,只消尝过与年知夏生得一般无二的年知秋的唇瓣,他便能斩断对年知夏的情丝了罢?
年知秋对着傅北时又打又踢又踹,傅北时纹丝不动,她直觉得自己的行为无异于蚍蜉撼树。
我便当便恶犬啃了一口罢。她自我安慰着。
然而,下一息傅北时的唇瓣并未覆上她的唇瓣,反而急急后退,好像她是甚么沾了便会倒霉的不洁之物。
傅北时并未亲吻年知秋,并非碍于年知秋才是他真正的嫂嫂,而是由于年知秋不是年知夏。
他明白自己该当憎恨欺骗了他的年知夏,可是他的唇瓣只想亲吻年知夏,他的心脏只会为年知夏而失序。
他的的确确为年知夏成了断袖。
所以他该怎么做才好?
纵然兄长已识破了年知夏,纵然兄长原谅了年知夏,娘亲是绝对不会原谅年知夏的。
娘亲会如何处置年知夏?
娘亲又会如何处置年家?
他不由心生恐惧,万一娘亲对年知夏动了杀心该如何是好?
他定了定神,向马车夫下令道:“不回京了,继续去湘洲。”
一则,湘洲之事事关紧急,为了灾民,他必须快些赶往湘洲;二则,他倘使回京,便是违抗今上口谕,今上早已不是当年英明神武的太子了,今上看重子嗣,宠爱王贵妃,王贵妃又怀了身孕,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同今上作对;三则,他得好生思量思量如何处置年知夏,如何处置年知秋,又如何处置年家。
今日便姑且饶过年知夏罢。
年知秋听得这话,松了口气,此去湘洲,千里迢迢,她至少有了稳住傅北时,说服傅北时用她换回二哥的时间。
事已至此,只要能换回二哥,求得一家平安,她愿意委身于傅北时。
堪堪下了决心,她忽而闻得傅北时道:“年知秋,你为何逃婚?”
未待她作答,傅北时自问自答道:“因为你认为兄长命不久矣,不想嫁予兄长守活寡,更不想在兄长过世后当寡妇。”
倘若……倘若年知秋并未逃婚该有多好?
如此,他便不会对红盖头下的年知夏一见倾心了。
年知夏只会是他的姻亲,他只会唤年知夏“二哥”。
待年知夏金榜题名,他便与年知夏做同僚。
年知夏能理解他不畏权势,想查明翠翘之死的行为;年知夏腹有诗书,同他相谈甚欢。
他与年知夏定能携手使得朝堂上下清明起来。
奈何……奈何年知秋逃婚了,奈何他爱上了年知夏。
要是悄悄地将年知秋与年知夏换回来,年知夏便能以原本的身份参加科举,便能与他做同僚。
但是……但是已来不及了,不是年知夏与他做同僚,他便能单纯地将年知夏当作同僚。
对于目前的情况,他束手无策。
年知秋后悔地道:“我知错了,我不该逃婚,我以为我逃婚了,冲喜一事便作罢了,我不知二哥会替我出嫁。”
“是么?太晚了。”傅北时淡淡地道,“我不知你二哥是否自愿替嫁,他若是自愿的,便是震慑于镇国侯府的权势,生怕于你不利,他认定兄长不能与他洞房花烛,只消熬到兄长过世,他便能护你周全;他若不是自愿的,便是被你爹爹、娘亲、大哥逼的,我见过他们,他们并非爱慕权势之人,不会为了同镇国侯府攀亲,逼你兄长替嫁,故而,定然亦是为了你。”
“早知如此,我决计不会逃婚。”年知秋念及年知夏平日里对她关怀备至,愧疚万分,猛地向傅北时投怀送抱,“只要你帮我换回二哥,帮我保护年家,傅北时,我便为你所有。”
傅北时盯着年知秋,暗道:我若得到了年知秋,是否便不会迷恋年知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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