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纯血蒙细犬
瘦子迟疑的问道。
胡大海眉头紧皱,没有回答。
不排除瘦子说的这种可能。
毕竟这个年代没有后世那么多专业的设备,没有那些能掩盖住人类味道的装备和工具,只能是猎人自己尽可能的不去破坏兽道,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天意了。
麂子这东西鼻子灵,胆子还小,对环境的变化异常敏感,其实是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变化的。
一旦这小东西起了警惕心,想要活捉,那可就难如登天了,八成是十天半个月都不会从再从这里经过了。
瘦子的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
“先搁周围找找。”
“看看有啥新鲜的粪便,被啃食过的植物,新留下的脚印没。”
“注意,下手下脚轻点儿,别去破坏周围的环境,尽量保持原样。”
“非动不可的地方,也要记住原来的样子,弄完再给恢复原状。”
胡大海低声嘱咐,心里有些泄气。
这还是他重生回来进山打猎头一次吃瘪。
以前那哪回他不是盆满钵满,左扛右拎的,像这样劳而无获,白费力气的难受感,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
“看来好运女神也不是每回都会眷顾自己。”
胡大海咂咂嘴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而后就带着瘦子在周围翻找了起来。
这种翻找,不是黑虎和嘶风那样,这里拱进去那里扒拉开,瞎几把一顿乱翻乱看。
相反的,找麂子痕迹,其实非常考验视力和观察力,要做到能够在密密麻麻、千篇一律的草丛、枝蔓、灌木中,精准的发现猎物活动、驻足过的痕迹才行,非常耗眼力、精力。
然而胡大海弯着腰搁四处瞅了老半天,眼睛都给看花掉了,却完全没有任何发现。
所有搜查过的地方都和之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更别提线索了。
就在他都要打算放弃,准备喊瘦子下山回家的时候,远处半个身子埋在草丛里,高高撅着个大屁股蛋子,半条黑腚沟子都漏在外头的瘦子,却忽的在前头大喊了一声:
“哥,你快过来,瞅我找到啥了!”
胡大海闻言,浑身都为之一震,直起身就往瘦子那儿跑。
“啥玩意儿?”
“是新鲜粪球子,还是脚印子?”
胡大海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急切的远远传了过来。
这地方是白麂子往返的兽道,白麂子基本不可能在这里啃咬植物,所以胡大海直接问的就是是不是粪便和脚印痕迹。
“都不是哥,是这个!”
瘦子起身,提了提裤子,而后一脸憨笑的抬起手来。
胡大海驻足,凝神看去。
但见瘦子得意的来回摇晃着自己那两根黢黑的手指头,满脸都是得意之色,而在他的手指之间,正夹着一撮鲜亮的白色绒毛!
瞅那白色绒毛的根儿上,似乎还隐隐约约带着一丝殷红的血迹!
“哥,这是不是你说的那白麂子身上的毛?”
瘦子把手里的绒毛递给胡大海,站在一旁抻着脖子好奇的问道。
他虽然从小在林区长大,但也就对菌子有那么一丢丢了解,像麂子这类野生动物,基本上只知道名字,其他的那是一窍不通。
像这种通过痕迹、毛发来分辨猎物的本事,还得胡大海来才行。
“不错,就是那白麂子身上留下来的。”
胡大海都不用去细看,只是稍微用手一搓,就立刻做出了判断。
东北野生动物身上的毛发一般分为单层毛和双层毛,单层毛一般为背毛,毛质较硬,手感略粗糙。
双层毛则是上层为硬背毛,下层为软绒毛,上层硬,下层极其柔软,手感非常复合。
麂子和别的动物不一样,这季度身上虽然长的全都是单层毛,但这些单层毛的模样又和绒毛非常相似。
神奇的是,麂子绒毛的手感却是实实在在的单层被毛手感,所以胡大海才能一摸就摸出来。
由于这种神奇的特性,东北后来还发展出了一种极其小众的皮料,叫做麂皮绒,价格可不便宜,均价能卖到好几千呢~
“我瞅这毛上头还带着血,是不是被老豹子啥的给咬了?”
瘦子瞅着胡大海沉声问道。
“应该不会。”
“要是被大型野生动物盯上了,这周围肯定不会保持的这么完整的。”
“我瞅着,像是被咱们给吓的。”
胡大海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松柏树林的方向,在心里估算了下距离后,方才不确定的回答道。
白麂子兽道所在的位置虽然距离松柏树林很远,但不排除能听到枪声的可能,麂子耳朵又灵,如果当时他和瘦子在山上练枪的时候麂子正好从这里路过,那确实很有可能会被吓到。
再结合周围的环境状况,这种推断还是很有道理的。
当然,瘦子说的那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追踪猎物就这样,说白了其实就是根据猎物留下的痕迹以及结合周围的现场环境,去猜测、复原猎物当时的情况,基本上全都靠猜。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咱们之后很难再抓到这小东西了?”
瘦子闻言,脸上顿时就充满了惋惜之色。
“不好说。”
胡大海搓了搓手上的绒毛,沉沉叹了口气,眉头皱成了疙瘩。
这只白麂子的状况可不容乐观,本身就偏瘦,又是单独活动,可以说每过去一天,死亡的概率都在增大,要是就近这四五天捉不到,那之后就更不用想了。
“要看它受到惊吓之后,还愿不愿意回来了。”
“要是回来的话,还是有套到的可能的。”
胡大海撇撇嘴。
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他心里也一点儿底都没。
“待会儿到下山的路上多整点嫩草。”
“对了,还有老秦叔家地后头那片荒坟地,长着不少灯笼果,咱俩薅点儿回去。”
“我回家整个杵子榨点汁儿出来,赶明儿拿到这儿来,看看能不能起到点儿效果。”
胡大海指了指山脚下一片郁郁葱葱的苞米地。
灯笼果,学名茶藨,是林区附近常见的灌木浆果,因其成熟后滚圆溜红,整体都呈透亮的黑红色,像极了过年时候挂在家门口的大红灯笼,因为才得了这么个俗称。
麂子、鹿等植食性野生动物相当爱吃这玩意儿,所以老猎人们一般都拿这东西来当诱饵使,据说效果相当不错。
原本林区周围到处长的都是这东西,但后来有赤脚医生下乡宣传,说是把灯笼果摘回去晾干,用水煎了以后能治感冒。
这年代不比后世,得了感冒,家境好点儿的,能整点儿红糖姜水喝,家里要是没钱,那就大厚被子一盖,搁炕上硬扛。
发发汗扛过去了,感冒也就好了,没抗过去引起并发症没了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当时赤脚医生在广播里宣传完后,人们就发疯似的去山里摘这玩意儿,结果没过俩月,漫山遍野的灯笼果就被屯子里的人摘了个精光。
现在想找到点儿这东西可不容易了,要么进林区深处,要么就去那种别人都不爱去的地方才能找到。
就比如老秦叔家地后头的那片荒坟地。
“行,那下午我找个时间,给老秦叔送点儿野猪肉过去。”
瘦子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下来。
“不用,老秦叔家我去,正好我还有点儿事儿要跟他商量。”
胡大海摆摆手,示意瘦子把青草和灯笼果弄好就行。
老秦叔是从隔壁乳沟子屯儿搬过来的,年轻时候学了一手好打铁的本事,干的是给别人家定做各种金属器皿的活儿。
听别人说,老秦叔甚至会自制土挂管枪,手艺还很不错,深得老猎人们的喜爱。
这事儿还是上辈子磊大爷无意间和他提过这么一句。
当然,胡大海倒也不至于去找老秦叔整土枪,他主要是想给黑虎、嘶风它们几个弄上个带刺儿的铁项圈儿。
虽然现在他还没本事进林区深处,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就比如带刺的狗项圈儿。
这东西对于要进深山,和猎物贴身肉搏的猎狗来说,那是相当重要的,不客气的讲,这东西可以说就是猎狗的第二条命。
有了这东西,狗子厮斗的时候就会更加勇猛,即便是遇上老豹子、老虎崽子(猞猁)这种厉害角色,活下来的几率也会更高。
而有些聪明的猎狗,甚至会主动利用带刺项圈去对付猎物。
后世的时候,他就曾在短视频网站上看到过带着项圈的杜高,仗着尖刺项圈的锋利,在灰狼群里杀进杀出,勇猛无敌,最后以一己之力把七八只灰狼干跑的视频。
由此,便可见此物的重要性与厉害程度。
嘶风和黑虎虽然不是他亲手养大的,但这俩狗却难得的和他十分合拍。
这年头虽然打铁器很贵,没个四五块下不来,但他打心眼儿愿意把这钱花到这俩狗身上。
无他,只因现在的好生活,基本上都是这俩狗陪着他一步一步打下来的!
“哥,这是不是你说的那白麂子身上的毛?”
瘦子把手里的绒毛递给胡大海,站在一旁抻着脖子好奇的问道。
他虽然从小在林区长大,但也就对菌子有那么一丢丢了解,像麂子这类野生动物,基本上只知道名字,其他的那是一窍不通。
像这种通过痕迹、毛发来分辨猎物的本事,还得胡大海来才行。
“不错,就是那白麂子身上留下来的。”
胡大海都不用去细看,只是稍微用手一搓,就立刻做出了判断。
东北野生动物身上的毛发一般分为单层毛和双层毛,单层毛一般为背毛,毛质较硬,手感略粗糙。
双层毛则是上层为硬背毛,下层为软绒毛,上层硬,下层极其柔软,手感非常复合。
麂子和别的动物不一样,这季度身上虽然长的全都是单层毛,但这些单层毛的模样又和绒毛非常相似。
神奇的是,麂子绒毛的手感却是实实在在的单层被毛手感,所以胡大海才能一摸就摸出来。
由于这种神奇的特性,东北后来还发展出了一种极其小众的皮料,叫做麂皮绒,价格可不便宜,均价能卖到好几千呢~
“我瞅这毛上头还带着血,是不是被老豹子啥的给咬了?”
瘦子瞅着胡大海沉声问道。
“应该不会。”
“要是被大型野生动物盯上了,这周围肯定不会保持的这么完整的。”
“我瞅着,像是被咱们给吓的。”
胡大海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松柏树林的方向,在心里估算了下距离后,方才不确定的回答道。
白麂子兽道所在的位置虽然距离松柏树林很远,但不排除能听到枪声的可能,麂子耳朵又灵,如果当时他和瘦子在山上练枪的时候麂子正好从这里路过,那确实很有可能会被吓到。
再结合周围的环境状况,这种推断还是很有道理的。
当然,瘦子说的那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追踪猎物就这样,说白了其实就是根据猎物留下的痕迹以及结合周围的现场环境,去猜测、复原猎物当时的情况,基本上全都靠猜。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咱们之后很难再抓到这小东西了?”
瘦子闻言,脸上顿时就充满了惋惜之色。
“不好说。”
胡大海搓了搓手上的绒毛,沉沉叹了口气,眉头皱成了疙瘩。
这只白麂子的状况可不容乐观,本身就偏瘦,又是单独活动,可以说每过去一天,死亡的概率都在增大,要是就近这四五天捉不到,那之后就更不用想了。
“要看它受到惊吓之后,还愿不愿意回来了。”
“要是回来的话,还是有套到的可能的。”
胡大海撇撇嘴。
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他心里也一点儿底都没。
“待会儿到下山的路上多整点嫩草。”
“对了,还有老秦叔家地后头那片荒坟地,长着不少灯笼果,咱俩薅点儿回去。”
“我回家整个杵子榨点汁儿出来,赶明儿拿到这儿来,看看能不能起到点儿效果。”
胡大海指了指山脚下一片郁郁葱葱的苞米地。
灯笼果,学名茶藨,是林区附近常见的灌木浆果,因其成熟后滚圆溜红,整体都呈透亮的黑红色,像极了过年时候挂在家门口的大红灯笼,因为才得了这么个俗称。
麂子、鹿等植食性野生动物相当爱吃这玩意儿,所以老猎人们一般都拿这东西来当诱饵使,据说效果相当不错。
原本林区周围到处长的都是这东西,但后来有赤脚医生下乡宣传,说是把灯笼果摘回去晾干,用水煎了以后能治感冒。
这年代不比后世,得了感冒,家境好点儿的,能整点儿红糖姜水喝,家里要是没钱,那就大厚被子一盖,搁炕上硬扛。
发发汗扛过去了,感冒也就好了,没抗过去引起并发症没了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当时赤脚医生在广播里宣传完后,人们就发疯似的去山里摘这玩意儿,结果没过俩月,漫山遍野的灯笼果就被屯子里的人摘了个精光。
现在想找到点儿这东西可不容易了,要么进林区深处,要么就去那种别人都不爱去的地方才能找到。
就比如老秦叔家地后头的那片荒坟地。
“行,那下午我找个时间,给老秦叔送点儿野猪肉过去。”
瘦子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下来。
“不用,老秦叔家我去,正好我还有点儿事儿要跟他商量。”
胡大海摆摆手,示意瘦子把青草和灯笼果弄好就行。
老秦叔是从隔壁乳沟子屯儿搬过来的,年轻时候学了一手好打铁的本事,干的是给别人家定做各种金属器皿的活儿。
听别人说,老秦叔甚至会自制土挂管枪,手艺还很不错,深得老猎人们的喜爱。
这事儿还是上辈子磊大爷无意间和他提过这么一句。
当然,胡大海倒也不至于去找老秦叔整土枪,他主要是想给黑虎、嘶风它们几个弄上个带刺儿的铁项圈儿。
虽然现在他还没本事进林区深处,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就比如带刺的狗项圈儿。
这东西对于要进深山,和猎物贴身肉搏的猎狗来说,那是相当重要的,不客气的讲,这东西可以说就是猎狗的第二条命。
有了这东西,狗子厮斗的时候就会更加勇猛,即便是遇上老豹子、老虎崽子(猞猁)这种厉害角色,活下来的几率也会更高。
而有些聪明的猎狗,甚至会主动利用带刺项圈去对付猎物。
后世的时候,他就曾在短视频网站上看到过带着项圈的杜高,仗着尖刺项圈的锋利,在灰狼群里杀进杀出,勇猛无敌,最后以一己之力把七八只灰狼干跑的视频。
由此,便可见此物的重要性与厉害程度。
嘶风和黑虎虽然不是他亲手养大的,但这俩狗却难得的和他十分合拍。
这年头虽然打铁器很贵,没个四五块下不来,但他打心眼儿愿意把这钱花到这俩狗身上。
无他,只因现在的好生活,基本上都是这俩狗陪着他一步一步打下来的!
“大白天的你想干啥?”
感受到身后所传来的炽热滚烫,赵月月有些被吓坏了,连自家男人那双使坏的爪子都顾不上去拍了,伸出葱段一般的小手就往后一挡。
这一挡不要紧,却正正好把胡大海给握的是连声闷哼,脸都憋红了。
隔着泡泡纱布做的裤子,赵月月那是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来自家男人的火热,给她羞的直接就从脸红到了脖子跟儿。
“你不是...昨个晚上才刚那啥了吗?”
“怎么又...”
赵月月没好意思转身,只拿肩膀轻轻推了身后的胡大海一下,没好气的轻啐了一口,红着脸,声如蚊蝇般羞骂了一声。
自己家这个男人什么都好,也很知道疼自己,就是在那方面...太能要她了,总是没个够!
昨天晚上才刚那啥过,怎么这才隔了半晌,又来兴致了....
“你小心让别人给看到了,把你当流氓抓走!”
“到时候把你给枪毙了,我还得去给你收尸!”
拿胳膊肘轻轻杵了身后的胡大海一下,赵月月一边抿嘴偷笑,一边拿起菜刀准备切菜,不料却被胡大海突然从背后捉住了细嫩的胳膊,直接贪婪的摸索了起来。
“怕啥,院子门儿我都锁上了。”
“爸妈,哥嫂晌午又不回来,瘦子过来还得好一会儿。”
“再说,你不想吗?”
胡大海怪笑着从背后搂住赵月月,同时在她那鲜红欲滴的耳垂边儿上轻轻吐气轻呵。
“哎呀!”
赵月月下意识的惊呼一声,身上一阵酥麻,半身身子都软掉了,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就靠在了胡大海怀里。
“我可不是你,没事儿就光想着那事儿了~”
“再说这儿可是灶房,哪儿是干那事儿的地方~”
赵月月窝在胡大海那强壮的臂弯里,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已经有些迷离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身上都变的滚烫了起来。
“哦?不想?”
“不想...”
“那你扭什么?”
胡大海坏笑一声,同时伸手用力一捏。
“哎呀!”
赵月月扭过头来,一头就扎进了胡大海怀里,又羞又恼,咬着晶莹的下嘴唇轻轻环抱住胡大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从自家男人从背后搂住她开始,她居然一直在下意识的紧贴着自家男人轻轻扭动~
“这也太...那啥了...”
赵月月紧紧闭上眼,羞的连眼睛都不好意思张开了。
“趴案板上!”
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通通扫开,胡大海粗声粗气的示意赵月月转身趴下,自己则麻溜的关上了灶房的门儿。
……
……
……
院子里,原本懒洋洋趴在地上假寐的黑虎,似听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猛的就支楞起了耳朵。
听了好一会儿后,黑虎方才把耳朵耷拉了下来,转而一脸幽怨的看向墙外。
好半晌后,胡大海方才吱呀一声推开灶房门,如沐春风一般,哼着小曲儿走了出来。
“你别再进来了!”
“能不能让我好好做完这顿饭!”
听着灶房里赵月月咬牙切齿,又夹杂着几声娇嗔的声音,胡大海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跑堂屋擦枪去了。
枪这玩意儿用完了可不能不管不顾,必须得勤擦勤养护,这样枪下次用起来才更好用,不至于关键时候掉链子~
半个钟头后,瘦子方才拎着一壶散酒,兴致勃勃的迈进了李家小院儿。
“呶,我跟我爹要了六块钱,去供销社打了最贵的散酒。”
“咱俩今晌午喝个尽兴!”
瘦子一进门就大声嚷嚷了起来,把正搁狗窝里睡觉的嘶风吓了一大跳,险些龇牙咧嘴的一口咬上去。
“那我可得多喝点儿!”
胡大海搓搓手,眼睛都亮了。
供销社的好酒,那是专门从各个村里收上来的,都是用高粱酿出来的好酒,味道又辣又醇又厚,口味十分独特,远不是后世那些勾兑酒能比的。
听别人说,村子里干酿酒这活儿呢,那基本上个个都有专门秘方,据说都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十分神秘。
自从供销社全面取消后,他就再也没喝到过这种口味独特的酒了,每每回想起来,他都十分遗憾。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他很想把这种只有在林区边境才能喝到的小酒给推广出去,绝对会有很多人喜欢!
“瘦子来的正好,菜刚好炒完。”
“这野猪肉稍微一凉,味道就变了,趁热吃最好!”
赵月月也端着盘小炒野猪肉笑吟吟走了出来,轻轻放在堂屋桌子上。
“我去帮忙端菜。”
胡大海捏了块儿野猪肉塞进嘴里,示意瘦子稍等一会儿,自己则跟着赵月月进灶房端菜去了。
小炒野猪肉,溜肉段儿,溜肝尖儿,酸菜炖野猪肉,血肠炖大白菜,油炸花生米,辣炒野鸭丝儿,两大碗高粱米水饭,依次被胡大海七手八脚的端了上来。
“你俩先吃。”
“我去地里给爸妈哥哥嫂子送点儿饭去,他们还等着呢~”
赵月月招呼瘦子和胡大海先吃,自己则挎个篮子,各样菜都装了几碗,而后就笑盈盈的出了院子门儿。
“嫂子可真顾家。”
“说实话,大海哥,以前我还觉着你俩不太合适,觉着你俩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儿,肯定过不了多久就得闹离婚,根本长久不了。”
“现在再看,就你俩这小日子过的,怕是别人拉着你俩分,都不一定分的开了。”
瘦子瞅着满桌子的硬菜,猛咽了口唾沫,而后举起小酒杯,朝胡大海恭恭敬敬的敬了一杯。
他虽然是个混不吝的人儿,但大海哥和赵月月嫂的事儿,他还是有所耳闻的,甚至还相信了不少。
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才知道压根儿就不是别人传的那样,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大相径庭了。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原委的。
而且自己这个哥哥,也根本不是别人口中那个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街皮流氓,相反的,反而那是一身的本事。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他从这个哥哥身上学到点些微皮毛,都能够让他的生活彻底改天换地了!
“没办法,你哥我这七损八益十动十静之术,已经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了~”
胡大海举杯,哈哈大笑,满脸都是笑意。
东北菜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样,主打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
饶是瘦子和胡大海这两个早就饥肠辘辘的大肚汉,这一桌子菜吃下来,那也被撑的是直翻白眼。
“哥,还是你家的伙食好。”
“我家还吃的咸菜疙瘩就糊糊汤呢,你家这都大鱼大肉的整上了。”
瘦子靠在椅子上直打饱嗝,拍着肚皮羡慕的道。
“之前不是给了你老些野猪肉、野鸭子、零嘴儿点心吗?”
“这么快就吃完了?”
胡大海撇了根儿树枝儿,一边掏牙缝,一边好奇的问道。
野猪肉柴,就是炖的时间再长,那也比不上家里养的菜猪,塞牙缝是避免不了的,但凡吃这玩意儿,基本上回回中招。
这年头又没牙签儿、牙线啥的,只能撇根儿树枝儿将就将就了,手上注意着点,别把牙缝掏大了就行。
“那不是因为我婶子得了什么血吸虫病,住进卫生院儿了吗。”
“很严重,三天两头的昏迷。”
“我妈就把家里的吃的啥的都给我婶子炖了,给她好好补补身体。”
“我婶子一个人住,命苦啊。”
瘦子瞅着县城的方向感叹了一句。
“这样啊,那是得补补。”
“不够你就让你妈来我家里拿,我家啥没有,就肉、蛋多得很。”
胡大海沉吟道。
瘦子的婶子他还是略有印象的,和东北妇女常见的暴躁性格不同,是个相当温婉的女人,长得也是出了名的漂亮,一直都搁县城里住。
小时候每次过年回屯儿看亲戚时,都会给自己和小阿胖带很多好吃的,麦芽糖、字母饼干、玉米糖啥的就没少过。
不过后来听说结婚当天丈夫在车间被机器给轧死了,从那以后,瘦子他婶子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沉默寡言,面儿也极少见到了。
……
俩人胡乱唠了一阵儿,等到赵月月从地里回来,瘦子这才打个招呼,拍着肚皮溜达回了家。
胡大海关上门,抱着赵月月啃了会儿小嘴儿,陪她吃完饭后,方才不紧不慢的去了西院儿。
西院儿里住的都是各种家畜。
菊花青还是老样子,有一口没一口悠闲的嚼着饲料。
见胡大海趴窗户上看它,于是就极为敷衍的打个响鼻,晃了晃尾巴,算是给这个对他还算不错的新主人打了声招呼。
猪圈里空荡荡的,大公牛一早就被老爹老娘牵地里头去了,这会儿恐怕正在顶着日头苦哈哈的犁地呢,今儿个不脱两层皮那绝对是不可能回来的。
小黄狗正趴在鸡窝的铁丝笼旁边,紧紧盯着鸡窝里头的鸡群,一会儿伏低身体,一会儿做扑咬状,这是小狗正在练习从黑虎那里学来的狩猎技巧。
胡大海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看了会儿后就不再管了,由着小狗子折腾。
虽说鸡窝里的母鸡们受到惊吓后很有可能会软蛋或者不下蛋,但没办法,谁让它们就生活在这个家里呢~
站在院子中间打了个口哨,原本还在酣睡的黑虎和嘶风立刻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在胡大海的面前并排乖巧坐下。
胡大海满意的点点头。
当初王奶把嘶风送过来的时候,他还担心这犟狗不好融入进他这个大家庭里来呢,毕竟是只成年狗,岁数也不小了。
现在再看,纯属是想多了,这狗聪明的很,很懂得审时度势。
“走,给你俩订装备去~”
胡大海打个口哨,带着俩狗风风火火的就往外走。
出门前,胡大海还特意去老爹的卧室里逛了一圈儿。
寻摸了半天后,胡大海方才捏着鼻子从老爹的破千层底儿鞋垫子底下抽出三张大团结。
“好家伙,滂臭!”
“这鞋垫子得有多久没洗了,红凤凰都踩给成黑的了~”
强忍着辣眼睛的脚臭味,胡大海干呕几声,属实是无力吐槽。
这可不是后世,鞋垫子脏了丢掉再买就行,这年头的鞋垫子,那都是家里的女人们一针一线纳出来的,一般都要绣上龙凤。
这种手纳的鞋垫儿,相对来说要更耐脏,吸汗,非常适合种地的时候穿。
像老爹这种能把红鞋垫儿穿成黑色儿的,放眼整个秃顶子屯儿,那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不过话说回来,老爹虽然不是个爱干净的人,但也不至于穿这么埋汰的鞋子啊。
“是这两天太累了?”
“还是没鞋子穿了?”
胡大海百思不得其解,挠挠头,一脸疑惑的搁堂屋里头挑了两盒桃酥、一挂血肠,想了想,又去灶房拎了只风干的野鸭子,这才带着黑虎和嘶风直奔老秦叔家。
老秦叔家住在秃顶子屯儿屯口,是个性格有些孤僻、古怪的人。
听人家说,老秦叔是得罪了人才从其他屯儿搬过来的,平时寡言少语,也极少和别人家来往,胡大海对他也是知之甚少,了解的不多。
所以这次求人家办事儿,他是备足了诚意才来的。
走了好一阵子,一人两狗才顶着太阳到了老秦叔家门口。
胡大海敲了敲门,而后就伸着老长脖子开始探头探脑的看。
八十年代的农村,篱笆墙那基本上都是自己扎的,只有稍微富裕一些的家庭,才会请篾匠专门来扎。
像老秦叔家的篱笆,那一看就是自己扎的,七扭八歪的不说,用的材料还是从山上拖下来的松树和秸秆,风一吹,就哗啦啦的响个不停,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种篱笆低的很,也就到胡大海的大臂附近,没什么防护作用,也就起个圈儿地的作用。
好在老秦叔没让他等多久,听见敲门声后,就立刻掀起门帘瞅了起来。
见是胡大海,老秦叔也没说啥,直接走过来开门,示意他进去说话。
“李家老三,找我干啥玩意儿?”
对于胡大海的到来老秦叔还是有些诧异的,毕竟他和老李家几乎没有什么交情,也就在路上遇见的时候点个头,仅此而已。
不过在看到胡大海身边一言不发、亦步亦趋的两条大狗后,他也是立刻就猜到了胡大海的来意。
“想让我帮着做个啥?”
“项圈儿、还是狗链子?”
“狗钉子我也能做,就是收费贵点儿。”
“狗钉子到用不上,我来是给这俩狗做个带刺儿项圈儿的。”
“叔你也知道,这山里头凶险,有这东西,我才敢放开让这俩狗跑。”
狗钉子,其实就是农村里打进地里用来拴狗的柱子,都是专业养狗的人才用的到。
要是普通人家,一般都是拿石墩子或者树桩来代替狗钉子,效果是差不多的。
胡大海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要是别人,胡大海肯定不会是这种恭恭敬敬的态度的,但像老秦叔、鄂伦春老兵这些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他是打心眼儿里尊敬。
而且令他不解的是,老秦叔并没有像传言里那样对人十分冷漠,反而跟他颇为热情,一直在主动开口找话题,问东问西的。
就是估计老秦叔平时很少对别人这么做,因此找起话题来太过刻意了,经常时不时的尬住,气氛一度令胡大海感到头皮发麻。
穿过堆积如山的各种废铁费金属费皮子,胡大海跟在老秦叔后头,七拐八绕的进了屋子。
老秦叔的屋子还是不小的,不过里头很黑,一进门就看到后头整整齐齐挂着各种道具,锤子、铁钳、铁剪等全部挂在土墙上,一应俱全。
紧挨着工具墙的就是两个齐腰高的大圆台,一个用来炼铁,一个是实心的,放着磨盘大一个铁砧。
而在屋子另一头的地上,则简单挂着一口锅,以及一个用木板和破砖烂瓦搭起来的简易床铺。
“这条件是否有些太过艰苦了......”
胡大海环顾四周,在心里暗暗腹诽道。
作为铁匠,在这个年代拿是非常吃香的,手里有不可能没钱没粮食,而老秦叔却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儿,还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逃荒的跑到秃顶子屯儿来了。
“看样子。”
“老秦叔身上也有故事啊......”
胡大海没敢问,只是在心里暗自揣测道。
这边刚说完来意,那边老秦叔就开始扒拉嘶风了。
给胡大海打了个手势,老秦叔没说话,而是让胡大海来吸引嘶风的注意力,自己则蹑手蹑脚的摸到嘶风身后。
瞅准嘶风精神不集中,注意力分散的时机,老秦叔手脚并用,果断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腿夹住嘶风的腰腹部,同时从背后紧紧捏住嘶风的两只耳朵。
“嗷呜!”
嘶风受惊,下意识的极速后退,同时大力摇摆身体和脑袋,想要从老秦叔的强人锁狗中挣脱。
但无论它如何挣扎,竟都不能在老秦叔的无情铁手下有丝毫的松动,只能张着嘴吐着舌头,看着面前的胡大海呜呜咽咽个不停。
胡大海眼睛一眯。
这种锁狗的方式,只有经常养狗、和狗打交道的人才会知道!
这种方式对付狗,狗是没有任何反抗余力的,一般是用来捉咬人、发狂的狗时才会用到。
老秦叔用这个法子来对付嘶风,应该是怕在量项圈尺寸的时候,被嘶风给咬到。
若是在后世,一定会有人说,让主人在一边安抚,铁匠去量不就行了,不至于这样小题大做吧,这样还很容易把狗子给惊到。
有这种疑问的人,那就是典型的对狗子完全不了解。
首先,猎狗和后世的那些宠物犬是完全不一样的。
猎犬,那是从小到大,一辈子都在山上和野生动物拼杀搏斗的犬种,生来就警惕心强,而且极度容易兴奋,和宠物犬那种温和平静、主打陪伴的犬种性格完全不同。
猎犬对主人忠诚,对和主人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态度也很不错。
但对外人,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猎狗敏感、警惕,察觉到危险,那是真的会下死口的,咬住就不会松开。
不仅不松,它上头了以后,甚至还会把对付猎物的那一套用在人身上,咬住伤口就死命的摇头撕咬,整个穿透那都算是嘴下留情的,厉害的,那连你半个手都有可能给咬下来。
莲花屯儿有个老猎人,就是喂食儿的时候被自家头帮给咬了,当时他疼的受不了,拿脚去踹,结果解放鞋踹的太狠,把那头帮的凶性给激起来了。
那头帮仗着体重大,直接一扑把老猎人扑在地上,三两口就把那老猎人的半个手掌给咬掉了,据在场的人回忆,那家伙整个院子到处都是血,老惨了。
话又说回来,就即便是城市里养的宠物犬,都同样有暴走咬人伤人的时候,更何况性格更加激进的土猎犬了。
再者这时候可没狂犬疫苗给你打,狗子也不可能打什么三针,驱虫之类的玩意儿,人一旦被狗咬伤,那就只能祈祷上天,自求多福了。
所以老秦叔用这个法子,那是相当正确、且安全的。
量完了嘶风的具体尺寸后,老秦叔先是拿着铅笔在旧报纸上一顿勾勾画画,而后再次故技重施,给黑虎也照葫芦画瓢,依样来了一套。
相比起嘶风,黑虎就要稳定多了,即便是被控制住,也没有任何过激反应,反而是相当淡定的直接原地坐了下去,任由老秦叔在它的脖颈处来回上下摸索。
看起来不像是老秦叔在控制狗,更像是狗子在主动配合老秦叔,瞅那淡定的样子,就差把敷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这狗不错,灵性得很。”
“就是年纪有些大了,嘴角都发白了,牙也不是特别好。”
测量完数据后,老秦叔也是啧啧称奇,围着黑虎来回看个不停。
胡大海微微一笑。
这种场景,他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了。
黑虎的灵性,见过的人就没一个不惊叹的,老秦叔这都算淡定的了。
当初带黑虎去腚沟子河打野鸭子的时候,那些老猎人们可是排着队想要拿自家狗和黑虎配的,想要拿钱直接买的,那更是海了去了。
“所以我才来找您专门订做带刺儿狗项圈儿的啊~”
“这么好的狗要是折山上了,我心里不得内疚死~”
胡大海哈哈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三张大团结,郑重其事的放进老秦叔的钱盒子里。
当然,买两个狗项圈儿肯定是花不了这么多钱的。
这年头铁制品虽然不便宜,但还不至于贵到几十块这么离谱的价格。
胡大海给这么多,其实主要是看中老秦叔这个人儿了。
想要整个自己的团队出来,光凭他和瘦子两个人是万万不行的,想往林区里头走,那非得大型狩猎团队通力配合不可。
到时候不仅需要人,各种枪械、工具也同样缺一不可。
要是能把老秦叔拉过来,别的不说,起码枪杆子这块儿,能够做到保质保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政府对枪械的管制也会越来越严,但只要有老秦叔在,这方面的顾虑就可以顺利解决掉。
毕竟老秦叔有着一手手搓挂管枪的本事。
再者拉拢人,最好的方法还是给钱,其他的都没用。
不给钱,你就是画再大的饼,把天都给说破了,人家也提不起半毛钱兴趣。
“叔,项圈的质量必须得把控好啊,可别舍不得用料。”
“这次做好了,以后我和我兄弟的工具,都来你这儿打。”
胡大海俩手插兜里,笑呵呵的道。
他虽然尊敬老秦叔,但一码归一码,就事儿论事儿,做的东西上可万万不能给他含糊。
这年头干手工活儿的,不少人都喜欢偷工减料,要么做出来的东西质量不达标,要么就是往里头掺东西,以次充好,上辈子他就没少在这方面踩坑。
“你放心,我不干那种事儿。”
老秦叔叼起根儿烟,在晦明晦暗的土屋里重重吸了一口,闷声回了胡大海一句,而后又转身,从钱盒子里数出一把零钱来。
“用不了这么多,三块就够了。”
“就是这三块钱,我都挣不少呢。”
“赔本儿买卖我也不会干。”
说罢,见胡大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老秦叔又摆摆手,闷沉沉的道:“我这个人性格古怪,你也不是不知道。”
“别人来求我给他打东西,我要是看不上这人儿,那我绝对是不会接活儿的。”
胡大海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干铁匠活儿的,确实有本事说这话。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遍地都是五金店。
在八十年代,方圆四五个屯儿,那都不一定能找到一个铁匠。
谁家要是把铁匠惹恼了,那可真是摊上麻烦事儿了,别的不说,光是种地用坏的锄头、爬犁啥的,人家不给你修,你就只能干瞪眼,还拿人家一点儿辙没有。
“我呢,对你高看一眼,不是因为你是打猎的,能整到好东西,腰兜子里有钱。”
“是因为你帮过我兄弟,杨老拐。”
胡大海闻言,心里顿时一诧。
杨老拐这个名字,他都好久没有听到过了。
没记错的话,这人还是老舅给介绍过来的,说是上山被野猪给拱坏了下半身,媳妇儿搁家里天天吵吵着要和他闹离婚,想从他这里讨支鹿茸,看看能不能把他那病给治好。
当时那人还说治好了的话要领全家人来谢谢他,结果后来这人就没动静了,时间一长,连胡大海自己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万万没想到,老秦叔居然和这人是兄弟。
“他那病咋样了?”
胡大海指了指下半身,好奇的跟老秦叔打听道。
“好是好了,就是最后还是和他媳妇儿离了。”
老秦叔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顺手拿起胡大海放在钱盒子里那张脏的离谱的大团结来回翻看了几下,而后又放到鼻子下闻了一闻。
这年头假币还是很多的,又没有啥有效的检测手段,所以基本上靠的都是一看、二摸、三听、四闻。
结果这一闻不要紧,老秦叔那原本面不改色,如古井无波一般的老脸,当即就猛然色变,险些仰天栽倒,大半张脸都抽抽个不停,好半天才缓过来。
神色难明的看了胡大海一眼,老秦叔默默的将钱收进盒子里,而后连着呼吸了两大口新鲜空气,定了定神,方才又接着道:
“我那兄弟被上头紧急调出去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本来想着等他回来一起去你家致谢的,结果你这就突然就找上门来了。”
老秦叔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顿了顿,又道:
“除了这些,还有你那天恶心王胜利一家,我也都看在眼里。”
“着实给叔出了一口恶气!”
说到这里,老秦叔似回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明显出现了变化,好久之后才缓缓平静下来。
连抽了好几大口烟,把烟头撇地上,撒气似的使劲儿踩了好几脚后,老秦叔才又道:
“我这儿还有不少用不上的废铁,能凑合着给你打两条狗链子。”
“钱我就不多要了,你把带的吃的那些放下就行。”
“老长时间没吃野鸭子了,我都快忘了这玩意儿啥味儿了。”
林区人就好这口,苞米饼子可以不要,猪肉炖粉条子可以不吃,但野鸭子,那是必须得整上一口的。
不然也不会有“半扇猪肉条子,不如二两野鸭子”的说法了。
“好说,我家里老多这玩意儿了。”
“叔你想吃,我隔天再给你送点儿过来。”
“我媳妇儿老会做这玩意儿了,抽空炖两只,我让瘦子端过来给你尝尝。”
胡大海把手插袖口里,看着两只眼直勾勾盯着野鸭子直咽口水的老秦叔,笑的活脱脱像只狐狸。
……
从老秦叔家出来,已经快要四点了。
放下东西后,胡大海还特意在里头偷偷塞了五块钱。
铁链子那玩意儿可不便宜,这是该给的钱,而且也能够给以后来往打下基础,算是他的一番心意。
老秦叔特意出来送了送胡大海。
就在俩人分手,胡大海走出去老远,人都快要没影儿的时候,老秦叔忽的一拍脑袋,转身撒丫子就往回追。
胡大海还在独自欢天喜地的琢磨之后的打算,却冷不防被人从背后一把扯住了手,着实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一转身,胡大海就看到了老秦叔那张激动到扭曲,以至于唾沫横飞,活生生喷了他一脸口水的老脸。
“光顾着说项圈子,有个正事儿却忘了和你说了。”
“蒙细狗你知道不?”
“知道啊。”
胡大海有些疑惑的看向老秦叔,不知道突然老秦叔追上来问他这个干啥。
难不成老秦叔也想养狗了?
那狗劲儿大,可不好带啊!
胡大海暗自腹诽道。
蒙细,也就是蒙古细狗,有时候也被人喊做契丹猎狗、东北凿子,是一种相当古老的犬种了。
这种狗虽然名字里带个细字,但和大众印象里的细狗可完全不一样,这狗体型可不算小,而且浑身肌肉又多又结实,相当的凶玩,猎性十足,有搏狼之能。
前几年这种狗还能经常在在林区附近看到有人养,但当时这玩意儿实在太多了,老大一部分不是被偷狗的偷了,就是被送进了狗肉馆子里。
以至于这几年这玩意儿的数量锐减,很少能看到有人养了。
就是有养的,基本上也都是拿来和其他的狗配,杂的厉害,以前那种纯种的三角脸蒙细几乎都见不到了,都是清一色吊个大黑嘴皮子,一脸的笨狗样儿。
他养的嘶风就混了蒙细血,不过不是很明显,应该是好几代前混的,除了体型略微有些相似之外,其他的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那你想要只蒙细不?”
“很纯的那种,不是杂过的。”
“要的话,我带你去搞!”
老秦叔扶着胡大海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纯蒙细?”
胡大海一下子就心动了。
在我国,想要拿到只好狗,有且只有两种方法。
一是相狗,二,就是挑纯的。
所谓相狗,就是能在数量众多的劣狗里,准确挑选出潜力巨大的狗子的能力。
咱们国家和别的国家不一样,咱们国家的狗子,主打的就是一个能杂,尤其是在农村里,土狗虽多,但基本上都互相串儿过,没个四五种血脉,那都不配叫土狗。
但杂交狗有个致命缺点,就是总体基因不稳定。
串儿狗是个技术活,更是个看运气的行当。
串儿狗的能力继承自上一代,有可能全面继承上一代所有的优秀基因。
这种狗就是好狗,黑虎、嘶风都属于这一类。
但事实上更多情况下,下一代狗子继承到的都是弱项基因,要么体型缩水,要么能力弱化,要么性格暴躁,要么品相失格。
正是“强的千篇一律,弱的各有各的千奇百怪、别具匠心。”
相狗,相的就是海量的串串儿里,成功继承到了优秀基因,但还未曾被人慧眼识珠的潜力好狗。
换句话说,就是“捡漏的”。
而挑纯的就简单多了,就是字面意思,特指上一辈都是同种狗,且血脉、基因干净,未曾被污染过的狗。
这种狗可能没有那种全面继承了上一代所有优秀基因的杂交串串儿厉害,但胜在性格稳定、外形稳定、在专精技能上也要更加优秀,比起普通猎狗要优秀不少。
简单点儿说,就是杂交狗上限很高,下限极低,而纯血狗上限没那么高,但下限却非常高。
很多资深猎人在自家狗帮里的仗狗这一项上,都会选择纯点儿的狗来进行训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在这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土地上,不管是哪只狗子,往上数个几代,都多多少少也要带点儿杂。
只能说相对于其他狗,要纯上不少罢了。
“行啊叔,真要能弄到纯的凿子,我再给你包个红包儿~”
“正好我这儿缺条好帮狗!”
胡大海兴奋的搓了搓手。
想进林区深处,光凭黑虎和嘶风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这俩狗虽然厉害,但进了林区深处一样不顶用,遇到危险该折还是会折。
但有了蒙细就不一样了,这狗是典型的视觉猎犬,体大力足,好搏擅斗,跑的还快。
有了这狗,他的狗帮立马就会发生质的改变,林区边缘也敢稍微进去逛逛了,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成天围着个秃顶子山瞎转。
“那还唠啥,赶紧跟我走吧!”
“去迟了,那狗恐怕就要被端上桌儿了!”
“还是特么五香的!”
老秦叔稍微喘了两口气,拉着胡大海就赶紧往院子里跑。
一听这话,胡大海当即就急了。
不用说,老秦叔这八成是在哪个狗肉馆子瞅见的。
“暴殄天物啊!”
“这么好的狗,咋就舍得给送到狗肉馆子里去的?”
胡大海跟在老秦叔后头直摇头,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走肯定来不及了,曹武安乡有点儿远,走过去天都黑了。”
“到时候那狗能留下点儿骨头我都算它运气好,算它上辈子修了大德了。”
“还是骑洋车吧,我这儿正好上个月当废铁收了个快散架的二八大杠,你先骑着。”
说话间,老秦叔就从堆成小山的废铁堆里,刨出了个脏了吧唧,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铁锈,连坐椅子都烂掉了,直挺挺露着大半截铁管子的破烂自行车。
“额......”
“这玩意儿真能骑?”
“别给半道上骑着骑着散架了,去的时候一个车,回来以后就剩俩轮儿......”
“还有你瞅这坐椅子底下的大铁管子......我这腚沟子倒不要紧,就怕路上嚎一声,把别人家的牛给吓着了......”
胡大海干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蛋子,默默的就往后退了两步。
“没事儿,也没多远,洋车子快,也就一个钟头左右的路程,坚持坚持就到了。”
“再说我这当叔的,一把年纪了都没说啥,你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咋还愁眉苦脸的。”
“一点儿吃不了苦!”
老秦叔一脸严肃的责备了胡大海几句,把胡大海说的是脸红脖子粗的,直害臊,那叫一个无地自容。
然后他就看到老秦叔老神在在的从后边儿的房间里,推出来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呵......”
胡大海翻了个大白眼。
感情老秦叔是搁这儿站着说话呢。
怪不得不腰......不对,是腚沟子不疼......
好在老秦叔倒也不是那么无情,找了几块儿破布垫在自行车座椅子处,而后就招呼胡大海赶紧跟上,可别掉队了,去迟了狗毛都要见不上了。
胡大海满脸扭曲的跟在老秦叔后头。
这辆破破烂烂的二八大杠,每经过一处洼地,或是碾过小石子儿,都能通过腚沟子下方的铁管儿,隔着裤子无比清晰,且精准无误的传递到他的脑海里,每每都让他龇牙咧嘴,整个人都快要破防了。
“早知道,就先回家骑菊花青了。”
胡大海满脸绝望之色,简直痛不欲生,恨不得一脚将屁股底下的自行车踹烂,连路边的狗看到他这副含凶带煞的模样,都吓的夹着尾巴直往苞米地里钻~
……
一路向西。
紧赶慢赶。
一个钟头后,俩人终于到了武安乡。
一上乡道,胡大海就捂着腚迫不及待的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这年头路不好,自行车和他的屁股质量也都太不行,所以才用了这么长时间。
骑马的话就不一样了,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到。
上次他骑菊花青,带着赵月月还驮着豹子,一路慢跑过来,也才花了四五十分钟。
环顾四周,胡大海诧异的发现周围的土墙上都用白漆新刷了许多标语。
而在武安乡乡道口,正有不少一脸警惕之色的“平头”老百姓在来回巡视。
胡大海挠挠头,有些犯迷糊。
不久前他还来这里卖过土豹子,当时也没这么紧张啊,现在这是咋地了?
胡大海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这些人只是打量了胡大海和老秦叔几眼,并没有过来盘问,俩人也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就推着自行车往乡里头走。
依旧是老秦叔打头带路,穿过主道的十字路口,俩人七拐八拐,又过了七八个窄巷子后,俩人终于喘着粗气,到达了目的地。
胡大海停车,支好车倚子,打眼望去。
面前是一间约摸二三十平的破烂平房,上书老王鲜狗肉馆六个大字儿。
平房外,正整整齐齐堆码着四列大铁笼子。
胡大海扫了一眼,总共十六个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满满当当塞着七八条狗,大的小的都有。
笼子里基本上都是些东北大笨狗,偶尔夹杂着些其他品种的土狗,像什么黑熊狗,大狼狗这些也都有。
只是状态都不咋好,要么被吓应激了,冲着笼子外不分青红皂白的狂吠不止,要么死气沉沉的趴在笼子底下,任由其他狗踩头践踏。
一个膀大腰粗的汉子正拄着根儿铁棍儿站在笼子旁,一边儿热情招呼进店的客人挑狗,一边儿笑眯眯的来回扫视食客,以免有闹事儿的混进去。
胡大海没多说话。
像这种敢把狗光明正大摆在门口由人挑选的狗肉馆子,基本上都是正儿八经从乡下,或者从周围的屯子里收上来的狗,做的是正经生意。
而那些偷狗来卖的狗肉馆子,是绝对不敢这么干的,客人去吃,也只能坐着等,人家上啥你吃啥,不可能由你去挑选。
平房里头则摆着六张小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几碟儿蒜泥儿、老醋,这才刚四点,人就已经坐的满满当当的了,都在眼巴巴的等着新鲜狗肉出锅。
排队的那就更多了,直接从平房里头排到了巷子外头,老长一列,打眼一看,最少也有三四十人。
胡大海暗暗咋舌。
看样子这家的狗肉做的相当有水平,不然也不会吸引到这么多人来吃。
林区这块儿的人爱养狗,更爱吃狗,追根溯源起来,最起码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能在这里吸引到这么多人,那掌勺的绝对是有真材实料的。
平房最里头有个四、五十岁,手持十字架的老女人,正站在剁狗肉的大厨面前,一边大声说吃狗不好,容易遭到主的报应,一边拉着旁边排队的客人,说这些狗太可怜了,要他们别吃,最好赶紧离开。
“我非常支持你的观点!”
一个带黑框眼镜,穿白衬衫、黑西装裤,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从后头探出头来,推了推眼镜,远远的给那苦口婆心劝阻别人不要吃狗的老女人比了个大拇指。
“我也喜欢狗!”
“昨天我碰巧路过这里,看到笼子里关的狗,真是心疼不已!”
“我就问了一下这位开店的同志,买这几条狗需要多少钱。”
说到这里,那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沮丧之色。
“可这位同志开的价格实在太高了!”
“我没那么多钱,工资也还没发,所以今天就只能含泪先买两斤回家。”
“能救一斤是一斤,我尽力了!”
那年轻人说完,瞅见那老女人脸色先是激动,而后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彻底黑下脸来,这才一脸揶揄的躲进了人群里。
平房内,众食客顿时哄堂大笑。
“这位同志,那你这就有些太差劲儿了!”
“昨天我一个人就拯救了大半只嘞~”
有好事者起哄,故意出言恶心那老女人,把那老女人给气够呛,一个劲儿的在胸口比划十字儿,好半晌才抱着圣经在哄笑声中平复下来。
“狗,是我们的帮手,帮助我们看家护院,更是我们的朋友!”
平稳下来情绪后,那老女人还是不肯放弃,再度开始挨桌、矮个儿的宣传、教育起了别人。
“朋友,好吃!”
“尤其是配烧饼卷着吃,香得很嘞!”
有人当着那老女人的面夹起一大块狗肉直接塞进嘴里,同时朝那老女人不断挤眉弄眼,揶揄个不停。
胡大海站在门外,看到这一幕,也是暗自摇了摇头。
狗肉馆子里,最常见的就是食客和爱狗的人闹矛盾了。
甚至对于很多爱下狗肉馆子的人来说,看他们互呛、干仗,也是体验的一种。
像今天这样的都是小场面了,以前大打出手,上头了动刀子进局子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搁外头瞅了老半天,也没见到老秦叔说的那只东北凿子。
“难不成已经被炖了?”
想到这里,胡大海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老秦叔站门口的笼子旁,不死心的里里外外又找了一遍。
可惜还是没能发现那条东北凿子的踪迹。
“坏了!”
“这东北凿子有那么好吃吗?”
“这才一天功夫都不到,怕是连肚子里的货都没来得及清干净,就已经被人挑走下油锅了?”
老秦叔和胡大海对视一眼,有些怀疑人生了。
林区附近做狗肉生意的,和别的地方规矩不太一样,讲究的是吃狗前要先给狗空两天腹,只给大量喂水。
据说这么做能让狗排干净身体里的脏东西,杀了以后做出来的肉会有异香,不论是炖、煮、还是炸,吃起来口感都和寻常狗肉大不一样。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别看这些开店的一口一个规矩不能变,可也架不住有的老饕嘴馋,非要现宰现吃,厨子拗不过,也是会去做的,无非就是“得加钱”罢了。
没人儿和钱过不去。
老秦叔这么一说,胡大海也急了。
本来到了这狗肉馆子没找到那条东北凿子,他心里就有些没底,老秦叔搁他面前这一顿说,更让他按捺不住了,当下也顾不得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胡大海瞅那拿铁棍儿的汉子不注意,一咬牙,大力扒拉开人群,撒丫子就往后厨蹿!
这狗肉馆子不大,就是个二三十平的小平房。
胡大海三步并作两步,一阵风也似的从人群里钻到了后厨门前。
深吸口气,也顾不得考虑得罪人的后果啥的了,略一定神后,他就一脸坚定的掀起厚重门帘,直接推门而入。
门刚一推开,还没来得及迈步进去,便有一股刺鼻的烟味儿扑面而来,熏的胡大海险些背过气去。
“我去!”
胡大海被这一下呛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眉头都皱成了疙瘩。
这阵仗,没个半条烟,都抽不出这架势来。
透过浓厚的烟雾,胡大海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个眼神忧郁,胡渣唏嘘,斜叼着半根参花烟的中年人,正赤裸着上半身,只系着个深蓝色围裙,挥舞着手中的斩骨刀,正在麻利的剁着案板上的半扇狗肉。
那中年人约摸三十出头,看起来虽然有些邋遢,但眉眼之间却掩盖不住的颇有几分英武之气,目光十分坚定。
后厨里很热,还烟熏火燎的,这人赤裸着上半身,也依旧被热的满头都是汗珠,但这人每每下刀,却完全没有丝毫的迟缓,乒乒乓乓一刀接着一刀,速度极快不说,同时还极富有节奏感。
而在那剁狗肉的案板旁边,还放着半口杯白酒,每剁上一阵子,那中年人就会端起口杯,面无表情的猛干上一口酒。
胡大海没说话,默默的走进后厨,而后装没看见拄铁棍儿汉子那愤怒的目光,伸手将后厨门儿轻轻阖上。
“哗!”
这边门刚一关,外头的食客立马就惊呼着涌了过来,一个接一个把耳朵贴门儿上,脸上全都洋溢着怪异的笑容,全都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人模样。
“我去,这小子真猛!”
“六哥的门面都敢硬闯!”
“这小子不会跟那老媳妇儿一样,也是来搅和狗肉馆子生意的吧......”
人群外的老秦叔原本还没怎么在意,还有空一脸好奇的搁哪儿偷闻狗肉锅子的味道。
可一听到“六哥”这俩字儿,老秦叔那原本淡然的目光,骤然就犀利了起来!
……
后厨内。
胡大海静静的站在过道上。
那中年人叼着烟,没有说话,而是把案板上的狗肉全部剁成块儿,下了锅,收拾干净了以后,方才把烟头往地上一丢,踩了几脚,抬头看向这位年轻的不速之客。
“咋滴?”
“来闹事儿的?”
“冲我这儿狗来的,还是冲我这个人儿来的?”
那中年人的声音极为平静,仿佛对这类事情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
“我是来寻狗的。”
胡大海也没扯那有的没的,直接表明来意。
“我是听人儿说,你这儿从乡下屯子里收了只东北凿子。”
“那狗吃了可惜了,我想买回去养起来来着。”
“然后过来的时候在外头笼子里没见着,我就想着来后厨看看。”
说到这里,胡大海耸耸肩,两手一摊,无奈的苦笑道:
“不过看这样子,我应该是来迟了。”
那中年人听完,定定的看了胡大海几眼,而后平静的道:“那狗那么老大,还凶的厉害,整回家也不省心,弄不好再给家里人咬着,你整那玩意儿干啥?”
胡大海挠头,笑着解释道:
“我这不是跟着人干了进山的活儿嘛。”
“我组的狗帮里头缺狗,东北凿子恰好又很适合当头帮,我就寻思着来你这儿买来着。”
进山,也就是猎人的意思,头帮,则指的是领头的帮狗,这算是很浅显的行话了。
胡大海这么说,也是存心试探这人,看看这是不是个懂行的。
这是猎人挑狗时惯用的话术,对方听得懂,相中狗掏钱的时候,就会主动给出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来。
要是听不出来,那不好意思,猎人们可就要猛猛压价、狠狠的捡大漏了~
那中年人显然是个懂行的,当即就了然的点了点头,道:
“老凿子骨架子大,体重膘结实,跑的还贼拉快,脾气也够暴,确实很适合当头帮。”
“你新组狗帮,要是能有这么只好狗加入,那可确实就不一样了,打围的时候,别人都要多看你两眼。”
胡大海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可随即就长叹口气,一脸的沮丧之意。
“可惜了了!”
“我跟那老凿子属实没啥缘分,没赶上救它。”
那中年人不置可否,沉默了一阵儿后,又出言问道:“你搁哪儿来的?”
“秃顶子屯儿。”
胡大海抱着胳膊在一旁懊恼不已,也不知道这中年人问他这个干啥,随口就回答了一句。
“秃顶子屯儿?”
不料那一向面无表情、古井无波的中年人,听到这个名字后,却猛然就神色激动了起来。
就连原本流利的说话声,也突然就变的结结巴巴了起来。
“你们屯儿那个......那个打豹英雄你知道不?”
见胡大海瞅着他一脸怪异的表情,那中年人又急不可耐的补充道:
“就是深夜上山,搁流沙坡老刺林子里头,一枪爆头,干死吃人老豹子的那个英雄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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