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同意你们，也不祝福你们
我穿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紧接着加快了速度，再不出去打招呼不合适了。
到客厅时于准背对着我，姥姥一身葱绿旗袍，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歪着一点头，看上去很认真却并不严肃。
金框眼镜的防滑链一边坠在脸上，另一边微微晃动。
我刚抬手想要打招呼叫人，姥姥余光便扫见我。
她微微一怔，不动声色的扫了我一眼，低下头扶了扶眼镜才重新看向于准，笑着说：
“姥姥年龄大了，心脏里支了几个架子，动不得气也受不得刺激，你想说的话，不会吓到我吧？”
我抬起的手堪堪停在耳侧，卷曲着收回身前，没等于准开口，笑着叫了一声，“姥姥好。”
待到于准看过来，我夸张的弯了弯眼睛，“哥。”
于准神色清清冷冷，向后勾了勾手让我过去。
我留着心眼，走近时看他伸手要来牵我，神经质似得往旁边躲了一步去拿姥姥的行李箱。
余光瞥见于准蹙了蹙眉。
“哎哟。”姥姥在同一时间当着我们两个的面打了个晃，扶着头发出一声。
我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行李箱被我推出去老远，上前扶住老人家的胳膊，“姥姥。”
“这里不必从前生活的地方，太热了。”我回头睨于准一眼，“姥姥赶路辛苦，先…先接杯水吧，哥。”
自从那年于准送我走自己又消失不见之后，我中间回去找过姥姥，她虽然换了号码，但我想年龄大的人都念旧，总不可能真的因为要彻底和我断了联系就搬离居住多年的村子。
结果回去时那间种着满园玫瑰的平整大院已经换了主人，低价出售，什么都没有带走。
姥姥心脏出了毛病，于准当然知道，她刚刚那番话是说给我听的。
扶着姥姥坐在沙发上，她拉着我的手热络的拍了拍，“好久不见了，真是越来越漂亮。”
她的语气很温柔，只是比刚才那会听上去恹恹的。
我笑了笑，不太擅长跟人寒暄，忧心道，“姥姥，还难受吗？要不要先去医院检查检查？”
姥姥收回手摇了摇头，于准正好递水到她面前，她笑着接过，摘掉眼镜饮一小口，“不急着检查，难得来小准预备常住的城市，先逛逛再说。”
于准手里没了杯子，直接坐在了我旁边所剩无几的位置上，和我挤在一起，严丝合缝的挨靠着。
“刚好我的朋友也在这里，找一天你有空的时候，陪我去叙叙旧。”放下杯子，姥姥偏头错开我去看于准，“不会打扰到你吧？”
我坐在沙发边缘，这会觉得自己有点挡视线，并着腿，双手规矩的叠在上面，老老实实的靠去沙发背，提着嘴角听两人说话。
“不会。”于准淡着音说着，手很自然的朝我伸过来，做势要落在我腿上。
我瞬间屏息，蹭地从沙发上起身，尴尬的哈哈笑了几声，勾了下鬓边的头发掖到耳后，忽地又想起于准刚刚在我耳垂下面狠狠嘬了一口，肯定留下痕迹了，又胡乱的将那缕头发拽下来，混乱的挡住半边脸：
“那个，我，要不，我去弄点吃的吧？”
于准脸色更差了，差到我的余光刮到他都忍不住想打寒噤。
“坐回来。”他冷言冷语的说。
姥姥抿着唇笑了笑，短短吁出一口气问于准，“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这么想说，那就说吧。”
“没什么。”
“我们在一起了。”
姥姥的话音一落，我和于准同时出声。
“...”于准相当从容的坦白，我猛地瞪大了眼睛，第一时间去看姥的反应，心脏突突的跳，连太阳穴都跟着蹦。
如果姥姥因为这件事倒在这，我就得跟着她去了。
可姥姥是表情异常平静，看了看我们两个，平静的说，“我不同意。”
她落在膝上的双手虚虚攥成了拳，“我活不过你们，也管不了你们，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同意你们，也不会祝福你们。”
姥姥的语气和善温柔，甚至听不出她是在发火，但每个字都非常有力的戳进了我的心脏里。
或许是因为曾经有过一个很平凡也很幸福的家，后来支离破碎的失去了，家人却没有因此变的失去意义，对我来说反而更加珍贵。
于准和我一样，没了妈妈也没了爸爸，姥姥对于准来说…大概就跟他对我的意义一样，非凡且重大。
唯一在乎的人不支持也不祝福，这就跟诅咒一样令人窒息，也令我恐惧。
姥姥是个优雅的人，她很少直白的说出决绝的话。
这几句话其实完全可以翻译成，“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妈妈和我的参与已经破坏了于准的一个家，现在要因为我破坏他和姥姥的家吗？
向后退了半步，膝弯嗑在茶几上，我忍着疼拧了拧眉。
“不接受行，不祝福也行。”于准语气仍是淡淡的，“那就还和从前一样，逢年过节我自己回去看您。”
“小准。”姥姥语气有了些变化。
“我不能让她受委屈，她跟了我，我就不能藏着她，尤其不能跟您藏着。”于准平和但坚定的说。
祖孙两个才见面就弄的低气压，我咬着内唇，忽然听见救命的手机铃声响起。
脸上的笑挂不住，哭又绝对不能，我狠狠捏了一下腿侧，打起精神抽了抽嘴角，“姥姥，您别气，我们都冷静一下，之后再好好谈一谈这些，行吗？”
情绪激动时不适合聊天，我僵硬的提了提嘴角，“我刚好约了朋友要出去，您好好休息，于…我哥他可想您了，好不容易见面，您别气，他今天没工作，让他陪您。”
姥姥敛着神色将头暼向另一边，我瞅准机会用气音叫了声哥，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在他看过来时用口型说了句：
“我爱你的。”
于准眉心本来拧着，这会缓缓松开，伸手刚好摸到我的膝弯，“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于准又在那处轻拍了一下，“去忙你的。”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火速洗漱，抓起背包先离开一会。
天色擦黑，一梯两户的走廊里透着股阴冷的味道，我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跳转的数字，抬手抹了把眼睛。
姥姥从前说过，大人的事情和小孩子扯不上关系，我没做错什么，可我永远是杨舒的女儿，和害死她女儿的人有着血脉上的牵连，她不可能喜欢我。
当然也不会接受我和她最珍贵的孙子在一起。
手机又响了，来电人是李维，我吸了吸鼻子接听，就听对面的人语气兴奋道，“苏洛！大鱼落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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